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和升起,地煞隐没。
偌大的城主府喧闹了起来,昨夜击退四姓私兵后,宋钧儒并未下令追击。
一来城主府卫士苦战一场,已无余力再行追击,二来天色昏暗,普通甲士无法在夜里视物,极易遭中埋伏。
更重要的是,子时作为一天中的阴极,按照阴阳消长的规律,这个时辰的地煞阴气最为浓郁,战斗后耗尽气血的甲士极易遭受侵染,异化为尸族怪物。
宋钧儒初时只是扣押了四姓八家的宗主和一些嫡脉弟子,并未处死任何一人,为的便是让其交出私兵,且稳住天岳城局面不至于动乱。
但昨夜之事表明,四姓已然动了杀心,双方近乎针锋相对,如此再与对方讲仁义道德,便是和自己过不去了。
所以给四姓定下的最后期限,宋钧儒也不打算继续遵守。
天色蒙蒙亮,议事大厅内便坐满了玄甲军的诸多统领和都尉。
昨夜战事仓促而激烈,此时议事,众人连身上的甲胄都来不及清洗,上面沾染着斑斑血迹,泛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宋钧儒虽是一介儒士,但久居高位且见惯了生死,自然不会在意这点瑕疵。
环视一圈,朗声道:“昨晚夜战乃是奠定天岳大局的一战,幸赖诸位和众多甲卒用命拼搏奋力一战,城主府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大厅内众人闻言神色振奋,激动不已。
话锋一转,宋钧儒接着又道:“但是,我们不能大意,必须尽快将四姓八家豢养的甲士归入麾下。否则一旦给其喘息之机,四家必定卷土重来,到时谁胜谁负恐未可知。”
“更何况,如今天岳外城遍布尸族怪物,诸位的亲族大部分还处于危境之中急需救援,玄甲军禁不起一场规模浩大的内战。”
“所以,为了我们的亲人,也为了我们自己。还请诸位即刻动身,率领麾下甲士前往东城,控制各家嫡脉府邸,逼迫其交出信物。”
诸多都尉闻言起身,集结甲士列阵待命。
宋钧儒看着不远处的队列,对几位玄甲军统领低道:“此事宜快不宜迟,去晚了,我怕四姓会狗急跳墙,派人冲击各街口驻地,吸引怪物入城搅乱局面。”
四位统领顿时睁大了眼睛,一人回道:“他们怎敢?若行此举,他们自身还能落的了好,那些尸族怪物可不管他们是什么人。”
宋钧儒冷笑一声,摇摇头道:“人一旦陷入疯狂,哪里还会顾及后果,如果可以用怪物拖延时间,四姓绝对不会介意使用此种方法。”
几人闻言神色肃穆,对儒雅男子拱了拱手,欲转身离去。
这时,旁边仙风道骨的老者眼眸一动,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对于他们四人不可轻信,若四姓有武修反抗,尽量让他们出手应对,算是他们的投名状。”说着,目光朝不远处归降的四位武修示意了一下。
一位较为憨厚的统领疑惑道:“郑道长,他们不是已经签了誓言法咒吗?为何还要防备他们。”老者闻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做个双重保障不行吗?”
宋钧儒目送甲士离去,他虽然早已知晓法咒有假,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元黎道长,誓言法咒真的没有一点约束作用吗?”
未待老者明言,便听旁边的巨汉冷笑一声:“能有什么作用?誓言法咒涉及到因果大道,在如今的天地规则下,他若能制作出来,早就跨入化神之境世间无敌了,还能为了对付几位淬体境用尽手段?”
老者闻言吹胡子瞪眼睛,但终究未曾反驳,显然是默认了。宋钧儒见状扶住了额角,心底暗叹,这老头太不让人省心了。
沉默了片刻,宋钧儒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对于道武四姓应当如何解决?”
似乎为了缓解尴尬,郑元黎闻声急忙回道:“道武四姓遵守了和我们的约定,并未参与昨晚夜战,由我前往和其商定细节如何?”
