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楠被分在了五二班,这让欧浅浅稍稍有些失望。不过,五一班和五二班的教室紧挨着,一下课两个班的学生就在一块玩儿,所以,欧浅浅和李晓楠除了上课隔着一道墙,其实跟在一个班上学也没什么两样。
渐渐地,欧浅浅从大人和同学的谈论中知道了一些李晓楠的情况。李晓楠的父亲叫李向阳,是霞阳村本地人,现在是一名建筑工程师。李向阳十几岁就出去当兵了。然后李向阳在外地结婚成家,生下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叫李晓檀,现在李晓檀已经在上海参加工作。李向阳的妈妈逼着李向阳再生个儿子,结果第二胎还是个女孩,这孩子就是李晓楠。据说李晓楠的妈妈挺着大肚子跟随着丈夫在工地,突然有一天,李晓楠的妈妈感觉孩子要生了。就在这时,产妇突然大出血,因为来不及送医院,工地条件又差,李晓楠生下来之后就没有了妈妈。也因为这个原因,有好几年李向阳只给老母亲寄钱,却不愿意回老家,直到他母亲临终那年才回来。
至于李晓楠从四川成都回老家读书的原因,村里流传着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李向阳把李晓楠带到十几岁,想着该找个后老伴了。这个后老伴容貌美丽,李向阳非常喜欢人家。但是,后老伴有个条件,就是希望过二人世界。这样一来,已经在上海参加工作的李晓檀当然不碍事,唯独李晓楠成了遭人嫌弃的累赘。所以,在后老伴的逼迫下,李向阳把李晓楠送回到老家,并委托自己的弟弟、弟媳代为照看李晓楠。
另外一个版本跟第一种说法大相径庭。说是李向阳自从老婆难产去世之后,有不少人给他介绍后老伴,但李向阳坚决不娶,理由是担心孩子跟着后妈受罪。李向阳常年在野外搞工程设计,工地上大部分都是男性,李晓楠一天天长大,老跟着父亲在工地也不大合适。同时,孩子大了总要读书,搞工程建筑的人又常常是四海为家,到处流动,李向阳怕耽误孩子的学习,就把李晓楠送回老家,好歹有个安稳的地方上学。
欧浅浅相信后一种说法。她觉得,就冲“李向阳”这个名字,李晓楠的爸爸也一定是个好人!而且,那天欧浅浅亲耳听邻居双英婶婶跟妈妈说:“听说李向阳的二闺女回来上学了?我们家贵根说,李向阳跟平原游击队那个李向阳长得太像了!俊得很!他们那阵都叫李向阳‘向阳哥’呢!”欧浅浅就愈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样英俊帅气的英雄伯伯,怎么会不管自己的孩子呢?(事实证明,欧浅浅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后来跟李晓楠亲密如斯的她,几十年来从未见过向阳伯伯的后老伴。)
李晓楠在成都上的是六年制小学,而地处西北的霞阳小学,小学学制是五年。这导致了李晓楠的数学明显跟不上。不过,她的语文功课很好,再加上她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刘老师就经常让李晓楠给大家范读课文。慈祥的刘老师甚至说:“在朗读课文方面,大家都要向李晓楠同学学习!我也要向她学习!咱们争取都学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这让以前经常范读课文的张若很不开心。晚饭后大家都去大队看电视,张若就用心学习电视里人物的对话。只是,随着《霍元甲》、《万水千山总是情》等港台剧的热播,张若的普通话虽然有了进步,但却经常把原来会读的卷舌音读成了舌尖音。她经常把“这个”,说成“则个”。同学们哄笑的时候,张若又不开心了。
不过,张若的不开心很快被一件新鲜的事情冲走了。县体工队派到霞阳小学两名教练,男教练姓孙,教大家打乒乓球;女教练姓张,教大家体操。张若和李晓楠都被选到校队练习体操,欧浅浅和玉浩则被孙教练选到了校乒乓球队。老师宣布名单之后,张若不高兴地去找玉浩:“玉浩,你跟老师说说,你也来体操队吧!让李晓楠去打乒乓球!”玉浩哈哈一笑:“什么?我一个爷们儿练体操?我才不呢!你就跟李晓楠一起好好学体操吧!人家说张教练是看你俩长得好、身材又好,才把你俩选进体操队的呢!”
