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章留言】作者在本章塞进两个疑惑：一、谢金安的原型有句话没应验，“至少”六个儿女？二、闺蜜“毫不设防说话撞话边”，现在好像成风啦，蛮多人都这样就是对的？
春节前，谢月霞生儿子取名潭阳。77年凭票也买不到货呀，商店只有海带干。她哥到军需站开会，叫司机拎来半爿猪肉；她爸从自留地割菜，在院子里杀鸡；柴腾云从谢岭下挑来十几斤冰带鱼冰黄鱼：摆了满月酒流水席。
谢金岱在村里积攒了人情啊，一个个敬酒一声声贺喜，他陪了一杯又一杯，满脸通红。谢天星知道历史，再喝会倒下！赶紧吹耳边风：“饭吃七八分，酒喝一半量！”他嘟嘟囔囔寻理由喝酒：“人家女婿半个儿，我得整个啦。”
不能改命换运？柴腾云没了娘舅没了爸，又要没了丈人？管牢酒瘾比防老妖容易多啦，谢天星在后生堆里寻着柴腾云传语入耳：“快去管牢丈人！”
他一个激灵冲过去，只见太阳穴鼓筋了！慌忙抢救；量血压，高压260低压150！谢金岱恶心呕吐，说每根头发像钢针朝里扎！忙了一辈子收工啦。
柴腾云脚打后脑勺，陪着月霞她哥她嫂操办丧事，又照顾妻儿，瘦了一廓，成了黑人，黑发乱蓬蓬，两眼围黑圈，络腮胡须粗密啊，黑不拉茬。
柴腾云抱儿子，左掌托颈右手揽屁股，轻摇轻哼像模像样呐；见小芳搀着莲心进院子：“月霞，我去沏茶。”谢月霞躺床上，接过儿子放身边，招呼小芳姐：“哈，又来看你女婿啦？他额高鼻挺，雪白滚壮哎。莲心欢喜吗？”
扈莲心扶她妈坐藤摇椅，掇来小竹椅自己坐，接过热茶：“多谢云叔。妈欢喜谁我也欢喜谁。”谢月霞笑得喜眉活眼：“腾云听听，她娘俩同条心哎。”
柴腾云没心思接话，嘶哑着喉咙：“见笑了，家里乱得不成样子。”从地上一把抓起潭阳的尿布，连带板刷丢进脚盆；叠上另一只脚盆，里面冷水浸泡了月霞的血裤，“失陪了。”话音没落地，端起脚盆走出后门去溪坑洗刷。
“像啥哦，没客情。”谢月霞收回眼光，“你男人的牛眼睛倒绵软了，晓得你有孕，叫你停了汽水摊保胎。荣娟去年底生茜茜，他还陪你来贺喜。”
余小芳笑了：“也就陪来接去，哪比得上腾云哥？洗尿布抱小人。”
谢月霞说腾云强横、打拗：“那夜烦人啊问诊触诊听胎心；半夜破水了，他不准我坐起来，跑出去叫我爸烧水，跑进来肛查摸宫门，清洗消毒铺毛巾……我叫起来，他拿纱布塞进牙齿；我没气力，他催我朝下用劲。总算顺产。他扎脐带揿肚腹，痛上加痛啊骂他！他有句没句地解释：‘排胎盘排淤血呀。’”
潭阳在身边“哼哼喀喀”。谢月霞五指伸进他后背搔痒：“腾云无赖哦。生下潭阳第二日，奶出不来；他各捧一只轻揉，突然并拢了含嘴里嘬啊嘬；噢，奶出来了舒畅啊。他以后等潭阳吃饱就来接班：‘不吸空，会乳腺炎。’有一次，被巡诊的娄医生看见了，他还老脸皮讲啥冷幽默：‘我用上吃奶的气力啦。’
潭阳小嘴嚅动，“卟卟”地响。谢月霞亲他一口：“讲你爸不好，是吧？对，爸爸坏——他吃再多的奶也没用，瘦成一把干筋，扔街边没人睬。”
余小芳忍不牢了：“吃着葡萄讲葡萄酸，你舍得扔吗？啥？觉得他好就让给我？实在碍着多年的姐妹情分，否则，等他从溪坑回来，拉了就走。”
谢月霞大笑，伸手拧她脸颊：“背后放嘴炮，你倒拉个样子给我看看？”
扈莲心站起来打霞姨手：“爸讲过妈有小弟弟。你碰坏赔不起！”谢月霞张嘴就答：“赔得起赔你小弟弟！”嘚瑟啊没边没沿，“小芳姐，想生儿子找腾云加夜班。他护苗关闸半年啦，肥水不流外人田，起根发苗当之犒赏媒人。”
余小芳横一眼：她七分玩笑三分真，担心啊产后恢复再“关闸”拢不牢腾云哥；我姐妹淘来个半答不答：“气人有，笑人无！打包票每胎儿子？”
