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章留言】那年代,没返城的反倒成了另类,柴腾云的原型是另类之一,挈带老家人财气啊;有利有弊,私人感情上没想法子斩钉截铁,闹出不小的风波。
谢月霞原以为网牢了婚姻,双保险呀有儿子有我爸临终托付,谁敢觊觎?
柴腾云大学毕业,和扈青凤分配在新办的镇中学。暑假培训。他说:“我俩去迟了,进修学院招待所住满了;附近旅馆有大房间,睡通铺。只有一个厕所兼盥洗室,东墙一排水龙头一长块水泥板,揩身洗衣裳;西墙一排坑位,掩厕门大小便。不方便啊,隔壁大房间女教师结帮进来,关了门。男的没份啦。
“临睡上厕所,洗刷高峰已过没人了。蹲坑。听见有人进来,锁门声放塑料盆声脱衣裤声,边洗边哼《丽达之歌》——青凤姐!整日哼着‘你是我的心,你是心灵的歌’,刚才进门咋不哼了?假使喊一声‘有人吗’就免了尴尬。
“我蹲着等着。她边唱边洗。水声没了。脚步声走拢!大小便吗?千万别拉这扇厕门!假使走近左右坑位也会看见我呀!假使惊叫起来,我浑身是嘴也讲不清!还好,她哼一声,脚步声出去了。我两条腿蹲麻啦,站不起来。”
谢月霞再笨也听明白,腾云全盘托出,没把白虎星放眼里!她想男人想疯啦常提起天亮哥探望。去年吴淞口遇险,天亮哥去看腾云呀。她又候着腾云上厕所就紧脚头跟进?狐媚魇道让他看个饱?白出丑喽,我才是“心灵的歌”!
她大笑,得了“心灵”还卖乖:“白虎星五年没咬着男人饿慌喽。你该冲过去抱牢,问她哼一声啥意思;坦白从宽抗拒也从宽,赏她一次荤腥。”
谢月霞以为万事大吉了,她是港湾,大船抛锚啦停在甜腻里。下班,宿舍门自动开了,潭阳舞小手扑上来,拉妈进房间:“爸,别炒菜了亲一下!”
好日子拦腰斩断了。洪抗美、励解放来信:小道消息,要转回城里啦!他俩离开了县团级的工作,回上海啦!
谢月霞心理冲垮了,日里夜里纠结同一个问号,腾云也会离开我吗?
柴腾云享受校长级待遇,只教一个班语文。谢月霞她哥打过招呼:“工艺品厂是县里摇钱树,腾云兼顾问,平时得顾一下。”谢建设新任村主任啦,想提升年终预算,更指望他拓展业务:“趁国庆休假,你去上海探探信息?”
谢月霞寻不出理由拦他,夜里翻身压碎噩梦,醒来看着他走了;想他想得好苦啊,翻一张日历就蔫了一分,他以前来回一星期,这次半个多月啦。
潭阳抬头问:“爸去做啥?一等不回家两等不回家!不要潭阳啦?”
谢天星听说了,那年代“不回家”多了去,旁人从指责到牢骚到司空见惯;没返城的反倒成另类,遇上关心、诧异、不屑一顾,要说响嘴蛮难啊。
“腾云回来啦!”谢月霞见着小芳姐先报喜讯,“潭阳高兴了床上翻跟斗。”
余小芳笑了:“你呢?笑得开心想哭吧?扑过去小别胜新婚喽,一夜雨露解旱情,看你喔瓜子脸滋润了饱满了鲜嫩艳丽了,两眼全都盛满得意。”
“我就得意啦。”谢月霞拉她去楼上,献宝一样东指西点:“广交会样画,古希腊古罗马雕像,他想竹根雕外国人。喏,金华竹编茶壶盛得牢水奇怪吧?每根篾片刮平了再上漆。麻将席没见过吧?比篾席透气,睡上去凉啊。他想照样子生产。看,电视机。据说全国拥有量只一百多万台呀。他安了鱼骨天线,连了放大器,图像放出来,不串台没雪花点。商店人昨夜带着凳子都来看啦。
“腾云讲,知青进生产组,或者金山宝山梅山,或者批水果贩海鲜,踏黄鱼车载货载客。继元靠抓蟋蟀卖鱼虫换几个零花钱。抗美姐解放哥也‘袋袋户口’了,从黑龙江抓来飞龙,比鸽子大一点,脚爪像龙爪有鳞,乾隆皇帝称之‘天上龙肉’哎;他俩送给天亮哥他爸,想通路子寻好工作。腾云讲,去得早不如赶得巧;上海城建欠账,人均住房面积在全国倒数第一,肯定要多造房子;以后,全家去上海,援朝的建筑队也拉去赚钞票。一人有财气,挈带一家族!”
