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煜带着军队大胜而归的那天,普天同庆。自此天启终于平定了西凉和北燕,一统天下。皇帝甚是欣喜,城门大开,锣鼓喧天,百姓夹道欢迎。
国君亲率众臣出宫相迎,大家的脸上无一不挂着欢天喜地的笑容,而心里却各怀鬼胎,步步为营。
目前,朝廷里分为两大阵营,暗中投靠太子的太子党,和保持中立的无党派人士。
然太子党是以当朝丞相亓国昌为首势力,他的长女是太子妃,还与太子育有一个四五岁的世子。亓丞相在朝中的势力可谓一时无两。有他在背后默默的支持,如果想撼动太子的地位可是比登天还难。但是,最近,亓丞相隐隐的感觉到,皇上对太子的态度有些让人不易察觉的改变。原本这次北伐的将领,亓丞相是极力推荐太子前去的,但是皇帝并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对于天启来说,北燕势在必得,摆在眼前这么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错过了,凭白的让六皇子捡了个便宜。实在是可惜!至于皇帝为何突然间对太子有了嫌隙,亓丞相也不得而知。
他隐隐的感觉到这朝堂的风,可能有些变了方向。
李承煜述职后,一回到府邸便瞧见七弟早已恭候多时,七弟回天启的时候,李承煜已经在北伐的路上了,今天才是他们十多年来的第一次重逢。
李承煜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出的毛病,眼前站着的人,明明就是与他同生共死过的步惊尘。这锋利的剑眉,一双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深褐色眼睛,还有那笔挺的鼻子和坚韧的嘴角,无一处不像极了那个曾经与自己出生入死的步惊尘。恍惚间,李承煜的眼睛竟然不知不觉的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三年前,当李承煜得知是太子要加害与他,便知道他回天启后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他立誓要与太子为敌的时候,他料理完步惊尘的后事,当即决定派师傅步青云趁乱潜伏进北燕,让他身在北燕的李承堃保持联系。早晚有一天,他会迎回七弟,增加自己与太子对抗的筹码。
回天启后,他并没有向师母透露师傅的去向,只是命慕容初暗地里帮师傅家在京城安顿好。连他自己也很少出现在步寻锦的时间范围内,因为他心里清楚,只有与她们保持距离才是对她们最好的保护。
步寻锦回到霓裳阁后,一直躺在闺房里养伤,她受伤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灵上的重创。先是母亲和童颜结结实实的为她痛哭了几场,这几天她躺在床上受到父亲、母亲和姐姐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有陌生的大夫不请自来给她诊治伤病,不用说,她都知道这是李承煜悄悄派来的。
她还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果儿,半年未见,果儿又长高了不少,会说的话也比以前多了。
她从童颜那里得知了她和李承堃从西凉逃回天启的途中,居然还遇上了西凉的乱党围攻,多亏了李承煜安排的缜密,他考虑到了所有的细节,派了一队精锐一路护送,尽管童颜还是身中一箭,但是她们太顺利抵达天启。
步寻锦惊的连忙让童颜把伤口给她看看,童颜展示了肩膀上的伤口后,湿润了眼轻描淡写的说“早就好了,我这伤和你受的苦比又算的了什么呢?”
后来她们有多次聊起李承堃,步寻锦一直困惑于他为何与哥哥步惊尘如此相似,好几次她都忍不住问童颜:“你与这七皇子相处的时间比我多不少,他到底与哥哥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啊”?
“他不是他”童颜怅然的说。“他身上完全没有惊尘的气息,回天启的路上,他跟我聊了很多他小时候在天启皇宫的事,也说了很多他十岁后在北燕的生活,那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另一种人生”。
“但是他和哥哥真的长得太像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步寻锦不得不接受现实。不过她们对于李承堃的长相从来没有跟母亲说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李承堃也不会到霓裳阁来露面,就不要给母亲徒增烦恼了吧!
现下,父亲回来了,一大家子终于团聚了,父亲看见这活蹦乱跳的孙儿,甚是欢喜。店里的营生他也不懂,他每日除了跟母亲腻在一起,就是带着果儿在街上四处闲逛,每次回来都看到果儿手上多了很多不同的吃食和小玩意儿。
一开始步寻锦还没有多心,但是好几天过去了,也没见何时归过来探望自己,而她也还没到能下床的时候。步寻锦多次询问童颜是不是何时归还不知道她回来的消息?童颜总是支支吾吾搪塞了过去。不应该啊,按照何时归的性子,他肯定随时都关注着霓裳阁的动静,不可能不知道她回来了啊。步寻锦越来越狐疑,甚至强撑着身子想起来前去何府打听个究竟。
童颜拗不过,只得不情愿的告诉她,何大夫早在几个月前便被朝廷征兵入伍,作为军医跟随军队去了北燕。步寻锦如同五雷轰顶,瞬间仿佛一万个不好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闪现,但是她最怕的就是听到何时归阵亡的消息。她浑身打颤,仿佛胸口被一块巨石压着,无法呼吸。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危险想法,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她拼了命的撑着身子下床,想要童颜扶着她前去何府一探究竟。
童颜叹着气,阻着她不,不让她乱动,好半天才把她按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你不要去了,他好好的,没有受伤还立了军功。”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不来看我?”
