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实在是怪。
怪事见的多了,也就不再见怪了。不论凤心这个人身上发生些什么怪事,人们似乎都能接受了。
“沙~沙~”剪刀每一次闭合时发出的声音,对持剪的卫兵来说,都是难以挥去的精神折磨。可是他又不可以停下,只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心中腹诽:“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我在这剪人家孩子的头发,实在是太不道德了。不不,不道德的明明是凤统领,怎么会是我呢,我只是代劳,代劳而已。真的是,为什么凤统领不自己来剪……”
整个剪发的过程,凤心都没有偏过一次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卫兵时不时怀疑自己剪的是不是这个孩子的头发:“为何一点反应都没?该不会是他没有感觉到吧,都说这孩子神智不清不楚的,没想到竟会迟钝到如此地步。不过一会儿他要是突然发现了怎么办,自己会不会像之前狼妖一样死的那么惨?”
凤心的长发消失了,只剩下齐耳的短发,被剪刀剪断的切口处,如狗啃一般,参差错落,长短不一。一旁看到整个过程的人们此时不约而同地咂着嘴,摇着头,就差“可惜可惜”二字脱口而出了。
那名卫兵对自己的剪发技术略报愧疚,要不是凤心可爱的小脸多少掩去了这一头的糟糕样子,卫兵真想再去好好修理一番——他看凤心也没开始那么可怕了。
凤心则是依旧目视前方,他的兴趣似乎被那些操练着的士兵给完全吸引住了。
“凤心。”
凤心转身盯着凤燕语好一会儿,想起了姐姐的教导,道了一句:“姨母。”咬字清晰却没有语调。
“以后不许叫我姨母,叫我凤统领或者统领。你以后跟着我训练,这段时间先让书游带你熟悉熟悉这里吧。”
书游就是这位给凤心剪发的卫兵,他算是凤燕语手下的亲信之一,但此刻,这位亲信觉得自己肯定是不知何时得罪了自己的主子。
书游不敢抬头,道:“统领,你的意思是,让凤心少爷,不是,让凤心,参加我们的训练?”
“没错,以后我会布置他的训练任务,你来负责督导他完成。”
“可是凤心少……不是才只有六岁?”
“六岁又如何?让我养着他吃闲饭吗?既然他有着异于常人的本事,那就应该为了这养育他的地方做点事。以后再遇到妖怪,靠你来保护大家吗?不训练他,无章无法,若遇强敌,多半难逃一死。他死了,我们也得死,我们死了,城中百姓就得死。你还有话要说吗?”
书游被训得大气不敢呼一声,但他是聪明人,他了解自己主子的性情。外冷内热,刀子嘴豆腐心,看上去是在训斥自己,实际上是在告诉在场的众人,谁,才是保护了大家的那个应该被尊重的人。
凤心,尽管他只有六岁,尽管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力量,尽管他神志有疾,他仍旧是他们所有人的恩人,不应该受人冷眼和畏惧。这就是书游对凤燕语所说的话的理解。
书游立整身姿,道:“是,统领,我会尽心督导凤心完成训练。”
凤燕语起身,离开校场,待走到书游身边时,轻声对其说道:“你记住,我们欠他的,尽我所能,让他真正强大起来。”
书游再未做回应,他已完全明白了统领的意思,他们所有人,都应该善待这个孩子。
只是,落在凤统领的手里,也不知那善待还能不能称得上是善待。凤燕语走后,书游对凤心道:“凤心少爷,我叫石书游,不过大家图方便,都叫我书游,你也可以这样叫我。”书游摆出一副要认真和凤心交朋友的样子。
一个快三十岁的大汉和一个六岁的孩子交朋友。
凤心抬头看了看这个把他头发剪成乱七八糟模样的家伙,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他了。这让书游接下来的一堆好话全然找不到了说出来的由头。
书游勉强笑道:“凤统领让我带你熟悉熟悉这里,走吧,我们去逛逛。”
说出这些话的书游不知怎么,或许是因为凤统领的告诫吧,他觉得凤心这个呆呆的样子好像不仅不再可怕,反而有点讨人喜。
他走在前,凤心跟在后,两人就在书游唾沫横飞的介绍中逛完了整个校场,本来不过就是一大片空地,周围排列一些兵器架子,再加上一些用来演练特殊阵型的建筑物,倒被书游说的是天花乱坠。什么比武大会中城主是怎么怎么输给的凤统领,大家每天的训练是有多么多么刻苦,临山傍水的演武校场的环境有多么多么优美,顺便再夸赞夸赞凤阳城的先辈的眼光多么多么独特……
一通说完,书游终算是过了一回嘴瘾。之前整天跟在凤燕语的身边,他能喷出半个唾沫星子都算是本事。想要对着自己的主子滔滔不绝,那简直是痴心妄想,但偏偏他又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也不知是怎么在凤燕语手下待了那么久的。
书游是过完瘾了,凤心一圈走下来是却什么话都没说,哼声嗯声都没。
天时已过中午,训练了一上午的大家都准备休息了,虽是已入深秋,但这当头的太阳可没打算顺应时令,依旧晒得人皮肤生疼。
口干舌燥的书游带着凤心去打水喝,走出校场,迎面正撞到了已经返回的凤燕语。
“熟悉完了?”
“是,已经熟悉完了。”
“那跟我来。”
“是。”
水还没喝上,但也不得不先跟着凤燕语去了。书游心道:“早知道,不如少说点话。”
校场正中,凤燕语负手而立,道:“今日,你带他先体验体验我们的训练吧。先从最基础的做起,围着这里,跑步,你来监督。”
话是对书游说的,书游应道:“是。”虽然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书游心里还是有点惊讶的,没想到这第一天就……不过细想一下,倒是也符合统领性格。
“那,要跑多久?”
“你是监督,你来决定。”
凤燕语说完便再一次转身离开了,留下书游看着凤心发呆,“不管怎么说,先喝水去,喝完再吃点饭,跑步什么的,凤统领既然让自己决定,那肯定就是想留点情面,一会让这小子跑两圈就好了。”
也许凤统领身边的人也不总是非常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