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门前大街,诸多将士聚在一起欢欣鼓舞,振奋不已,仿佛过节一般热闹。宋钧儒看着这一切,眼中有苦涩也有欣慰,心底长久以来的沉闷终于得到了一丝舒缓。
这一切皆因城主一系憋屈的实在太久了,自从上代城主身陨,宋钧儒即位后,城主府一系和四姓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上四姓在天岳城盘踞千年编织的关系网,让宋钧儒施政时颇多掣肘,再加上四姓强大的武装实力,让其不得不束手束脚,处处避让。
如此使得四姓族人变本加厉,越发的嚣张跋扈。即便玄甲军士卒执行公务,也时有被四姓弟子驱逐之事发生,端的窝囊之极。
如今,城主府一朝翻身,将四姓彻底击垮,让其再无反扑之机,众人怎能不欣喜若狂?
旁人在欢呼,一身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也在欢呼,只不过他和别人的兴奋点不同。
别人的喜悦是因战事获胜,对城主府光明的未来充满了憧憬,而他的喜悦,是因为又有清脆悦耳的金币进入了自己口袋。
老者笑逐颜开,剑指上吞吐不定的剑芒缓缓消散,经过他的谆谆教导,刚刚被俘虏的淬体境已经被他‘劝服’,两人答应购买誓言法咒。
只见老者在道袍内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叠足有拇指厚的符纸,从中小心翼翼的抽出了两张,递给两人道:“你们将魂念注入符咒。”
四位武修见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愣愣的看着仙风道骨的老者,这就是你所说的耗费颇多制作不易?这一叠怎么着也有几十张了吧!
老者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干咳了两声,转过身不看几人。朝不远处的魁梧巨汉问道:“大个子,刚刚怎么没见你踪影,你去做什么了?”
大个子?老子没名字吗?戈皓翻了个白眼,不过他显然也习惯了坏老头给他起的外号,面无表情回道:“自然是去追击敌人了。”
老者闻声眼眸一亮,他知道以壮汉的修为,断然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顿时满脸惊喜道:“那人呢?”老者抬起头四下张望。
又能劝服一个了,郑元黎心里美滋滋。
可找了许久,老者也没有找到别的淬体境武修,这时,却见壮汉瞥了一眼四位归降的武修,冷冷道:“杀了!”
卧槽!!!刚刚归降的四人顿时感觉脖颈一凉,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和身边的坏老头不同,他们毫不怀疑戈皓话语的真实性,既然他说杀了,那就一定是杀了,整个天岳城谁不知道戈皓向来刚直不阿说一不二。
“唉,可惜了!”老者扼腕长叹,唏嘘不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多惜才呢,了解的人都明白,这坏老头绝对是哀叹自己少打劫了一个人。
几人身边站了不少甲士,听闻老者所言,一时间皆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有人已经在怒目而视,你在可怜敌人?你难道没看到我们兄弟伤亡这么惨重吗?
老者似乎意识了旁人的异样眼光,清澈的眼眸一转,义愤填膺道:“我是说杀得好!如此一来,定能震慑宵小。”归降的四人闻声脸都绿了,脸色像受了气的小媳妇般满是幽怨,你这样指着和尚骂秃驴真的好吗?
戈皓对于郑元黎的奉承不置可否,似乎懒得搭理他,老者也不恼怒,转过身轻声嘟囔道:“武修都是没头脑的莽夫!”
宋钧儒目光幽幽,看着血流成河尸横遍地的府前街,脑海中闪过了一位老人的模样,暗叹一声,天岳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良久,儒雅男子回神,似乎想起了什么,对身旁几人缓声道:“今日城主府能如此迅速的解决来犯之敌,多亏了紫鸢骑士出手相助,诸位且随我前往偏殿聊表谢意。”
那些恐怖的紫甲骑士果然是城主府请来的援军,两位刚刚归降的武修闻言心神剧震,惊骇不已,心底某些蠢蠢欲动的念头顿时一扫而空。
一行人赶往偏殿,大殿外,数位青甲骑士已经等在那里,看着气势不凡的一行人,脸上没有丝毫异色,平静道:“我家殿下近日舟车劳顿,身困体乏,已经返回厢房休息。为了各位家眷的安危,故而派我等在这里驻守。”
“既然战事已了,诸位家眷自然再无需我等庇佑,告辞。”为首的骑士对宋钧儒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哦,对了,此人对殿下不敬,已被韩统领制服。其身为贵城本土人士,还请城主大人公允处理,给我家殿下一个交代。”骑士停下身形,指着不远处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子缓缓道。
宋钧儒和道袍老者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无奈,沐氏贵女如此行事,连道谢的机会都不给众人,显然是心里落下了芥蒂。
被一位紫鸢城贵女惦记,尤其对方还心怀不满,饶是以众人的身份此时也有些惴惴不安。但众人不可能追到厢房向对方道歉,若真如此行事,只怕会进一步激怒紫鸢一行,只能作罢。
一位玄甲军统领推开偏殿大门,殿内的女眷闻声看了过来,在看到宋钧儒等人后,顿时喜极而泣,对她们来说,此刻还有什么能比丈夫平安归来更让人欣喜?
