小妖精,是天界神祇称呼玉儿的。妖精有美丑,丑的惊天动地也正常,反常即为妖吗。可是,凡事加了一个“小”,就像嘴里含了一枚橄榄,甜润润美丝丝的,是怜惜喜爱。老爷听到这个称谓,不以为忤坦然接受,有时自己也这样称呼玉儿。
“小”字用在玉儿身上,有几重含义。第一,年龄小。元道这个级别的神祇年寿是用数十万年计算的,玉儿跟了元道不到二十年。
第二,模样嫩。玉儿曾受过致命伤,灵布穴伤损,发育极其缓慢。生了两个孩子,身形还是有所变化。这个变化,老爷是喜欢,玉儿是发愁。
玉儿的身材是真正的盈把细腰,修长四肢,薄薄的肩背,从后面看就是少女翩跹。当然仅此不够,据说男人看女人看玉儿还要偷偷再看一眼,玉儿发愁的就是这一眼。
一次,是天界最耿直的神祇直接道出这一点,元道老爷也在场,玉儿才明白有这个说法。
玉儿的身材是该高的高,该小的小。男人动心,心砰砰跳。老爷并不讳言很喜欢。玉儿未必这样认为,她想做点什么,让事情有些改观变化。
有那么一次,老爷偶尔外出,玉儿偷偷找了长长的布裹住,好难受,几乎透不过气,赶紧拆了。就这样,老爷发现蛛丝马迹,罕见的狠狠的说了几句。直到玉儿保证不再胡作非为为止。
老爷认为玉儿都是他的,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这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一次夫人看出玉儿的难为情,想了个折中主意:稍稍裹上,不要太紧。外面兜着件宽大衣服。老爷建议玉儿在衣服下面的腰部缠上些,显得腰粗些,身子比例匀称。玉儿一一遵命。
老爷背着玉儿,夫人并肩走,二十里山路没费多少时间就走到。
偌大湖泊,水天一色,蓝天白云倒映其中,微风拂过,荡起层层涟漪。三五渔舟,张网捕鱼,歌声唱遍水乡泽国。其乐融融。
夫人嘬口长啸,声不甚大,中气十足,远处的渔夫仰起脸,高声招呼:“客官,要过湖吗?”夫人回答:“是的,有劳了。”
老爷早已把玉儿放下,接过包袱放进背篓。玉儿活动活动腿脚,关心问:“夫子,可还好?”得到肯定答复,才笑意盈盈的四下张望。
柔鸿夫人做事极为谨慎。现在是男装打扮,俊美朗目,长袍皂靴。有意识放低声调,听着就是声音干净的中年文士。谦和说:“渔家,我们要过湖,打搅了。”
船不大,两头翘尖,乌篷。渔夫是个中年汉子,皮肤黝黑,大眼,光着手脚。说话声音响亮:“好啊,不知这环湖四个县,客官要去那个方向?”
夫人回头看老爷。元道老爷微笑:“环湖最热闹的地方,据说有个什么?啊,忘记了。”真的遗忘似的,认真考虑的模样。
提醒了渔家,他遥遥指着背后,说:“那必定是杏花谷。客官好见识,杏花谷要举办傩神大会,是个热闹所在。”
玉儿乖巧站在老爷身后,老爷宽宽的背影遮住她。听得很仔细。
夫人随口问:“傩神大会几时举办?我们不会误了日子吧?”
渔夫一看就是爱说话的人。安慰说:“不会误的。今天是四月二十七,再过三天是正日子。不过能不能找到住的地方可就不好说了。”
夫人一笑:“到了再说。”
元道老爷回身拉玉儿,又问了一句:“杏花谷是不是有株大树?”
玉儿露出狡黠的笑,意思是:天啊,山谷没有树,哪里会有树?老爷,你在讲正确的废话。
渔夫倒是没有意外,回答:“客官看来是去过杏花谷的,那里有一株大的出奇的树。我们都说,如果那棵树是树,别的只好叫草了。”发出爽朗的笑声。好像天底下的人都知道这个笑话。
玉儿看看夫人,显然夫人没有听过这个说法。夫人不以为然,大概乡下人惯于夸大其词吧。
直到过了许久,玉儿还会记得这个细节。
相互扶持着上了船。船不大,尾部堆着刚打上来的新鲜鱼,活蹦乱跳;乌篷遮挡天日,两排横档可容四人对坐。船家撑起竹篙,推开堤岸。悠悠飘荡在湖面上。
老爷面朝舱外,和船家挨着。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夫人搂着玉儿,小声命令:“闭眼睡一会子。”
玉儿听话的把头伏在夫人腿上,开始养神。
船家问:“客官这是一家三口从哪里来呀?”
老爷很满意“一家三口”一眼就被旁人认出,和善的说:“来自李庄。”
李庄?听到这个名字,夫人眉头一挑,心想:难道老爷不打算隐瞒吗?
果不其然,中年男子大感惊奇,声调也抬高,问:“李庄?玉山的李庄。相传那里是三界的交汇处。先生在那里做什么?”
元道老爷平静的说:“教书授徒。”他儒雅的气质倒是很接近教书先生。
玉儿闭着眼睛,扑哧笑出声。侍奉老爷多年,老爷整日手不释卷,原来除了打发时间,还可以关键时候派上用场。倒也不怕别人细问,老爷读书之多,三界几乎无人比肩。
神神秘秘,压低声音,仿佛怕人听到,船家问:“你在李庄住,见过神仙吗?”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见过,和你我一眼。”老爷干脆回答。
船家似乎嫌弃说的不够具体,追着问:“神仙真的可以腾云驾雾,上天入地?”
“天界神仙在天界可以,据说到人界施法,会受到众弑。”元道老爷回答,问啥答啥。
意犹未尽,船家看出对方不是问一答十的人,有些落寞,自顾自说:“我就是好奇,真有飞的,在天上,像鸟儿一样,岂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逍遥快活。”
乘船的三人含笑不语。
船家换个话题,问:“客官,怎么离开李庄,到人界走动?这里是你的家吗?”
越问越细致,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官府的差役盘查呢。元道老爷说:“我住在李庄,这一次和家人走遍三山五岳,要还愿。”回答滴水不漏。
玉儿竖起耳朵,柔鸿夫人收回目光,都凝神屏气听。相当于三个人同演一出戏,现在对台词。不要说差才好。
船家的好奇心是无穷的。完全没有顾忌到对方愿不愿意说,接着问:“这二位是您什么人,看着文文气气。什么愿望要这么正儿八经的还愿呀。”
对答如流,元道老爷稍稍侧过身,回避直接扑入眼帘的闪亮波光跳荡。和气的说:“年纪大的是兄弟,小的是妹妹。母亲过世安详,感念高寿辞世,白喜也是喜事,完成老人家的心愿,踏遍三山五岳,庙宇道观布施添把香火。”
“喔,孝子,大孝子,一家三口都是纯孝之人,佩服佩服。”淳朴话语脱口而出。
玉儿睁开眼,偏过头,偷偷看老爷,夫人轻轻拍她的脑袋。玉儿摇摇头,轻微叹口气,好像说:“骗人张口就来,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