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念头这东西一旦萌生,就会不可抑制的疯长。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最后成长为遮蔽心智的庞然大物。
诚然,这次突袭行动常氏的损失实在太大了,大到了常正坤难以接受的地步,内心悲痛交加,俨然失去了神志。
此言出口,顿时让在场之人变了颜色,皆异常凝重的看向了宋氏的族人。
一向低调处处忍让的宋钧儒竟敢率先对四家动手,若说其背后无人撑腰,众人是不信的。至于宋氏是不是其身后主谋,在场之人也曾怀疑过。
但从事情发生,到计划执行,宋氏的表现并无异常,如此一度打消了众人的猜忌。
可若真如常正坤所言,宋氏和城主府串通,给大家上演了一出苦肉计,这种事也并非不可能。毕竟这偌大的天岳城,四姓共掌如何比得上一家独大?
宋仓昱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异样,单以结果而论,好像确实如其所言。
但问题是,宋氏从未给城主府通风报信,因为宋氏嫡脉舍不得手中的权利,一旦宋氏承认宋钧儒地位,宗族大权必然旁落。
宋仓昱有心解释一番,可看着众人怀疑的眼神,他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晚了,事实摆在那里,说什么别人都不会相信。
族老沉默不语,可在场的宋氏弟子却不能忍受别人向自己乱泼脏水,人群中一位年轻俊朗的宋氏青年大声喊道:“你这是污蔑,是栽赃陷害,仅凭猜测就说我宋氏勾结宋钧儒?那我还说你常氏早就投靠城主府呢?”
“除了五位玄甲军统领,城主府内并没有其他淬体境武修,四个人进入城主府,最后却投降了两位,那常骁两人是不是也跟着投降了,你常氏是不是早就投靠了城主府?”男子越说声音越大,气势也越胜,最后连自己都快信了。
这话虽然牵强,但也不无道理,否则如何解释四个实力强大的淬体境武修,却没有捉住一个毫无修为的宋钧儒?
常正坤闻言大怒,自己最杰出的孙子身陷囫囵,生死未卜,而这里竟还有人敢出口污蔑。华服老者越过人群,伸手狠狠一耳光将说话的青年抽翻在地。
竟然敢动手打我宋氏弟子,宋仓昱对华服老者怒目而视,心底的火气压不住了,两姓的族人开始互相推搡,拳脚相加。
这下,整个大厅彻底乱作一团。
顺风顺水时,四家还可以精诚合作,但此时己方队伍溃败,众人颇有一种天塌了的感觉。在无法扭转局面的情况下,互相甩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为推诿责任本就是人类隐藏在骨子里的劣根性。
与常府喧闹混乱不同,此时的城主府颇为静逸。府内道路在星光下影影绰绰,除了一些细碎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
黄凤鸣独自走回厢房,短短三百米的距离,却让他走的极为艰难。
盘膝坐在床塌上,黄凤鸣伸手探入胸口,顿时摸到了一丝黏乎乎的液体。苦笑一声,自己真是色令智昏到疯魔了。
前往大殿时还满心欢喜,但此刻化为了苦涩,方才只想着见到那位,全然没有顾及到自己的伤势,这一来一回,伤口再次崩裂,近三个时辰的疗伤前功尽弃。
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是腑脏受创,紫华丹药力虽强,但又不是神话传说的仙丹,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这伤势终究需要静养,给丹药发挥效果的时间。
黄凤鸣闭上眼眸,沉心静气缓缓入定,收敛精神,气聚丹田,断绝了一切杂念,调动灵识牵引着紫华丹药力温养受伤的腑脏。
他清楚,自己的伤势必须尽快转好,此时的天岳城并不安全,外有怪物聚集,内有四姓暴乱,无形中有了太多变数。
今夜,袭击之人率先去的地方若不是偏殿,而是后院亦或是这处厢房,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自己身受重伤,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不过,若如此看来,随御戎前往偏殿倒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只是这种生死掌控在别人手里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进入坐忘境后,识海内的灵识越发凝结,运用也更加灵活,黄凤鸣已然可以做到道家所说的观心照己,将体内状况反映在识海中,掌握诸多细微之处。
灵识化为引路人,将体内沉浸下来的药力释放开来,化作了一股温润的能量,仿佛将受伤的腑脏包裹了起来,药力弥漫在伤口处,修复着内脏上碎裂的创口。
良久,黄凤鸣从坐忘中幽幽转醒,心中隐约有了一丝模糊的想法,昨夜凝聚的清灵气息既然能增强身躯,不知道对疗伤有没有效果?
环视一圈,御戎被韩希正拉去商议渡泽之事尚未返回,因此屋内并无旁人。
黄凤鸣的性格颇为果敢,想到就做,闭上眼眸沉心入定,开始调动灵识之力牵引先天灵机。
随着清灵气机缓缓汇聚,映衬在其识海中的乳白色气体越来越多,越聚越浓,但过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化实的迹象。
嗯?黄凤鸣有些疑惑,昨夜还百试百灵的凝炼方法,今天却没有效果了?
