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向东在学校的门口下了车,走在前面,父亲拉着毛驴车走在后面。
乡中的一切祁向东再熟悉不过,他曾在这里上了三年的初中。走过前面的两排教室,后面就是食堂,水房和库房,再往后就是老师的办公室和学生的宿舍。
办公室看样子是新盖了,全是砖瓦房,而宿舍无论是学生宿舍还是教工宿舍都是土坯房。和几年前一模一样。
他们来到办公室的前面,祁向东嘱咐父亲把车拴好,自己进了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三个人,祁向东都认识。
一个是校长,一个是教导主任,一个是后勤管理员。
校长还是之前的校长,他是河北人,一个老大学生,年轻的时候一颗红心响应国家的支边号召,积极投身于农村教育事业,是为了农村教育事业奉献了青春乃至一生而无怨无悔的一代奇葩人。
这种精神是可贵的,就像一个永不生锈的螺丝钉,一生为了农村的教育而呕心沥血,更像意志坚定的胡杨扎根荒漠,奉献终身。
见祁向东进来,校长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亲切的说:“祁向东,来了,我听说你是主动要求回咱们元宝山乡中的。”
“嗯,反正是下乡,哪儿都一样,元宝山还离家近一些。”祁向东笑着说,然后和另外两个老师打了一声招呼:“王老师好,朱老师好。”
“金平,你帮祁向东安排一下住宿,我看就住在学生宿舍旁边的那间吧。”
“就住那儿吧,不用怎么收拾,以前也住的是个老师,上学期末人家调走了,正好你搬进去。”王老师说着走出办公室。
祁向东紧随其后。
王金平,王老师一直就是主管后勤的。祁向东在学生时代,王金平刚上班不久,听说是接替父亲的班过来的,教不了书,就在学校里做些杂七杂八的工作,后来接任了后勤工作。
在学校上班,不会教书,是被人看不起的。
王金平也深知自己的缺点,他非常努力的为全校师生的后勤保障而辛苦的工作,每天来的最早,走的最晚,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的事,王金平都事无巨细的想在最前面,因此他深得校长的喜欢。
来到宿舍的门前,王金平亲自帮祁向东搬行李。祁向东急忙上前阻止,但王金平已经扛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让祁向东接手,祁向东只好提着自己破旧的帆布提包跟在王金平的后面。
宿舍里两张老旧的木头床在后面两侧,中间放着一张同样老旧的办公桌,前面是一个铁皮的柜子,门口放着个洗脸盆的架子。
王金平笑着说:“祁老师,今年没有新来的老师了,这桌子,柜子就都你一个人用,如果是个两人,还得伙着用呢,你自己慢慢收拾。”
“谢谢王老师。”
王金平出去了。
祁向东摸着厚厚的草垫子,心里只想笑,在这里上学的时候,铺的是草,回这里上班了,铺的是草做的垫子。十几年的努力,换来的只是多了根捆草的绳子,悲哀啊。
不管怎样,祁向东对自己的生活环境还算满意,只是房子太旧了,地面的砖早已摸的凹凸不平,白色的墙面也已经灰不拉几的。
收拾好床,归置好自己的东西,祁向东把父亲送出校门口。
“向东,和同事好好相处,眼里要有活,不能像在家里一样,外面没人让着你。”父亲语重心长的说。
“我知道,爸爸,你路上小心点儿。”
父亲走了。
祁向东返回到校长办公室,只有教导主任朱老师在。朱老师抬起头来,笑眯眯的望着祁向东,问:“你二哥现在在哪儿呢?”
“二哥,外面打工呢。”
朱老师是二哥的班主任老师,二哥的学习成绩很好,当年二哥辍学,朱老师还曾经亲自到过祁向东的家,只是二哥是铁了心的不念了,朱老师一度很替二哥惋惜。
“噢,成家了吗?”
“没呢。”提起二哥祁向东很心虚,也很惭愧。
“你学的是数学,正好担今年的新生数学吧,两个班,你兼初一(一班)班主任。”朱老师一只手在一张表上比划着说。
“好的。”祁向东望着朱老师支支吾吾的说:“新书来了吗?我先准备准备。”
“来了,你自己去找吧,在教师办公室呢,明天新生报到,你先到班里看一看桌子,凳子有没有缺的,或者缺腿的,找王金平修理一下。”朱老师从一沓纸里抽出一张给祁向东:“这是你们班的花名册,熟悉一下学生的名字,看有没有生僻的字,提前认对了,免得出笑话。”
“谢谢朱老师。”
教室办公室一共两个。
祁向东来到数理办公室,里面没有人。祁向东找到初一的数学书,回到宿舍,本想写一写教案,又想到朱老师说先看一下教室里的桌子,凳子有没有坏的。他赶紧出来到后勤办找王金平。
王金平不在办公室,他看见了一个邋里邋遢的校工,扛着一把大铁锹,嘴里咕咕囊囊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哥,你看见王老师了吗?”祁向东有点儿胆怯的问。
“在前面除草呢,闲的蛋疼。”校工骂骂咧咧的也到前面去了。
祁向东更在校工的后面,来到教室的前面,见王金平拿着铁锹在除草。祁向东走过去,说:“王老师,我帮你除草,你帮我看看我们班的桌子,凳子有没有坏的,趁还没上学,修一修。”
王金平停下手中的活,从腰上解下一串钥匙,找到初一(一)班的递给祁向东说:“我已经检查了一遍了,你当班主任的在去看一遍,挨个的检查一下,年轻人做事认真一些,对着呢。”王老师唠唠叨叨。
“后排第一间。”王老师又补充了一句,他生怕祁向东找不到。
王老师的工作做得很细致,祁向东检查一遍,完全没有毛病。
祁向东送回钥匙也不好意思转头就走,他和王老师及校工三个人一起将前院的草修理的干干净净,已经中午了。
吃过午饭,祁向东躺下休息了一会儿,竟然迷迷糊糊的给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听到操场上有铁锹哐,哐的声音,他知道一定是王老师又在除草,离得这么近,不能假装不知道吧。
祁向东下床走到窗前,果然王老师一个人在干活。祁向东有点发愁,这么大的操场一两个人多会儿才能处理完,这个王老师真是闲的慌。
没办法,硬着头皮出来,走到王老师的身边说:“王老师,这么大操场,几时能干完?”
“不用全拔掉,拣长得高的,大的拔掉,小的,人来的多了,几天就踩没了。”
这还差不多,祁向东在王老师的带动下,将偌大的操场收拾的利利索索。
上班第一天,是劳动,晚上,祁向东躺在床上,望着黑乎乎的顶棚,瞬间感觉孤独的要命。那些曾经以为会在城里工作的愿望,在这一天彻底的从祁向东的意念里消失的干干净净,好像压根儿就不曾有过一样。
念了那么多年的书,又回到起点,唯一变化的就是一本标志着身份的户口。这有什么用,祁向东微微的有些心酸,但既来之,则安之。
事到如今,好好工作才是最主要的。
整个学校黑咕隆咚的,似乎只有他一个活物,静的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