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苏小青气恼却又理直气壮地走进教室,欧浅浅不由愕然了。
这副模样的苏小青,是欧浅浅从未见到过的。一名实习教师,无缘无故不到课,不做任何解释,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抬出校长来压人!这还有一点羞耻感和责任心吗?最关键的是,她心中的苏小青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欧浅浅心里腾起一股怒火,她想斥责苏小青几句,但是苏小青已经走进教室了,老师在学生面前还是要保留一个得体的形象。她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此时她不想回办公室,就朝办公室前面的花坛前走去,她需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走了没两步,却发现赵校长在二楼冲她招手。欧浅浅想起刚才苏小青说的话,心想正好找赵校长说说这事,就噔噔噔朝楼上走去。
赵校长已经坐在他那宽大的办公桌前,看到欧浅浅进来,他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了欧老师?那傻妮子又迟到了?”
听赵校长叫苏小青“傻妮子”,欧浅浅心里吃了一惊。按照当地习俗,“傻妮子”这个称呼的含义是很丰富的,但最基本的含义起码有两种:那就是无比地疼爱和喜欢。照这么说,难不成赵校长喜欢上苏小青了?这倒让欧浅浅有些为难了,本来还想从赵校长这讨点公道,让他说说苏小青,现在倒好,一肚子气鼓鼓的话语,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了。
赵校长仿佛猜到欧浅浅的想法,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垂下眼睑沉思片刻,然后当他再抬头的时候,那张帅气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丝彷徨和惆怅。他笑着对欧浅浅说道:“我知道苏小青最近的表现。但是,领导的安排也是工作嘛。有些工作该咱知道的咱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不要去追问!组织纪律都有规定的,文件下达还分个级别呢!”
不知为什么,赵校长这番堂而皇之的话,让欧浅浅听得十分恶心。就连他那张帅气的脸此时看着也是格外油腻!她沉默了一小会儿,平静地问道:“赵校长,您说的我都知道了!我就是想问问,要是上级安排苏小青别的工作,那她的课怎么办呀?初中生自制力差,老师不在就反了天,要是课堂上出个什么问题,这个责任谁来担当?”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赵校长有些不快地问道:“苏小青是实习老师吧?以前她这些课都是谁代?”还没等欧浅浅回答,他又继续说道:“人家实习生不来的时候,大家上课不也好好地吗?苏小青的情况特殊,上级很器重,我也正想找你说这事呢!”说着话,赵校长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以后苏小青老师有时间她的课就归她上,如果上级有安排,她的课原来谁代就由谁负责!”
从校长室出来,欧浅浅突然有种感觉:自己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一个年级主任,自己也太拿自个儿当回事了!苏小青的事情,以后自己就少过问吧!但她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好像谁爱管她似地!我不就是担心课堂、担心学生吗?
这件事让欧浅浅多多少少有些灰心丧气。以前在小张村和大张村工作的时候,虽说也有这样那样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基本上是透明的。宽容博厚的周校长,桀骜好色的江春年,慈祥随和的陈老师,精明市侩的程方海,所有这些人的好与不好,她都能一眼看透,跟他们打交道,她不用绞尽脑汁、费尽心机,怎么一来到城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这样复杂呢?本来就是一件老师旷课迟到的简单事情,居然能上升到“上级安排”、“组织纪律”和“文件传达等级”!好吓人!
还是小时候好啊!那时候即便说错话做错事了,也有人担待。人与人之间也不藏心眼。难不成城里人都是这样?城里的学校都是这样?她突然想起好久没有联系宝瓶了。又想到自己好久没有买衣服,眼瞅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心想下午自己没课,看能不能约上宝瓶一起逛街,也跟她倒一倒一肚子的郁闷!
欧浅浅一联系宝瓶,隔着电话都感觉到了她的兴奋劲儿:“哎呀!大忙人,你可算是开窍了一回!怎么想起出来逛逛了?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去商场了!你说吧,什么时间?我现在到图书室了,每天闲着没事,就等你召唤呢!”
欧浅浅和宝瓶约好,下午两点半在时代商厦东门见面。两人走进商场,宝瓶摘下帽子,欧浅浅发现她的发型又变了,变成了碎花小卷的短发,看上去十分年轻时尚。
宝瓶摸一下欧浅浅的长发,说道:“大美人,你也换个发型,现在只有中年妇女才留长发呢!”
欧浅浅啐一口,笑骂道:“你才中年妇女呢!有多冷啊?还戴帽子!你都孩子她妈了!你才是妇女!”
宝瓶笑嘻嘻地说:“哎呀,忘了你会说了!让你说我一顿!我本来就是孩子她妈啊!不过,有我这妈妈,也真是我女儿的福气!我闺女刚出生就有存款有房子,多美啊!”
欧浅浅刚要说“你那房子不是租的吗?”又想起上次回家,母亲说大张村和小张村马上要拆迁,看来这是真的了。宝瓶是独生女儿,她家的院落也不小,这一拆可不就是妥妥的拆二代?难怪她嘚瑟!
欧浅浅笑着问:“你家拆了?怎么补偿?”
“还没拆,不过会很快!听说市里面催得紧呢!至于补偿嘛,好像是按户补偿五十万、一套房,院子面积超过一百平的每平米补两万,凡户口在村的每人一套房,二十万。”说到这里,宝瓶叹了口气:“我们家就我妈户口在村里,亏大了!”
“这还亏呀?”欧浅浅不由地反驳,“那我们霞阳村离大张那么近,还不是光有羡慕的份儿?”
宝瓶笑了,说道:“还真是!其实我也很知足的!”说到这里,她像突然想起来似地说道:“对了,浅浅你知道吗?秀云出车祸死了!”
“哪个秀云?”欧浅浅一时没有明白,但很快就想起这正是江春年老婆的名字,她不想听关于他的一切,就“哦”了一声,表示她的冷漠。
宝瓶却没有注意她的态度,继续滔滔不绝地往下说:“秀云骑自行车带孩子出去,转弯时被一辆货车给挂倒了!那车根本看不见撞了人,还往前开……唉,真可怜啊!还好孩子掉车轮中间,逃了一命!”
就算欧浅浅对秀云颇有成见,此时听得也是心惊肉跳。这个不幸的女人,就这样终结了自己的一生!她不由说道:“真可怜!”
“是呀!”宝瓶也跟着感叹,“死了谁,苦了谁,眼看着要拆迁,苦日子也熬出头了,她却死了!还有一笔抚恤金。福气全留给人家江春年了!”
世间就是这样不平。现在想到学校那些不愉快,简直是不值一提。欧浅浅拽一下宝瓶,说道:“别光说话了,帮我选件大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