脸色有些凝重,在昨夜感受到那缕清灵之气能够壮大身躯后,黄凤鸣便将其视为了自己的底牌,可如今这唯一的底牌,没了?
又尝试了数次,明明那种气机还在,而且较小楼处更为浓郁,可就是无法凝炼,黄凤鸣百思不得其解。
黄凤鸣也找不到是何缘由,一时间只能作罢,将此事暂缓。并选择再次入定静修,他清楚,自己身上的伤势容不得有丝毫懈怠。
不多时,御戎从别院返回,看着床榻上盘膝而坐的黄凤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种五心朝天,意守丹田的动作颇具道韵,但又和道家修炼之法却有着极大的不同,他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修炼之法。
男子轻身坐下,静静的观察着,并未发出丝毫声响,他虽找不出运转法门,但不妨碍他看出其缺陷,这种致静之法,显然不宜受到打扰。
破晓时分,黄凤鸣睁开眼眸,看了眼天色,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入定了三个时辰,难怪古代修士会有大梦千秋,今夕几何的感慨。
神者智之渊也,神清则智明。
静修了大半夜,黄凤鸣的脑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思绪也异常清晰。转头看向门窗,竟连其木质纹理都一清二楚。
这时,一道均匀的呼吸声响起,黄凤鸣目光落在了陷入沉睡的男子身上,突然想起了他曾说过的话:灵气的产生和天地阴阳交泰有关。
阴阳交泰?黄凤鸣看着窗外氤氲朦胧的天色,眼神骤然一亮。
世间纯阳莫过于曦和之力,天下至阴莫过于望舒清辉,天地交而万物通,上下交为其志同。孤阴不长,独阳不生,破晓时分日月交辉,天之阳气与地之阴气交感相错,先天灵气由此而生。
黄凤鸣感觉自己好像把握到了一丝修行的要义,细细思量昨夜凝炼灵气未成的原因,时辰绝对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想到这里,黄凤鸣将灵识归于一念,开始再度凝炼先天灵气,仿佛过了许久,身前的虚空中,一缕清灵之气由虚转实化生而出。
黄凤鸣顿时精神一振,成了!果然如自己猜测的那般,只有在破晓时分阴阳交汇之时,才能籍天地交感凝炼先天灵气。
感受着身前的这一缕清灵气息,黄凤鸣并未选择将其纳入鼻息,反而牵引进了更近的丹田气海,巩固着刚刚打开的气海窍穴。
在先天灵气出现的瞬间,沉睡的男子鼻息微动,似乎察觉到了空气中的一丝异样。但其毕竟离得太远了,刚刚一闪而逝的气息并未让男子醒来。
清晨,一阵嘹亮的啼鸣将人们从沉睡中唤醒。
御戎看着仍然保持着盘膝姿势的青年,眼中现出了一丝诧异,昨夜他观察了许久,但对于这种奇异的修炼之法,却未看出丝毫端倪。
不过其效果显然不俗,从青年的脸色便能看出,虽然仍显得虚弱苍白,但内里却透着一股红润,这说明其伤势已然好转。
男子的目光让黄凤鸣似有所觉,睁开眼眸看向男子,轻笑道:“前辈这般看我,是我脸上长花了吗?”
御戎闻言哑然失笑:“那到没有,不过你伤势恢复的速度倒是让我有些惊讶,是和你现在保持着的桩功有关吗?”
黄凤鸣从床榻上站起身,想了想道:“这是一种静心之法,是我幼时从一位路宿家中的道人学来,已修习了很久,但并未发现有何神异之处。”
男子笑了笑,他是有些好奇,却并非在窥视这道修炼法门,身为紫鸢城卫士,只要足够忠诚,待实力足够,背后的庞然大物自会给予相匹配的资源,根本不必担忧修炼法决。
况且,修习了紫鸢秘法后,也不能再转修他法。
即便这奇异法门看上去效果不错,但能比的上紫鸢秘法?作为大陆上的顶尖势力,紫鸢城曾出过数位王者,早已将紫鸢秘法推演到了极高深的地步。
看其不愿多言,男子也不深究。
人类作为最顶尖的智慧生物,藏巧纳拙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底牌全部亮出来,那样无异于向别人暴露自己最柔软的腹部,一旦被别有用心之人针对,只能任由宰割。
而且古衡世界浩若烟海,帝朝、道盟、武王殿、宗门、乃至古老的家族不知繁几,修行法门众多,出现自己从未见过的修炼之法也不足为奇。
然而,男子终究还是低估了这套法门的功效,其既非道家引导术,也不是武修桩功,而是一种这个世界从未出现过的蕴神之法。
如今黄凤鸣境界低微,其特异之处尚不明显,但终有一日,它会大放异彩,成为青年成长道路上的助力,也将在整个古衡世界掀起波澜,引起无数势力的窥探和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