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枪响得又乱又紧啊,水家大囡慌了神智,边逃边扭头回看一眼,脚下踏空,“哎哟”一声滑落坡底。二囡刚要去拉当即缩回手:两道刺刀冷光啊,两个日本强盗端着两柄枪搜过来!坏啦,姐被发现了揿牢了!她乱蹬乱抓乱咬爬起来就逃!逃不过枪声啊“砰”地响了,姐后脑迸出一道血光倒下了。日本兵大概被蹬痛抓痛咬痛了火大了,居然“呀呀”乱叫着扑过来,撕衣扯裤!
柴青萍看着阿婆的大姑妈被打死被糟蹋,恨手里没刀!有刀也杀不了,隔好几个时代……“借万物替天行道”呀,刚才舞手舞脚能舞云弄雾,大概也能卷起风尘?试试看。阿婆的二姑妈吓懵了;我风吹落叶,催她逃命去报信。
她倏地惊醒了,拂去落叶,见坡底下畜生专心作孽呐,赶紧悄悄起步,两步并一步,赶上人群寻到嘉兆哥:“我姐……被小日本……气死我啦!”
柴嘉兆两只拳头攥得铁硬:“该杀千刀!”老练啊激动不乱动,无声无息摸到坡底,见一只畜生起身哈哈大笑系裤带,挥手催另一只接着做坏事!
柴嘉兆两眼黑亮蛮硬蛮韧蛮毒瘆人啊,流泻出一大团黑气,静静地能把一切烧成灰烬!脸上黑风卷黑火成热血杀手了,十根手指敏捷如水,劲气暗袭,站着的畜生头颈转向,脸上绽开了太阳旗双色,眼珠翻白,嘴角流红!趴着的畜生惊觉了跳起反扑,也被铁指锁喉!用畜生刺刀割孽根!管杀不管埋,左右开弓把两具尸首拎到岔路,崖下豹子洞一窝畜生饥肠辘辘呐,闻血腥更疯狂。
他给水家大囡穿好衣裤,抱怀里十几个跳跃,藏进溪岸下茅草丛。
别的日本兵搜索过来,听到崖下响动,望见两个同伙被几只小豹撕咬,急忙枪口朝下“噼里啪啦”打死小豹,拉着吊着下崖底。怕母豹回来发威?听到小队长几声哨子响?慌里慌张,拉着破尸残体的手脚,踏着七高八低的溪边石滩,队形乱七八糟啊脸形也乱七八糟,赶回村东头交差,集合,要滚蛋了。
柴嘉兆拨开茅草,眺望集合的日本兵,觉得蹊跷百怪,金安找周翻译打探,小日本没动静呀;突然偷袭,只为来渔村抢点海鲜?不会这么简单。
柴青萍知道历史,罪魁祸首小岛一郎!他说谢岭下人有钱就买玉器辟邪,煽动小队长带兵来搜夺。他刚才趁机溜进段家,在姘头肚里留下杂种。据说,小日本向中国东北移民廿多万。“九一八”之后在中国又留下多少杂种?没见统计数。当然,不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段家女人肚里的杂种以后心狠手辣呀!假使爆出内情,村里人肯定恶声恶气涌过去,拳打脚踢,一了百了。
柴青萍背过星姨第五条规矩:“灵感、一个激灵或者第六感觉,有时来自亲人友人在同一时间心灵感应;前人后人在同一空间,只要心脉共振,也能心灵传语。”传给景家女人吧,她是段家邻舍能听见内情哎;凑拢她盯牢她眼珠,跟上她脉动念念叨叨:“家里积蓄家里积蓄……”她会共振啊急着回村。
景家女人心头一跳,哎呀,银元罐埋灶膛灰堆,被刺刀捅着挖走?
景家女人当即下山。轻手轻脚推门探头,生怕看见一两个日本兵还在翻缸倒盆。突然,隔壁女人像杀猪一样乱叫!日本兵在段家灶间?哦,她男人的声音,好像一边数落一边拳打脚踢:“我俩躲夹墙里蛮好呀。你偏生作对,出去寻啥首饰!倒霉了被那个色狼揿牢了!为啥不抓不踢?为啥不去掐他卵黄?”
