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章留言】抓小偷,当年的社会共识“打死不抵命”;小妖的原型没死,后来坏事做绝!——作者看见啦,越来越多的恶人是“小”妖,或者一开始就是“小”妖。
柴青萍不清楚,柴杨梅去镇里活动了?她表弟早有安排?通知谢荣娟去共产主义劳动大学读书。校名大得吓人,县里办班培训新干部嘛学期一年。
柴杨梅催囡收拾行李:“机会难得啊。讲定了搭乘建设的拖拉机。”
“有点腌臜。”谢建设冲洗车厢,铺垫稻草,“刚才送金砝叔卖大猪。听说,他钞票捏手心还没捂热就被小妖偷了。这畜生!菱儿肯定伤心啦。”
小妖、大妖孪生兄弟一对宝货啊。大妖当官外当进,前几年仗着有后台,从县里到村里,无法无天;小妖做贼里做出,从村里偷到西镇集市。
谢荣娟两眼瞪圆了:“大妖跌倒,小妖冒头!抓着吗?打死才解恨!”
今早,谢菁儿拎泔食桶引大猪;谢金砝在后面挥竹梢赶上跳板;谢菱儿当即拦进车厢铁栅栏,回头见腾云哥肩挎书包也上车了坐在对面横板。她没凑拢去:少点是非,耳朵是大学。家里成分高呀,爸是上中农,妈的娘家小业主;平时吃亏不斗气,才混个太平;在村里终究矮一头,金波叔经常拿妈取笑。
扭屁股呢有时对菱儿翻老账:“你外婆生不出又不许纳妾,只答应典妻。姓伍的大海商来西镇,肺痨呀一船瓷器又沉了,只好把法国老婆典给你外公。你妈西洋种,浓眉高鼻梁,你也猫眼白皮肤,晒红了过几日仍旧光细白嫩。”
柴青萍也觉得稀奇:书上说浅色人种的基因盖不牢深色人种,她是第二代混血儿呀,例外了仍旧“盖牢”了?在谢岙四朵金花里靓得好特别。
谢菱儿在那年代自卑呀,怕腾云哥也说起混血——还好,他和爸聊猪价。
拖拉机到了食品站。谢金砝拿到钞票手头活泛啦数几张给菱儿:“去商店买布吧,给你给菁儿挑中意的;回村求你杨梅婶做两件新衣裳,过年穿。”
谢岙村就柴杨梅有缝纫机。她托嘉兆哥从上海买来,蝴蝶牌名牌呐。
谢金砝望着儿子囡的背影,自得其乐:老婆说得对,小人穿啥是爹娘的脸面呀。我嘛等站里杀了猪,拎猪头回家。便宜哎,腌了全家人吃个长远。猪的尖嘴和下巴最好,白切薄片洒点盐,当之下酒菜,和老婆喝几口解解乏。
姐弟俩去商店,选一匹布放柜台细看。谢菱儿感觉腰间被摸一把:哪个油头子孙?回头见四个后生假痴假呆挡眼前,穿绿军装的闪出店门钻人群。
就几秒时间,谢菱儿还没回过神想明白,见腾云哥突然闪眼前:“你钱包在吗?”她一摸腰间:“被偷了!”见他追出去,像一阵风没影了。
她一屁股坐门槛:白等了三百六十日!我大姑娘了,新衣裳蛮重要呀。该死的贼!那四个后生也不见了,同伙?假使围殴五对一,腾云哥会吃亏。
谢菁儿望见了:“腾云哥回来啦。后面跟五个。穿绿军装的咬牙齿呐。”
她抬眼见腾云哥走近了,被他眼光碰痛了水盈盈了,一泡泪差点含不牢滑出眼皮!等了八个月呀,又看到哥一样的关切,他像哥一样在乎我酸痛。
他递来钱包:“数数——没少?没少就好,去买布吧。”转身朝着五个后生:“跟我走吧。人围拢来了,只要挑头喊一声,过街老鼠打死不抵命!”
谢菱儿望着他背影,肩阔腰窄像扇面,走路带风蛮有律动感;头发硬啊好几簇被吹伏又翘起来,乱蓬蓬像猫头鹰冷眼对鼠辈,和哥一样哎蛮熟悉。
熟悉?一代亲二代表三代拍着省晓。柴青萍知道他俩转拐转弯哎第三代。
谢莼儿死后,谢荣娟拉菱儿姐去云哥家串门散心。谢荣娟熟络哦,好像骑大马佩金刀直进院门,高声大嗓:“来贵客啦,云哥快接驾。”见他给哮喘的娘舅扎针,就反骑藤椅两手趴椅背乱说,“马屁精啊让你娘舅睡大床盖新被。”
谢菱儿独坐横床拨弄他的手电筒,蛮特别哎推开关能控制光圈大小。收音机不像买的,打开后门盖,电池方的;朝他看过去一个问号,自家组装?
