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章留言】晓茵胜出的全部诀窍就是没诀窍,只是自然地“生长”,并非刻意地“生存”啊勉强地“生活”啊——无欲则刚,作者没法阻止她获得爱情。
莹莹两弯玉齿间小舌半吐:“说露馅啦,只好坦白。填报志愿,美姑劝我选广告设计,来银云用得着。毕业了,不愿抄袭先锋创意,原创呢没底气;在外练一年,估计不会露怯才告诉美姑,要瞒牢您,像别人一样参加面试。”
“瞒我?见过会有印象啊。卫国伯在渔家乐请客,你坐哪桌?”
“坐哪桌?让我想想——”她想得煞有介事,“扑哧”一笑,“你们搞活动,渔家乐停车场停满奔驰、悍马、保时捷、法拉利、劳斯莱斯、兰博基尼、马莎拉蒂……你跟着爸妈走出宝马被人围了,山呼海应。我家不上台面啊。”
谢天星听她说得平淡,是啊,孤儿寡母,不会去那场合凑闹热。
莹莹像在说别人笑话:“小时候听妈唠叨,姓洪的都人模人样,造大船,办渔家乐,承包拆旧船,水产冷冻加工;即使滩涂养殖,每年也几十万。他们救急难救穷,盼你长大了能振兴家业。你呢淘气淘成了疯茄花,踩下课铃头一个冲出去,上课铃停了才进教室!记得潭阳以前来景家循规蹈矩,现在有出息,出息大啦。你也该为你爸争口气——妈以你为例敲打我呐。被你害惨了。”
她放开了,不再用“您”称呼潭阳,也不说普通话了,模拟她妈柔曼的方言腔口,唱歌一样拖了音,带点野气,激活了心情。心情像风一样,飞进滚烫的记忆、浓浓的鱼腥气海腥味;眉飞色舞啦,露出小孩一样的欢喜:
“我帮妈在海边用渔网隔出一片鸭场。落潮了,敞开网门,让鸭群进海涂,寻小鱼小虾小蟹小螺;涨潮前,赶回场里喂谷。鸭群有六百多只啊,每日几十斤正宗的海涂鸭蛋,蛋白浓稠,蛋黄血红;每斤8元,都被游客买走了。
“老辈人规矩大,饭桌上不能筷头翻鱼,女人不能上机帆船去远海捕鱼。规矩管不着我摇小船啊,去海鲜岛赶小海。潜艇驶过,涌浪像小山;小船蹿上浪尖扎进浪谷,那份刺激哇——谢岭下同龄人里,只有我显这份身手!”
这个80后在家乡的几页不单薄,气质亮晶晶!谢天星见她转眼望窗外,江面浮光跃金,江鸥“哎——哎——”得嘹亮啊,黏在船艇后面衔水花。
潭阳想起今年元宵节,一个燕跃,潜泳几百米啊;双臂齐抡全身一窜一耸,波浪一样,标准的蝶泳啊,笔直游向对岸。围观的男女老少,啧啧称羡。现在听莹莹显摆,手痒脚也痒啦:“天热水清凉,看我最拿手的潜泳蝶泳。”
莹莹张大了小嘴:“柴董,浪大啊!万一……”
潭阳嫌她大惊小怪:“不就几个涌浪嘛,刺激点,才叫一个爽!”甩掉衬衣长裤,出了宾馆,也不活动活动手脚,跃起一弯弧线,扎进汹涌的江水。
谢天星旁观者清,他把莹莹放心里啦,急着逞强买好以求平视对话。
乐极生悲,泰极否来,他刚潜水一两百米就抽筋啦,左腿的腓肠肌硬成了一块铁,糟糕!当即浮出水面,深吸气,只用右腿蹬水,转向,侧游。
祸不单行,驶过大轮船,涌浪一排又一排。他竭力窜跃,避浪换气,还是呛着水了。涡漩黏着脚,挣不开。头有点晕,心有点慌,抬头张望。