余小芳听着听着蔫了没劲了:腾云哥这朵云越飘越远啦,雨点再大也不会落我地面。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外人呀,婚期近了,以后只是他表嫂。
谢天星不知道是科学还是迷信,谢金安四年前就掐算啦,有情人终成亲眷!
下周,余小芳要结婚了;接到月霞电话,哭腔哭调:“跟腾云闹掰啦!”她当然要去劝合,小囡咋办?发热了,打针吃药刚痊愈!托给荣娟照看吧。
“交给我囡照看,她坐性好,不会走开去。”谢荣娟招招手:“茜茜过来,看牢摇篮。——夫妻每日对看,难免牙碰牙,气不过夜嘛;霞姐小题大做,害你今夜漏看新电影。部队要放《追捕》呐,据说场面特火爆,擒拿格斗有好多日本武功;据说有些后生看过还要看,背熟了台词,学高仓健竖起高衣领。”
她蛮想见识见识日本武功:在传说里在国产电影里,日本兵只会枪炮害人。老妖若隐若现为小妖害人,也是日本杂种?假使现身,也会日本武功?
余小芳顾不上电影,乘部队货车去西镇。宿舍里,潭阳在睡午觉。谢月霞蓬头垢面,掠一把额上乱发,瓜子脸瘦成瓜子了少肉多骨头,糊满眼泪:
“受气能不瘦?原以为他恩爱呀。放的环脱落了流产受罪;他表态了,服侍我恢复了身体,他就去医院结扎。阿哥阿嫂来看我,听到了;阿嫂夸他结扎够得上典型,阿哥打算事后写材料上报,明年1月全国计生办开会呐。”
谢月霞当时笑了:“报个书大呆典型吧。”等到能下地走动,随手收拾书桌,腾云看书杂呀,五花八门,啥个线装书《红楼重梦》也从上海拿来翻翻。另一本《优生优育培训教材》,封面写着林医生编写:“写啥呢?牲畜配种?”
“写牲畜?”柴腾云笑了,“他是妇产科专家,参与过一号避孕药研究;现在搞点辅助生殖,人工授精。”见月霞拿起一封信,“继元写来的,他寻着女朋友啦,邀我去上海把把关;一带两便,我回宁波时参加教师骨干培训。”
谢月霞想,培训好啊。听说推荐生的毕业证都不作数,他压力山大啊。
柴腾云走了。她收拾书桌发现少了《优生优育》!晓荐嫁一文哥不孕啊。腾云整日翻书,真丈夫也没这么敬业,现在带书去上海?他俩青梅竹马,老天爷不从人愿;藕断丝连呀假使黏胶了,我半路楔子咋插得进他俩情榫情卯?
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抖漏酸水翻醋浪,打电话催腾云:“回来绝育!”两人见面,她生气他也生气啊,一鼓作气,鼓爆了吵开了吵得不可开交。
谢月霞记得吵了啥,边背边指点,快把余小芳衣裳指烂了:“你帮晓荐,我不喝干醋;前女友嘛,你不操心除非眼闭了。做好人有个度,不能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床上去!他听了最后一句眼睛横过来:‘啥意思?’我跳脚啊砸上几句:‘当我活死人?溜去晓荐田里插秧!以后还会两头跑,草田轮作!’”