女人呼哧呼哧喘粗气:“他把枪搁床头橱啦。你也躲夹墙不敢响呀。”
“还敢顶嘴!”男人好像抓起啥硬家伙捶打在皮肉,声声钝响!女人尖叫,“嗷嗷”大哭。男人“砰”地扔下家伙,牙齿咬得“咯咯”响:
“全怪你这骚货!在西镇,整头洁脸来杂货店帮忙,打眼了引来恶鬼!粗眉毛对你黏黏糊糊,叽里咕噜,名字小岛一郎没兄弟姐妹啦,带着儿子到上海在北田大洋行当技师啦,来荣山负责氟石矿道设计啦,你长得像他死了的老婆啦……黄鼠狼给鸡拜年,你该心惊肉跳!反倒傻乎乎夸他中国话顺顺溜溜!”
男人越说越恨,越恨越气,“哗啦啦!”好像几只大碗粉身碎骨了:“我惹不起,躲回老家。他又寻到这里抓牢你威胁你,下次不许躲开去,否则烧光全村房屋!天大的仇恨呀,你不抓不踢不掐卵黄也算了,为啥后来贴上去?”
女人连叫冤枉:“没呀,没贴上去。”
“还想赖!”男人敲得桌面“咚咚”响,“我扒墙缝,看见他讲啥‘植田祭’,钳牢腰放倒了;你撒手撒脚,后来抱牢了挺起来,嘴里嗯啊哼啊!”
柴青萍有同感,是不像话!对比水家大囡拼死反抗,她就算没胆也不至于那样呀心理管不了生理?太贱太淫——她男人说“傻乎乎”,另有隐情?
那女人抽抽搭搭了:“你不能那个……好坏是个种……借给段家留后代。”男人压低嗓门喝一声:“哭啥!脚步声,景家女人从山上回来了?”
景家女人在灶间隔板壁全听到了。她没敢声张,怕小岛一郎报复,也怕邻舍难堪。当之没听到吧。人家事情头顶过,自家事情心头过。自家孤儿寡母啊,儿子还跟着学校撤走赣南了;假使得罪邻舍,有啥事情,没人帮忙。
柴青萍嗤之以鼻:她只顾眼前,养虎成患呀,以后会先咬她后代!
日本兵又来了两次。段家女人被威胁了不敢躲开去;男人也没独自逃西山,怕村里人问起露马脚,又藏进夹墙从墙缝张望:床铺上两道粗眉毛像秃头毛笔刷出来啊,惬意地抖起来;听到门外哨子响,才系皮带走了!段家男人冲出来抓牢女人头发揿倒在地,打得死去活来!觉得打干净了,闭牢眼睛混日子。
他该有夺妻之恨!请将不如激将,柴青萍扒来以后的影视剧情:“孬种才忍辱偷生!畜生还会来,上床时背后没眼;你溜出夹墙进灶间,操菜刀斩后脑!”
柴青萍忘了,心灵传语先得心脉共振。有一种人性名叫怯懦,段家男人没血性呀,脸上刚被她拱起一抹红色当即消褪,两手颤抖,头颈缩拢。她知道林子大了啥鸟都有,不知道有这种男人这副熊样,泥菩萨见了也会气胀肚皮!
幸亏,中国还有真男人。柴嘉兆报杀妻之仇,扭断畜生的头颈当之开练不解恨!谢金嵩差点死了女人、后代呀,也急着找到罪魁祸首杀了抵账!