江面上一张人脸时隐时现。莹莹!像箭头刺开水皮飞来,一脸关切;斜来一掌托着他后肩,下坠力一下子无影无踪。她踩水,两肩左晃右摆避浪分水,如履平地无声无息!“渔家女”三个字不是写的,浸海浪里泡出来的呀。
她拉潭阳上岸;左手捋一把自己短发,甩得水花四溅;搀进他房间,侧身踮脚,左手够上卫生间挂钩,一道圆弧收回来多了件浴袍:“裹了躺下。”
她去对门自己房间换了短裤、海魂衫,回来侧坐床边,俯身,一手慢慢地扳动他左脚趾;一手转圈,揉着僵硬的左腿肚,拍打膝盖后窝。空调风轻柔,她的眼波也清柔得像宁静的水面,软语呢喃,似嗔非嗔:“吓我一跳,担心死啦。假使有事情咋向美姑交账?你啊不听劝,逞强,轻率,鲁莽,孟浪……”
潭阳的心干涸粗糙啊此时湿润了:女生头一次关心数落,口气鲜洁温爽甜丝丝;“濯清涟而不妖”,脸蛋越发明净红嫩像婴儿泛柔光,茸毛俏皮地挑起一层雾粒,晶莹稚美;细品少女气息,真水无香沁入心脾,长出一种新东西。
他感慨“头一次”。谢天星回忆海南之行,当时连我也揣着交男友小心思啊。平心而论,莹莹是俗世里一股清流,干净得像双龙峰顶白雪啊透亮利朗。上天从女人堆筛出了莹莹,他一直在寻找的另一半。今后,精神上理解他,生活中陪伴他,事业里帮助他,开启一段不一样的人生,整个世界举着阳光吧?
潭阳伸手盖在她手背,感觉小手凉爽细滑紧致弹绷啊,她想抽出去?立马握牢,头一次认真了诚恳了:“潭阳被你救了,想永远听你唠叨好吗?”
莹莹侧过脸数窗外白云;深凹的嘴角浮起红云,铺到耳根,海魂衫紧箍前胸啊蓄饱青春呼吸。潭阳动了眼里火,伸手拨她翘下巴。她眼波粼粼映云光,似嗔似责,娇声细语如柳叶轻拂:“色狼!脚刚好,手就乱动,油嘴滑舌。”
晓茵的眼睛死盯着洪莹莹背影,总裁室的门被她轻轻带上了。
晓茵转回身似笑非笑:“广告打算播出?徐家汇港汇广场大屏幕?听说,拍得蛮到位?”最后三个字音怪声怪气哎,伸手取遥控,摁下重放键:
“我家江水初发源,宦游直送江入海。”字幕淡出。一道光柱撕开浓云,孤鹤长鸣,掠过小船。水面出网。苏东坡得鱼,回首舱中:“朝云,平民养生酒何在?”特写,深褐色陶罐上五个苏体字“平民养生酒”。朝云捧罐斟酒。苏东坡抚髯颔首:“玉龙潭水村寨米,古法家酿。料峭春风吹酒醒,白衣仙人在高堂。”
“酸不酸呐!”晓茵瞪潭阳一眼,摁下暂停键,“她想的词?特别嗨特别事特别装,穿件白衣就以为是观世音,什么东——西!猫角落耍花样,朝我眼里放沙子,还想别苗头,横刀夺爱充正牌女友‘在高堂’。见不得光,见了我就溜!侬苏东坡摊上白衣仙人了?朝她背影看了又看。认真?还是玩玩呀——”
她把“呀”字拉得蛮长。此时此刻不能意气用事,小不忍则乱大谋!谢天星心灵传语劝潭阳:“有些男人会嬉皮笑脸顺话风,用‘逢场作戏’来搪塞来耍逗,先把事情圆过去。你依样画葫芦嘛。”潭阳张嘴了——又咽下软话:
莹莹心地空明,从不越俎代庖。刚才乖巧机伶啊,尽管走廊铺着棕榈地毯悄无声息,房门一动,莹莹就转身迎着晓茵招呼一声,轻轻巧巧走了。
她是钱塘回眸百媚生。眼前的晓茵呢,河东狮吼乖张生,铆足了劲,朝我叫板,盛气凌人,尖酸刻薄。祝英台“作”得唻!小作怡情,大作伤神,作天作地谁受得了?没功夫陪她矫情,以守为攻,犟着不说话,晾风晾她一次!