他说,跟着国庆哥学组装来复式四管;蓄电池在中央商场卖半价,配上手摇发电机能充电。谢荣娟问多少钞票?他好像想起啥,没答话;天线搭着竹柱上的广播线,旋钮旋出好多电台;有一个台,他说是闽南话,只听懂一些。
“像菱儿姐嗓音哎,鸟叫一样啁啁啾啾。”谢荣娟学鸟叫,“1100广播电台,现在对台湾广播……”学得跑腔走调!谢菱儿清淡呀不出声地笑了。
串门无心为“串”。柴青萍感觉谢菱儿今日多看了几眼,有心为“患”有一匹布那么长的牵挂啦,她急匆匆付钱拿布,拉着菁儿出店门,望见了!腾云哥在转角招手,转头训小偷:“认错去!农务人一年到头就一两只猪钱呀。”
谢菱儿盯死了穿绿军装的,是小妖!比大妖眼睛小一点。听说在外游荡,学会大赌小偷。刚才偷钱包贼狡油滑啊。现在和另外四个一样,点头,挨训,保证改错;脸上一层细汗粒,右手软软地耷拉着,恳巴巴地望着腾云哥。
她乐了,都被腾云哥整脱臼啦!真有本事,荣娟没骗我。怦然心动,好像有根棉纱线牵出心事。哥死后,没人护我;我四时八节都在痴等,等他吗?荣娟笑他讲究,洗手先洗肘后,洗脚先洗外踝。我没蓬头垢面,拦猪时裤脚……还好,没脏。几日没洗头发,滑脱吗?伸手去捋,又记起来该先篾一下指甲。
她看脚摸头发,零星拉杂,纤琐之举,少女内心外现呀,抬头失望了:腾云没在意?忙着抓起每个小偷右手腕,依次来个一抖一推一声“咔”:“复位了去吧。”他们扶牢肩胛,嘴里“吸吸溜溜”,如蒙皇恩大赦急忙走散了。
柴青萍突发奇想:假使时间快进几十年,柴腾云要吃官司。小偷会控告非法用刑,侵犯身体权利!“三只手”与时俱进多了凶器。被偷的呢上网求小偷叔叔高抬贵手。旁观的呢只顾寻找娱乐点,譬如笑“笨贼”。盼贼再狡些?
谢菁儿好奇了:“刚才五人围攻?你用啥招数?小妖最坏呀为啥放了?”
柴腾云跳过前两个问号:“大妖退出民兵指挥部,还有卫东卫青,假使见小妖押进去会当即放了。不如给点教训,但愿他以后改了——改也难。”
谢菁儿一脸羡慕:“你的本事,金安叔教的吧?几时跟你练练?”
谢菱儿插嘴:“得问过金安叔,同意了才能学。腾云哥,夜饭去我家吧。妈讲过,擀面皮包饺子,还有血豆腐、猪头肉。我把你娘舅也请来。”
柴腾云拍拍书包:“刚才在商店副食品柜买了鱼肉束面,今夜给娘舅做寿。”
谢菱儿脱口而出:“这么不凑巧?”当即脸热眼羞,话有点陡,他会听出我心声——没私意呀,就想谢谢腾云哥。让爸出面邀请,在我家做寿吧。
谢金砝回家。谢菱儿刚洗了头,干毛巾搓吸湿发;说起抓小偷,见爸劈下半只猪头拎了就走:“急啥呀我也去。”拂散长发,迎夜风朝村东头走去。
谢金砝和腾云闲聊,说偏方古方、龙爪崖、仙人滩药草;说背着八角钢钎、青钢榔头上山开石,县政府在南浦塘、部队在东申港都等着石料……
柴腾云他娘舅钻被窝倚床头,咳过几声插话了:“金砝得了龙和尚真传,给走马楼雕石狮活龙活现,有钱人都买他的玉雕。解放了,不时兴喽。”
柴腾云兴趣来了:“石狮姿势站着还是蹲着?”他想学呢。谢金砝空有绝技,正嫌憎儿子囡没悟性,见他有点灵气,应承了。谢菱儿高兴啊,和他师兄妹了,也能像荣娟一样称呼了,当场改口:“云哥,明夜就来我家学起来。”
谢菱儿坐窗边等得急煎煎,时不时地斜一眼:纳鞋底纳进好多月光啦,还不见云哥身影。小芳姐去串门?苑儿送鲎,他陪着闲谈?不等啦,找去!