她走到北窗演示争吵:“他站这里急眉毛瞪眼睛,讲我冤了他,污了晓荐清白。潭阳拉他裤管叫他吃饭;他举拳头打在自家左手掌。手痒了想打?打死我娘俩,找你晓荐去!打啊不打你不是男人!他哼一声:‘逼啥?当即结扎,省得疑心。’结扎有休假,他独自回谢岙。翅膀硬了想飞走?有种别回来!”
她声音高了,忘了会吵醒潭阳,憋气话像小刀“嗖嗖嗖”甩出来:“我甩出离婚申请给菱儿:‘阳关道独木桥,各走各!’阿姆来西镇找我:‘错怪他啦和解吧。’即使怪错,他也不该耍横!我在爸掌心长大,从没输嘴窝过心。”
她爸硬气,走路直线转弯直角;59年见儿子囡饿得直哭,播种时捞一把浸过粪水的豆种只塞给她;她炫耀啊比哥金贵,传开了,她爸站会场认错。
余小芳想的不一样:月霞是被宠坏了——现在像过日子的人啦,三年来除了寒暑假,全是她忙里忙外;养小人酸苦辣涩,她一点不怨:“哥有儿子,我也升级做娘呀,捧着小肉团热热软软,看着一日日硬扎起来,心里踏实。”
余小芳觉得腾云哥该抓大放小,月霞闹小情绪为存些小体面。你服个软低个头抽了锅底柴,她的小气泡就自蒸自灭了。为啥硬起心肠晾干她?
谢月霞呢嚷过了心胸松泛想转圜:“菱儿去劝合,你也去谢岙?”
余小芳当然答应,合力破冰把他俩推一道呀,床头吵过床尾和……会不会腾云哥旧情复燃,那封信是幌子?月霞说过,姓裘的是他老邻居老朋友。
谢天星笑了:她猜对一半,是个幌子;不过,柴腾云没生外心。
老邻居老朋友嘛,柴腾云时常挈带裘继元,有两次还帮了大忙。
75年,警察从白毛家里搜到《少女之心》。他把裘继元供出去啦。警察上门查问:“借黄书,抄过啦?”裘继元矢口否认:“没抄。真的没抄。不相信?搜好了。”他心里轻松,腾云四年前就叫我烧啦,否则,要被白毛咬牢了。
今年,白毛刑满释放,铁饭碗没了寻搭档贩海鲜。裘继元找借口推了,这家伙不上路!惹不起躲得起,守着腾云带来的谢岭下海鲜赚点小钞票吧。
谢天星为他庆幸:幸亏推了躲了,白毛祸水呀,会带来没顶之灾。
裘继元走进自由市场,摊位之间见面熟,见了临近的韩小芦韩小苇少不了打招呼攀交情。开秤啦买主太刁钻,为秤高秤低星里星外吵起来。韩小芦站出来:“还多了半两!”她的眼睛比得上公平秤啊。最后,买主照原价付钱。
裘继元、韩小芦热络了约会了。两人都爽气,袋里空了就直说,有钞票就拿出来花光。一来两去,关系敲定了——没想过邀腾云来上海“把关”。
秋天嘛,两人在岸墙边看黄浦江,逛下来数数中山东一路东二路电线杆。天冷了,再逛马路吃不消。头一热,私下领证。领证了能咋样?带回家?
裘继元知道:阿弟在搭建的小房间陪女朋友呐。小芦这里8平方,再精致也得螺蛳壳里做道场,小苇在下铺的读书声转几个弯才到我耳边。小芦也叹气,烧中饭炒肉丝,低声凑拢来:“假使侬想现在……我叫小苇出门买东西。”
谢天星料定他不敢点头,路上冰滑啊不敢让小舅子吃西北风;不过,也不会摇头,说不“想现在”忒假骗谁啊——骗得了中午下午,新婚夜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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