“包啊。之前，我叫金安叔推算生男生女。他随口一句‘龙生九子’。我写字，‘腾’里面的‘月、马’，我名字我生肖呀圈掉了；看右上角拆字吧。他乱讲乱念：‘两点，“丫”头；剩四划成“夫”。腾云至少四个儿子两个囡。’我笑了，当我是猪娘，一胎六个？假使多胎，要抓去阉了，或者开除公职！”
料事如神啊后来真的龙生九子！这世界好多稀奇古怪，谢天星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为啥说“至少”六个儿女？另外三个不认亲？做对头？死了？
余小芳咬牢话边话角：“你不当猪娘？几时要‘扔街边’喊一声，我去拾来‘加夜班’‘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家男人？溪坑水，流走就流走吧。”
她以为月霞假话真说，回一个真话假说。谢天星每次有记录，谢月霞说者无意，云过天空；她听者有心，云影在心，云影叠加啦蛮厚能厚载万物。
“溪坑水”真的要流走了！11月，余小芳生了小囡。姓扈的嫌憎啊：“赔钱货！生了一个又一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摔凳扔碗。
元旦后半个月，夜里，余小芳气不过顶两句；姓扈的弹眼落睛抓牢她头发，正反巴掌像蒲扇一样，再补一脚：“带小囡滚出去！二芹有喜了，找人算过会生儿子。她大姑娘生出来不违反计划生育，我儿女双全有大囡有儿子。”
余小芳抱小囡去商店宿舍。谢月霞刚哄睡潭阳，听了哭诉，恨腔恨气：“按理补墙不拆墙。姓扈的太不像样！长痛不如短痛，明早陪你去离了？”
余小芳点头：“离吧。回谢岙叫外公带小囡，我里外辛苦点，总能度日子。”
柴腾云想了想：“援朝建筑队蛮像样了。你去做出纳，有机会再代培。去年国家穷啊出口大庆石油换过年货。以后会重视经济，财会行业吃香啦。”
谢月霞帮腔：“对，到时候香死姓扈的！——小囡哭啦，饿了吧？”
余小芳背转身解衣扣，撩起汗衫喂奶：被踢的腰眼还隐隐作痛啊。姓扈的辣手，打得我两眼冒金星！那个家打飞了。去表姐家？以前，她说我没志向，委屈了自己人样，嫁给供销社的人，大集体；还不如她爸开机帆船，国营单位。现在，她脸不知道会难看成啥样子呢。谢岙又远，夜里一个人，回不去。
谢月霞知道她心思：“今夜睡这里。麻烦？没啥，大床小床宽着呐。”
小床，潭阳和她小囡。大床，她和月霞并排，柴腾云在另一头半躺了借着床头橱灯光看书。她低声问月霞：“还看书用功？抓纲治国大学抓得紧啊。”
谢月霞贴她耳朵：“翻钱币书呐。小人滚铜板，踢铜钱毽子；商店全当废铜收购。他讲，乱世黄金盛世古董。查书挑值钱的，存了一抽屉；有一枚颜色乌浊浊，他识货呀是‘大历元宝’，最早的年号元宝钱。你别告诉人家。”
熄灯。听鼾声一近一远，余小芳睡不着：没娇贵到择床，今夜有床睡烧高香喽。今夜谁会照看莲心？她不足三岁哎，以后的日子含黄连只有苦味了，后娘的饭碗难端难吃呀。小囡跟我，我做出纳有功夫照顾。腾云哥出主意蛮精细，顾大人顾小人。好男人啊，月霞前世做好事修来的福份。看一眼身边的月霞。今夜，和他俩同条大被同床睡。金波娘舅说过，以前大妻小妾；月霞也说过“肥水不流外人田”；假使老规矩又作兴了，我做小伏低，让他占凤乘鸾……
谢天星清楚，余小芳一直余情难舍，闺蜜呢又毫不设防，说话撞话边，形同撩拨；今夜余小芳家庭暴力婚变啊，心理特脆弱；无处托身，大被同眠，走火入魔了。社会咋会倒退？谢月霞的混帐话更不能当真，她气门窄呀，小心眼再大也没大过肚脐眼；新婚和孕期产期没招架之力才想到“替补”，最近被老公教了导引术，练气提气运气，就改口换词换肚肠啦，咋会答应大被同眠？
想啥来啥，余小芳感觉腾云哥翻身了，五指伸过月霞脚梗挖着我脚心，打暗号？我厚脸皮过去？假使动起来会惊醒月霞，惊喜成惊吓。明早打野食吧，你说去哪我去哪……鼾声又传来。唉，风一吹，花心就摇晃多情。还好，没闹笑话，否则月霞翻脸，腾云哥也不会出门，没了保驾，我孤家寡人咋离婚？