晓茵没法下台,硬笑干笑了:“点中穴道闷脱啦?好啊把侬宠得小脾气见长,蹬鼻子上脸上头顶,拿小伎俩玩我。这两日发挥得不错哎挥发了,放我鸽子躲猫猫,屏蔽了我固话、手机;原来长胆长本事,高端产品卖出白菜价,兔子偷吃窝边草了。”见潭阳仍没反应,抓过拎包,拉开房门倚门框,声音有些变调,“顶牛吗?算侬阴到骨头里。告诉侬,我不是可爱——可怜没人爱的人……”
潭阳脑里闪过一片炫白,下意识起身去拦。她劈手打开:“假惺惺!迷魂药迷窝边草吧。”心窝一酸,吸溜着鼻子,“我下课好了,成全侬,把二百五进行到底……”潭阳以为她要转圜,却见脸色转青,“存心挑事撕脸,死定了侬!掰脚趾头想清爽,人在江湖走,水过鞋面湿。别逼我把底子翻,出,来!”
谢天星见她动真气了,最后三个音狠倔啊比刀子还冷还硬还尖,劈开空气划向潭阳,差点划成三棱镜,还撒气撒野凶凶嚣嚣,把门关得打雷一样!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门外的松子向干爸发出SOS!他能力挽狂澜?
柴腾云赶回上海,正坐沙发,拧眉头一声不响,掏出一支特纯三五。戒烟了又抽上了,抽的不是烟是火气啊;隔着淡淡的烟气盯牢潭阳眼睛,一句接一句逼拢:“招聘了莹莹是吧?你黏得紧,天雷勾动地火是吧?晓茵因此大闹总裁室是吧?我临走约法三章,又打电话叫你妈转告,你都当之耳边风?”
“听骂不听劝!”谢月霞甩脸撒气摔门进房间,没处撕掳化不开郁结呀,又开房门冲过来,指着潭阳鼻尖连数落带发作,“自作自受!三十多岁了,反倒活回去了,讲话不留余地。泡女朋友的本事去哪了?女人嘛,挡不牢几句甜话,你多哄哄几句会死啊?偏要一是一,二是二,针尖麦芒,刀来剑去!”
她的嘴太碎,昨夜吃饭念看电视念临睡念,现在又念,有本事再念一夜啊:
“眼高手低,讲的比唱还好听,气死大人才甘心……断不了奶啊头脑发热,竟会选大妖家的草鸡来柴家生蛋……烂摊子要爹娘揩屁股……我舍老脸去息事宁人。天亮哥笑了:‘赔不是就见外啦,年轻人免不了磕磕碰碰。’晓茵把话挑明让你下台阶:‘假使掐掉,既往不咎。’你扳指头算算,天亮伯帮了银云多少?再添上晓茵一支笔强强连手呀,官商联姻,优势叠加,社会上蛮作兴。”
潭阳烦死了:有完没完?嘚啵嘚啵,破事拉里拉杂一千遍,不怕嘴唇皮磨老茧?我大脑死机啦,灰头土脸把自己当沙袋,等着支高招说点有用的!
柴腾云消化了月霞唠叨,第一句先更正莹莹身份,挖一道鸿沟拉开和大妖和世仇的距离:“他选定的是洪家后代,是建国亲骨血呀,我俩就别再棒打鸳鸯了。老一辈迟早油枯灯灭,照不亮以后的路,让年轻人去走去摸索吧。”
谢月霞听不进,不理不睬。他摞了她的手:“没看见莹莹脸上的卧蚕眼、苹果肌?喏,就是……”他朝自己脸上指点,“下睫毛下面,蚕宝宝样子的一条带肌,笑起来时才明显。香港老板以为旺夫相啊,选老婆的金标准。”
潭阳长见识了,有这一说?唔,莹莹没笑也像笑啊笑靥自动,一副欢喜相。
柴腾云最后搬出抗美姐:“她也觉得莹莹更合适,挚真挚诚,有担当能抗压,可遇不可求啊——要安抚一下晓茵。”转脸看潭阳,“打算咋善后?”
潭阳想起晓茵尖牙利齿快嘴快舌,有点怵头,揿消音键?有难度。
是啊,批发一点酸文假醋只能打发嫩雏。晓茵说“假使掐掉,既往不咎”。谢天星听得出潜台词:没“掐”就会“咎”!拿银云当沙袋痛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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