“他快成婚了”!童颜无奈的说。
“成婚?我伤势还没好呢!”显然步寻锦对这句话没经过大脑。她觉得有点好笑,在她的潜意识里,何时归的成婚对象只能是自己,不可能有别人。这是早已板上钉钉的事,怎么可能他要结婚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听说是皇上赐婚,女方也是这次北伐军队中一个立了军功的将军的女儿!”
一瞬间,步寻锦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想起去年秋天她去跟他告别的那晚,皓月当空,他曾握着她的手亲口答应她,要等她回来。等她一回来就与她订婚,然后择个吉日便娶她入门!她想起他当时闪烁着星星的眼睛和吻向她时,他双唇上的暖暖的温度。怎么会?才短短半年,他怎么就扔了我去娶别的女人了呢?
步寻锦什么都做不了,她伏倒在床沿上,把脸深深的埋下去,尽量不让自己的哭声传出去,以免惊动外面的父母。最开始她想着如何解决这场错局,她想着要亲自去问问何时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童颜搂着她的肩膀,用力的抱着她,她小声的在耳边跟步寻锦说:“我想他并不是不想来看你,这是皇上赐婚,女方父亲还是朝廷的得力战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有什么办法呢?有什么办法呢?”步寻锦在心里不断的问自己。
良久,她终于承认现实,她的确没有办法。按道理说,咱们步家一家三口这次在营救七皇子上的确是立了大功了。但是李承煜明确的告诉过她们,他不能把她们公之于众,更加不能为她们向朝廷邀功,因为他的势力还不足以在宫中撼动得了太子的势力。太子现在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一旦让太子的人知道步家的存在,恐怕离杀身之祸就不远了。
当然,步寻锦也没有想过要向朝廷要什么赏赐,但是此刻,她无比真切的感受到,这心头之爱生生的被抢走的感觉,就像这心被人用刀剜去一块似的疼。她想见李承煜,想问问他有没有办法让何家取消这场婚礼。以往大多是慕容初出面或者慕容初派属下前来与她们联络,或是她们在霓裳阁门口左边的窗楞下挂一块红布条。步寻锦在心里打定主意,要设法问问李承煜,看看此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才是。
童颜安慰着步寻锦,她看到妹妹这么痛苦,她比她更难过,可是她帮不上任何忙,因为她深知这件事基本上已经一锤定音了。
“那你总要让我与何时归见上一面吧!”半晌,步寻锦好像顿悟似的,抬起泪流满面的头,凄楚的望向童颜。
“好,我晚上便找机会去何府寻他!”童颜知道何时归是因为没有办法面对步寻锦,才一直不敢前来探望她。但是童颜更知道,这段感情,无论是步寻锦还是何时归,他们曾真诚的付出过真心。就算不能在一起,当面说清楚也总算是给这段感情一个体面的交代。
翌日,步寻锦让童颜在外窗上挂了几天的红布条,接连几天都没见李承煜派人来接洽。心里也便明了,此时怕是实不方便见面了。
其实李承煜自从霓裳阁第一天发出信号时,就知道应该是为了何时归被赐婚一事。但是此事是皇帝亲赐的,而且女方还是顾将军的女儿。这次北伐,正是顾将军的大儿子顾居在边关帮他抓住的太子的近卫军,并把证据和证人带到了皇帝的面前。也算是帮了李承煜一个大忙,怎好去干涉他妹妹的婚事,薄了顾老将军的脸面呢。虽然这次回来,李承煜没有听父皇提起是如何处置太子亲军这件事情,便已明白是父皇有意替太子压下来,很明显是想包庇太子,那么他就装作毫无知晓吧!但是李承煜心里明白,父亲的心中一向是容不下半点沙子的。太子党虽然很是隐秘,但从李承煜以往的搞的诸多小动作中,父亲不可能毫无察觉。再加上此次太子在七弟回国的路上偷袭,就算父亲有意要隐瞒此时,但是在他的心里那颗多疑的种子也一定生了根发了芽,并且还长大了不少。。。。。。
李承煜明白,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和七弟一起,多给父皇心中这颗多疑的幼苗浇浇水,好让它生长的更快更茂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