打探的任务仍旧归谢金安。他和周翻译有交情,都是西镇中医院大股东。
谁都知道,谢家是溪阳县首富,只看走马楼就知道财力啦。大门外,反八字照墙。一楼大道地铺着青石板,并排走得过四十头牛。廿几间大房子,蛇蟠石础奠地。全用了东北红松,屋柱粗得像猪娘腰,门窗、板壁、地板切密无缝,窗栏雕着双龙吐珠呀福禄寿下棋呀,活龙活现。二楼飞檐回廊,四通八达。
谁都知道,谢家只是乡村暴发户,周家才是沿街骑楼老户人家老底子。那年头有几人出国留东洋?周家少爷回家了,被西镇日本司令官聘为翻译。
周翻译见了金安笑哈哈,勾肩搭背:“今夜好风啊,出门又见着谢少爷。”他俩在西镇饭店的包厢觥筹交错,一瓶蓝莓烧酒多半灌进周翻译肚里啦。
酒不醉人人自醉,周翻译见过大世面,知道战局逆转,美军打到关岛、菲律宾,太阳旗舞不了多久啦。他改邪归正,最近做了游击队线人;对谢金安的来意早已料到七八分,上次装作酒后失言,说了日军动静,今夜又从舌头底翻出小岛一郎新动向:“他蛮得意喔,听说去段家串了种,那女人对他死心塌地啦;他还打算除掉柴嘉兆、洪运来,抓走段家男人,安安心心地明铺夜盖。”
柴杨梅听金安说动向,捏筷忘记扒饭菜:“他咋会晓得嘉兆哥运来哥?段家女人告密?”谢金嵩恨得牙痒痒手痒痒,一拳砸得饭碗直跳菜盆横飞!
柴嘉兆左手揽盆右手接碗放回桌面:“师兄别蹚浑水,杨梅快生啦。”又朝金安摇头,“你也站岸上别湿脚,保牢少爷牌头用场大啊。我去水家做‘七七’,一带两便,引蛇出洞。假使小岛一郎来了,捉奸捉双,杀他两个半!”
柴青萍觉得像看大电影,一眨眼,阿婆的大姑妈死了七七四十九天!景家女
人胆小怕事,段家男人窝囊不济事,让罪魁祸首嚣张跋扈!柴嘉兆又要出手,一身铁骨敲起来铮铮响啊,但愿天时地利人和,杀他两个半,祭慰亡灵。
水家爸妈看到嘉兆,眼圈红了。二囡三儿四囡也伤心,说大姐没福,走得太早。左邻右舍夸嘉兆侠义,最好能杀光了日本兵。段家男人跟着叹气骂几句,一顿脚走了。洪运来陪师兄点香祭亡灵,祈祷了;坐大圆桌吃豆腐羹饭。
门外有人喊:“日本兵又来啦!”洪运来领头,大家出逃。柴嘉兆断后,在樟树林刹牢脚步,两膝微曲跃起,左掌搭树右指扣枝,攀上廿米高桠杈。
不久,十多个日本兵抓来一个人,是段家男人,磕头求饶。小岛一郎头戴钢盔走来,狰眉突目,甩手一枪。狠过毒蛇呀霸占人家老婆还打死人家。
小岛一郎朝西山脚挥手,日本兵从树下跑过去了。柴青萍差点叫出声:快下手哇!小岛一郎落了单!柴嘉兆倏地跳下!小岛一郎只来得及半声惊叫,被满是老茧的两手像铁钳死死掐牢头颈,脸皮胀成紫红,两眼翻白手脚瘫软。
日本兵还真长了耳朵,听到后面响动,反身冲来,“呀呀”乱叫!
柴嘉兆两手抓起地面砂石扔出去,手劲大手法特别啊,飞砂像流星雨散落!走石像雷电光四窜!七八声惨叫,捂额角,捂眉心,捂脸颊,捂鼻凹,捂嘴角,捂耳根,捂头颈,捂手腕。没被击中的也吓呆吓晕了,等到想起开枪,地面已不见人影;叽里呱啦,指指点点,才朝着樟树枝叶扣扳机,弹雨弹幕啦。
天有日月星,人有精气神。柴嘉兆手不软步不乱,隐身青枝绿叶之间横窜纵跃真像飞鸟啊,从脚下高枝落在另一株枝杈,借弹力纵高丈余,攀牢第三株。突然,劲风怪啸!他连忙侧头,子弹击中身前树干;几乎同时又一声怪啸,大腿被带走大片皮肉,鲜血涔涔淌下来!他翻身掉落崖下,就势滚进荆棘丛。
火烧眉毛啊,柴青萍急得手脚乱动浑身冒热气:热气围牢他了,一层层浓起来,缭绕不散。没用。十几柄刺刀冲进浓雾朝荆棘乱刺乱捅!没声响。他被捅断了生命长度,身影磨灭?应该娶妻生子,生下柴腾云成为我的云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