她在小阳弄横折竖转,撞上人影!仰身被围后腰!挺身却凑上嘴!急着推开:“谁!云哥啊。”他结巴了:“没,没收牢脚步,怕你朝后跌倒才……”
她闹个大红脸,低头搓弄衣角:“解释啥呀!走吧去我家学玉雕。”
柴腾云进门坐下,还没学呢,先说起娘舅心愿:“他讲我小时候毛病多,在谢圣庙寄了名才无病无灾;等学会玉雕,理应先给菩萨雕一尊。”
谢金砝摇头:“没学走路,先想跑步?要雕出菩萨神气,难啊。”
谢菱儿从灶塘扒出煨番薯,滚烫哎左右手来回倒腾,拍干净皮外火灰:“我种的,蜜糖一样,云哥你边吃边听。我再去拿一只给爸。”感觉家里多了云哥不一样啊,灶火烤焦了我的无助,漫淹了九个月的酸痛也被煨出甜香。
谢金砝告诉腾云:“人无相同脸,石无相同面,先认石材识纹理吧。”把着他手,感觉不同石性不同刀技,凿、镂、蹭、磨,铲、锉、挑、剔;从线雕入手,粗知浅浮雕、深浮雕、半圆雕、镂空雕……再教他磨刀,对平口、斜口、弯口,手指用力轻重不同,磨亮养锋:“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家,平时抽空练练,拇指、食指、中指要添点厚茧啊。今夜不早了。菱儿,你送送腾云。”
柴青萍料到谢菱儿假公济私,果然,送到院门亮手帕包:“看,蓝石头里隐白马我属相哎。哥四年前去仙人台只拾来这一块。等你练熟用心雕。”
从此,谢菱儿串门一脸光气,举大旗理直气壮:“去督促云哥好好练!”督促了,还学着给他娘舅煎药扎针:“扎针不难嘛,主穴定喘、膻中,备穴天突、忠阳。过几日,云哥回上海过年;我来过把瘾,当一回你的主治医生。”
他娘舅过意不去:“不用啦。我会配药,麻黄三钱,杏仁四钱,甘草一钱半。”
她抿嘴笑了:“你没法给自家扎针。我赚了呢拿你练手,饭菜免费。”起身帮云哥盛饭分筷,“为医疗站买刀剪,再买张龙画?我照样子描了刺绣。”
她绰号“猫魂灵”,魂灵里确实有点小心机:等他雕好白马石,我回赠一幅龙绣,云哥属龙呀。他会明白,别人也看得出来,定情物成双搭对啦。
柴腾云摇头:“上海书店也没龙画。画一张吧。”问清画样尺寸,从抽屉翻出白纸工笔细描:潭底卧龙初醒,大脑壳后仰鬃发后飘,龙睛神光逼人。
她猫眼透出梦一样蓝色,云哥能武能医还会这本事!我也心灵手巧呀宜室宜家。以后他画我绣,随时有活钱进账。等他动身了,他娘舅哮喘缓解了,我转弯抹角问问。假使云哥打算农村安家,就交换定情物,定情就算定上咧。
等,能成事也能败事。她等到四月刚想问,他娘舅不明不白死了!
谢菱儿这日坐绷架边,对描了又改的刺绣画样总算满意了:瀑布飞溅;潭底卧龙初醒,好像听见潭边神马长鸣;神马成浮云,模仿蓝石头里神气。
她爸进门槛就催:“快去帮忙料理!腾云他娘舅死了!”她“啊”一声,扔下画样跟着出门:“死了?咋会死了呢?他娘舅多年的哮喘好多了呀。”
她爸皱眉头:“大概身体好点,看到地坪柴堆矮了,上山斫柴摔死在石岗坡。金安怀疑呢,之前,看见扭屁股跟小妖讲话,小妖也去了石岗坡!”
柴青萍记得,历史上云爷的娘舅属意外死亡。难道小妖偷盗被抓就下阴手害人?没人证物证定不了罪。我又没本事倒拨时表,查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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