而对于天岳四姓来说,有些人,有些东西却再也回不来了。
城东,常府。
在家族甲士前往城主府后,四姓族老为避免被逐个击破,并未选择离开。
作为府邸主人,常正坤少时对江湖豪客颇为仰慕,为人豪爽大气。而常氏作为天岳城最富有的家族,自然不能让客人们虚耗时间。
队伍出发后,常正坤便大摆酒席,宴请诸多来客。四姓族人欢聚一堂,举杯共饮,载歌载舞,一派欢乐的景象。
他们并不担忧行动有失,宋何常陈四姓在天岳城盘踞千载,其触手早已遍布各行各业,连城主府中许多仆侍都是其埋下的暗子。
所以城主府有多少常备武力,他们一清二楚,不然其也不敢如此仓促的发动刀兵战事,这一切皆因他们已然胜券在握。
十二位淬体境武修,逾千数的甲士,他们自信这股力量足以击溃天岳城任何一股势力。任凭戈皓实力强大,也绝抵挡不住此次突袭。
常正坤招手唤来一个仆人,轻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老爷,现在是丑时三刻。”仆人回道。
常正坤和旁边三人对视一眼,按照计划,突袭队伍应该已经攻破了城主府,只待救出各家族老便大功告成,顺利凯旋。
此时,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朝着大厅快步疾行,步伐有些凌乱,即便在寒冷的冬日,其额头上依旧冒着涔涔汗珠,脸上更是布满了忧虑。
噗通一声,男子一时不察摔倒在台阶上,而后快速爬起,强忍着疼痛,连身上的灰尘也来不及拍打,走进大厅来到锦服老者身侧,在其耳边低语了数句。
什么?老者闻言呆愣在座位上,手中的茶杯瞬间滑落,滚烫的热水滴落在大腿上也未作反应。
常正坤双目通红,一把抓住男子胸前的衣衫,将其拉到面前,直视着其双眼,低沉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边?”
男子被勒的脸色涨红,怯然看着老者,哭喊道:“老爷,小人没有撒谎,刚刚传来的消息,前往突袭城主府的队伍伤亡惨重,折损了近七成,此时已经溃败,陈若明少爷很快便会回来。”
常正坤闻言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下瘫软在座椅上,旁边几人也愣在了原地。
这时,院外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众人向外望去,只见数位满身血污的甲士抬着一个华服青年冲了进来。
文弱中年见状连忙起身,拨开人群,看着面若金纸的青年心若刀绞,上前抓住了青年的手悲切道:“明儿,你怎么样?怎么会这样?”
青年闻声缓缓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道:“父亲,城主府早有准备,午时到来的紫甲骑士,是他们请来的援军,修道院和修武院也已掺和其中,我们败了!”说完再度昏迷了过去。
话语落下,大厅内众人顿时大惊失色,惶恐万分。败了?四姓败了?主宰天岳城数百载的四姓败了?这怎么可能?
这时,又有数道身影互相搀扶着从外面冲了进来,其中两人受伤颇重,身受十数创,流出的血迹染湿了半边身子,正是逃离的几位淬体境武修。
锦服老者环视了一圈,却未看到常骁的身影,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强撑一口气,瞪着几人怒喝道:“你们回来,我孙儿常骁呢?我常氏枭虎为什么没有回来?”
逃离中将玄镔铁扇遗失的中年文士陈飞皱了皱眉,缓声道:“我等按照计划拖住了戈皓等五位玄甲军统领,由常公子和段先生他们前往抓捕宋钧儒,但四人进入城主府后发生了什么,我等并不知晓。”
常正坤闻言身形一晃,差点摔倒在地,发髻更是散落了下来。
鉴于宋钧儒的出身,众人在制定计划时,为了防止宋何两家关键时刻掉链子,此次行动便以常陈两姓为主导。计划的关键之处,比如拖住戈皓,抓捕宋钧儒等环节,也是由常陈两姓负责。
哪知,原本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的部署,却生生葬送了自家精锐,甚至连下一代钦定的族长常骁都折损在此次行动之中。
常正坤披头散发宛若疯子一般,一双怒目仿佛要择人而噬。这时,他骤然发现,归来的淬体境武修中,除了陈飞,其中竟有两人是宋氏之人。
为什么你们能回来?我孙儿常骁却生死不明?为什么!!!
一时间,锦服老者妒火中烧,看着宋氏族老怒声道:“为什么回来的都是宋氏之人,你宋家是不是早已和城主府串通一气?故意消磨我等实力,妄图通过宋钧儒之手一统天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