每天放学之后,李晓楠和张若就跟着张教练去学习体操,看着玉浩和欧浅浅一起去打乒乓球,而且还一起练习男女混合双打,张若心中的不开心又冒出来了!她觉得,跟矫健的玉浩一起练球的本该是她张若才对!
恰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让张若更不开心的事情。
县体工队明确提出要求,各学校不能只顾让学生读书,要把加强学生的备战备荒教育当成重中之重!霞阳村没有山,没有洞,于是像其他许多平原地区的学校一样,霞阳小学让学生练习县体工队根据小洪拳演化而来的一套红缨枪枪法。
教红缨枪的是张教练。学校没有红缨枪,就布置学生让家长做。欧浅浅央求妈妈带了两根木棍,去找做木匠的贵根叔叔。贵根叔叔心灵手巧,红缨枪做成了,枪头刷上银粉,再扎上一圈红缨绦,倒也像模像样。拿着红缨枪的欧浅浅喜气洋洋,不由地想到李晓楠。她真想求妈妈让贵根叔叔给李晓楠也做一把,可是,终归是求着妈妈去求别人,她最终没敢开口。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大家都把自己的红缨枪带来了。五年级的学生都在一起练习,虽说大家的红缨枪五花八门,但也都像模像样。尤其是李晓楠的红缨枪,简直就是现在皮包中的LV,腰带中的Hermès!这是李晓楠从四川带回来的红缨枪,枪头和枪身都是竹子做的,枪身的竹竿上还有枣红色的斑纹,李晓楠说,这是斑竹,也叫湘妃竹。
生长在西北霞阳村的孩子们,除了装橘子的竹筐,别说是斑竹、湘妃竹,就连普通的竹子都没见过。大家都好奇地围着李晓楠,都想上来拿一下她的的红缨枪。李晓楠大气地说:“没事,谁想拿着看都可以!”
两个班六十多名学生中,最难看的就是张若的红缨枪。张若的红缨枪基本就是一根木棍,只是把上面削尖了,然后再画上一个红圈,算是区分开了枪头和枪身。当大家开始练习的时候,几位女同学看着张若的红缨枪,忍不住偷偷地笑。这让张若更增添了几分不开心!作为五二班女王的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奚落呢!
放学回到家里,欧浅浅跟妈妈学说了张若红缨枪的事情。欧浅浅的妈妈叹口气说道:“哎,大人之间的矛盾,让孩子作难啊!”欧浅浅这才想起来,贵根叔叔本来是张若的亲叔叔,即使张若的红缨枪比不上李晓楠的,那也应该比她欧浅浅的强才对!可惜,张若的瘸腿爸爸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手里不缺活钱,村里人又捧着敬着,家中只有张若这一个孩子,张若的妈妈就瞧不起贫穷的小叔子一家。妯娌俩因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过好几次架,后来就互不来往了。
想到这里,欧浅浅想到了李晓楠的叔叔李向东。村里人都说李向阳非常惦记自己的弟弟,经常给他们寄钱。那么,李向东两口子对待自己的侄女想必是非常好的了。
李晓楠的数学跟不上进度,但是她非常要强。只要是课间,李晓楠就找欧浅浅请教数学题。欧浅浅本来非常贪玩,给李晓楠解答问题,她就不能去丢沙包、踢瓦片了。不过,欧浅浅没有一丝不开心。相反,只要下课,她就习惯性地等着李晓楠来找她。当扎着麻花辫,扑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的李晓楠朝她走来的那一刻,欧浅浅的心中充满了期许得以实现的快乐。
欧浅浅心中也有过疑惑:张若的学习成绩也非常不错,李晓楠即使不愿意总是去找老师问问题,那也可以找张若呀!为什么总要来找她欧浅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