戈皓瞥了老者一眼,缓声道:“相较于道武四姓,我倒觉得,如何应对这支来自紫鸢的队伍才是重中之重。”
旁边两人闻言神色微凝表情凝重,确如壮汉所言,昨晚之事虽有诸多巧合,但不可否认,城主府确实利用了紫鸢队伍。如今沐氏贵女心怀芥蒂,随时都有爆发不满的可能,一旦如此,整个天岳城都将陷入危机。
宋钧儒想了想道:“紫鸢队伍前来天岳为的是渡过云梦大泽,免得绕道而行虚耗时间,所以其定然不会在此就留。”
“既然如此,那就满足他们的需求,送他们离去。”对于城主府来说,此时的紫鸢队伍就像一颗烫手山芋,最好能够尽早摆脱。
说到这里,宋钧儒招手唤来一个仆役,吩咐道:“你到紫竹别院,请紫鸢统领前来议事大厅,告知其商议渡泽之事。”
逾百人的骑士团,再加上车辆辎重,普通渡船根本无法载运,况且天地异变后,广袤的云梦大泽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不如以往那般风平浪静了。
不多时,仆役领着数位紫甲骑士走进了议事大厅,两方寒暄一阵,宋钧儒就昨夜之事道谢,而后进入了主题。
宋钧儒看向韩希正几人,缓声道:“诸位,天地异变劫难骤临,天岳城陷入混乱,因此渡口已然封禁,但,紫鸢队伍若要渡泽也无不可。”
韩希正拱手道谢:“多谢宋城主通融。”而后看着儒雅男子,等待对方下文,他知道,接下来便是对方开出的条件。
果然,只见面前的儒雅男子接着说道:“天岳城可以赠与贵方两艘渡船,但却不能调遣船夫和舵手协助诸位,更无法派出艨艟护航。”
嗯?几位统领闻言皱眉,这是何意?
他们能理解对方为何赠船,无非是感念昨夜紫鸢庇护其家眷的恩情,但只给渡船不给船夫是何缘由?众人有些不解。
这时,一身仙风道骨的郑元黎缓声道:“诸位,之所以如此,并非是天岳有意为难,而是近日云梦泽上涌起了大片云雾,普通人在航行中难以辨认方向。将你们送离之后,他们恐怕无法自行返回!”
韩希正直勾勾的盯着老者,认真道:“道长不必蒙骗于我,若仅如此,那我等可以出高价雇佣船夫渡泽。”果然蒙混不过去,郑元黎暗自嘟囔。
老者和宋钧儒对视一眼,得起首肯,转而看向韩希正缓缓道:“据赤马舟汇报,其在近滩巡视时,水中似有巨物在船底洄游,身形长十数丈堪比渡船,巨物虽未曾施展攻击,但驱逐的意味极为明显。”
“因此,天岳城不得不封禁渡口,避免渡船乃至百姓渔船进入云梦泽遭受损失,事情缘由已告知诸位,究竟要不要渡泽,还韩统领自行决断。”
韩希正面色凌然,一字一句道:“道长的意思是说,云梦泽里有强大的古老生物苏醒?”话语中的沉重显露无疑。
这?郑元黎闻言一愣,刚刚的话不会打消了紫鸢城队伍离去的念头吧?对方若是因此不走了,那岂不与众人意愿相悖了。
老者尬笑一声,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道:“万载以来再无王境,千年以降不见先天。有些妖兽年轮虽长,但终究难敌沧桑岁月,哪里还有古老生物苏醒。况且巡泽水鬼并未见到巨物真身,惊恐之下,难免尺水丈波有夸大之嫌。”
韩希正并未反驳老者,反而语气平静的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在天岳城外,我们救下了一个身受重伤的青年,他被一只具备了智慧的尸族怪物袭击重伤。并且据其说,那只怪物异常强大,乃至可以命令同族,这代表什么?两位应该猜得到。”
什么?戈皓和郑元黎对视一眼,脸色微变,他们这些人所属势力对于天地异变的出现早有准备,认知也远超旁人,自然知道其代表的含义。
郑元黎挥手摒退左右,沉声道:“韩统领如何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韩希正轻叹一声,回道:“那青年乃天岳城本土人士,是真是假一问便知。而且,我派人探查了那片地方,除了尸族怪物的脚印,并未发现其它可疑踪迹,青年重伤濒死,断不可能以此欺骗我等。”
“我原本以为如此异状只是特例,但依道长所言,云梦泽中亦有妖兽现行,这说明,天地异变的速度正在加快,远超天星阁预言之事。”
戈皓缓声问道:“不知队伍在何处遇到了那位受伤的青年?”
韩希正想了想道:“沿着我等来时的那条街道,出城一炷香的时间,大概位于这里东南方向。”
老者闻声凝眉,低着头喃喃道:“玄庭街?东南方向?”过了一会,老者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低喝一声道:“不好,是那处古战场遗迹!”
魁梧巨汉闻声虎目圆睁,倒吸一口了冷气,沉声道:“元黎道长,你是说一万两千年前的陨王战场。”此言开口,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若不到那至高的境界,谁人敢称王!这一个字代表的是古衡世界最巅峰的战力,王者言出法随,一念可覆灭一座城池,一言可定万民生死。
传承足有数万载的紫鸢城,也仅仅出现过四位王境,每一位都如天上星辰般耀眼璀璨,辉煌无比。紫鸢城能有这般地位,依靠的便是四位王者于这方世界杀出的赫赫威名,以及遗留的底蕴。
但如今竟然有人说,在这小小的天岳城有王境陨落,这如何不让人震惊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