余小芳知道了，啥叫陌路人。姓扈的说：“各养一个囡，黄牛角水牛角各管各。”柴腾云生气了：“你过错方呀叫受害方净身出户？她还在哺乳期。”
“她别想赖在我家！”姓扈的嘴里还是硬话，心底已怯了，看他身板钢钢的，打不过呀，又辩不赢，更兜不转镇里关系，“看你面子，给500元。”
谢月霞气不平：“她摆摊头卖汽水赚来的不止这个数，再加200！”
谢天星捏一把汗，见扈二芹躲门外呀，她听得牙痒痒：离婚是割肉，把他积蓄全都割去了！真想冲进去扒落余小芳一层皮——房里有个狠角色呀！
春节后，余小芳去了东申港。两三个月下来，业务顺手了。她外公却没了。谢援朝谢荣娟陪她回村，村里又有谢建设谢菱儿，谢月霞也请假赶来，帮她料理丧事。等到她表姐姨爹赶到，剩下的活就是穿白衣举幡扶棺送上山。
谢荣娟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租给药厂？给你留间东厢房咋样？”
“租吧。伤心之地没事不想回来。”余小芳回东申港，梦里哭醒，看着外公遗照，眼泪滚落小囡身上，我25岁啊活这么长只剩你了，谁会想起我？
柴腾云没忘记她，趁“五一”休假来东申港，先搬开景椽子的“海外关系”：
“战犯都特赦啦。***讲，海外关系是个好东西。我托天亮哥丈人打听打听，说不定姑丈还活着。表兄嘛一直单身。我刚才去海鲜仓库为他做媒，讲起你带着小囡。他点头了：‘也好，以后一道过日子。’现在，去见见？”
余小芳记起朱元璋写的诗“月宫移向日宫栽”：“腾”属“月”，“景”属“日”，天意啊腾云哥亲手移栽。去见了。景椽子好像活脱脱影印了腾云哥相貌，眼睛更大一点，话里还有一份大气：“经过颠簸，以后活得踏实。”
谢天星同意啊：世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八珍具而厨者先尝，大厦成而匠人先坐”，被先尝先坐只是颠簸，能给踏实生活才是女人的真命天子。
从此，余小芳一下班就抱小囡去椽子家，他像腾云哥一样会讲好多故事：
“东申港以前叫东京。相传东京人太贪！小白龙小龙女摇身一变，成了挑油郞卖油女：‘便宜啊用大勺卖！’东京人仍旧少付钱不付钱，还笑话洪家后生按价掏钱昏了头，把他推到卖油女身上。小龙女火了，一掌打倒一个！小白龙也脾性发作撞开水锁，海水像小山压下来卷走一切！除了南面的谢岭下洪家。
“老话，塌东京涨崇明。也许真的哎。西山脚有崖刻，杏儿她爸活着时认出小篆体‘东京驿道’。卫国从海底捞来好多坛罐碗盆，腾云发现了宋朝年号。”
景椽子没说西山脚下还有好多岩画，渔猎、祭祀、争战、娱舞、**……夸张得太长太大太吓人！腾云叫表兄别传出去：“原始人这方面崇拜啊。幸亏线条画蛮简单蛮粗糙，否则，村里人看懂了会皱眉头，动手脚毁了古迹。”
周末，余小芳抱小囡跟着椽子闲逛。村南的双龙岭半边白石半边黄石，活像双龙游进海里，龙脊拱出海浪成半岛，农历七八月挡牢龙头洋外台风。
东申港水深浪平，成了潜艇基地。国家不惜血本掏空港边山肚，钢筋水泥的三层洞库做了仓库、车间，下面船坞连着东北、正东、东南3条水道。
潜艇威威赫赫啊，水平舵伸缩，劈开水浪顺着水道“轰隆轰隆”，水花浇透了洞底码头边岩礁。余小芳看一眼身边的椽子：假使他也这样……性道强，我能生个儿子？抱去西镇逛街，气气姓扈的！婚期还没定啊，做啥白日梦？月霞也以为万事大吉，结果呢腾云哥走了！她像夏天的桑叶，曝晒得蔫耷耷。
【每章留言】作者在本章塞进两个疑惑：一、谢金安的原型有句话没应验，“至少”六个儿女？二、闺蜜“毫不设防说话撞话边”，现在好像成风啦，蛮多人都这样就是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