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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植物种植的历史在中国由来以久。

追根溯源,有文字记载的大约出现在春秋时期,随着时间的推移,种植栽培这一行为被许多人附着上了风雅、美好、浪漫等等词汇,甚至出现在许多文人雅客的诗句中,到了18世纪欧洲人开始在全世界范围内大肆收集植物,所含带的中国独有的植物在欧洲掀起了风潮。

全世界范围内,人们对于美好事物的追求总是不遗余力,也延伸出了不同的审美兴趣。而花卉这样带着明显感官体验的事物得到了空前的追捧,尤以英国、法国、荷兰、德国、日本等国家为甚。

时至今日,业界内往往提到的切尔西花展,奥斯汀公司、梅昂公司、河本公司等花卉培育公司,甚至是Mir、嘉丁拿、Compo等这些园艺产品公司,无不把他们称作楷模,而中国虽冠上了世界园林之母的美名,却少了一些声名远播的势头,许多品种经过远洋航行和技术更替,摇身一变,却在他国绽放光彩。

花园之梦内部有一条这样的文化“做全中国家庭园艺的领路人”,这在边晨看来并不陌生,因为它一再被人提及,不经让人为这样富有号召力的口号鼓掌。

可越是深入了解园艺事业越是发现,中国的家庭园艺跟欧美国家还存在着不小的差距。自古中国的园艺多以大气的园林式为主,大到北京颐和园天坛景山公园,再到菏泽牡丹园苏州园林等等,无不讲究一个大气规整。但一提到家庭式种植,大家似乎更偏向于随意种植,或者是蔬菜远盛于花卉,很少人真正了解植物的习性和植物造景的搭配。

好在近年来,随着大众生活水平的逐年提高,人们慢慢开始有了意识去追求更多不一样的美好。

有人奔赴欧美参观学习,有人借鉴更多网络资源,可纵使这样,中国的家庭园艺仍旧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这是边晨来到花园之梦上得第一堂课,很深刻,也很具象,知道了成为全中国家庭园艺领路人其实并不容易,口号是响亮,但任重道远。

当然,并没有人给花园之梦这样的任务压力。

入职的当天,边晨就被安排进了花田旁边的棚子里,她不知道自己具体要干什么,只能看着身边一群大姐埋头给花苗装盆然后拉进花田摆放,会有熟练的大姐帮忙讲解操作步骤,开始总是带着新奇和劲头。

大家似乎都很好奇边晨为什么会来这里,或许在她们眼里,像边晨这样的人并不适合来干“苦力”,理应在市区找一份坐在办公室吹空调的工作。

对于这些好奇,边晨会笑笑回答:“坐办公室的不是你们想象地那么轻松,而且面对那么的鲜花也是一件很幸福的工作。”

那些大姐们会不理解,也许在心里把她们这样的年轻人当作傻子吧?

就像那位IT老板说的那样,在花园工作看似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可当你真正进入后才会更有体会,跟田间劳作的农民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冬季的花园植物已经开始落叶,连最后一批带着秋色的绣球也进入休眠期,而大面积的绣球修剪作业也将陆续展开。边晨是新入职的初丁,也是一个园艺小白,只能有样学样地跟着别人做事。

绣球品种繁多,对于园艺新手或者是没有接触园艺的人来说,它的名字也时常出现,而其中最让大众熟知的就是无尽夏,无尽夏是绣球品种的一个入门款,它花朵大,易种植,对环境的要求不算特别严格,园艺新手也可以轻松驾驭,作为花园之梦的主打款,它的身影总是布满花田的各个角落。

依照南方的气候,无尽夏一般会在春节之前进行一次打顶作业,一方面是去除顶端优势,另一面是促进侧枝在来年的萌发,边晨刚来,就赶上了百亩绣球大修剪的盛况。

刚在换盆棚子里待了一天,就被赶鸭子上架去修剪绣球。

花园之梦对每个新入职的员工有一个硬性的规定,不管你面试的是哪个部门,都少不了去田间地头劳作一个星期,其目的是要让你体会劳动的不易,也了解花苗大致是怎么样的一个生产过程,而这样的田间劳作部门也有一个名字——生产部。

生产部顾名思义,就是生产花苗的部门,部门成员基本被本地的农民占满,她们大多数以女性为主,工作大致是扦插、不断换苗、田间维护等等,田间维护又可以细分施药、施肥、浇水、修剪、除草等,这其实就是一个不断循环且不需要动脑的工作。

而像边晨这样的初丁,纵使以前在城市风光过,可到了田间,她们不会真正在意你曾经是怎么样的人,她们只会把你当成她们田间劳作时的谈资,聊过了也就聊过了,谁也不会装进心里,没有那些所谓的办公室矛盾,这让边晨觉得很好。

几个大姐围坐在田间,手里修剪着花苗,嘴里也不忘提醒她;“无尽夏是新枝开花,所以需要修剪头一年的花,施肥后第二年就能变成更大的苗。”

边晨虚心接受,手里的动作也变得无比笨拙。

当然生产部除了大部分的本地人之外,也还是有一些年轻人的身影在的,但这些年轻人大都比边晨晚出生社会,理应在年龄上就有了一些差距。

花园之梦的基地很大,分成了A、B、C三个区域,A区靠近卖场,主要以成品苗和草花为主,B区以月季为主,C区以绣球为主。每个区域都设置了两个年轻人的管理岗位,他们多是园艺专业的应届毕业生为主,主要负责田间花苗的病虫害维护、科学化管理等工作。

边晨在C区待的第三天,除了跟绣球成为了朋友之外,还认识了两个年轻人,两人都是园艺专业出生,也都很年轻,一个叫康星,一个叫刘思雨。

康星来花园半年,已经算得上是“老人”了,个子很高也很瘦,也许是在田间经历过一个夏天的锻炼,皮肤黑黑的,笑起来很腼腆,边晨刚去C区的第一天,没有跟康星说上一句话,倒是见他总是在田间忙碌的样子。刘思雨是女孩,来花园还不到一个月,个子小小的,竟然也是学园艺出生的,比起康星,她已经毕业一年,之前还在另外一家苗圃工作过,比康星大一岁。

边晨是个看起来很冷的人,总给周围人一种不好相处的错觉,这是在C区待了三天后,刘思雨告诉她的,可在看到边晨骑着电动三轮车奔驰在田间地头时,她又觉得边晨很厉害,两人开始搭话后,边晨才发现小姑娘其实很外向,尤其是对她很好奇,逮着有空闲的时间就会找她聊天。

两人都住在公司安排的宿舍,但不在一个单元。如果没有意外,都是一起上下班,生产部的上班时间很固定,一天八个小时的工作制,早上八点上班,中午十二点下班,中午可以休息两个小时,下午六点下班。

冬季的绣球修剪工作开始后,边晨逐渐找到了一丝工作的调调。

为了能够更好的融入进修剪的队伍当中,她在网上下单了一系列的园艺工具,这行为让刘思雨好一通不解;“边晨姐,你是打算在生产部长期待下去吗?”

边晨被问及,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好了长期在生产部的打算,但平心而论,她内心是满意目前的工作状态的。

没等到回答,小姑娘却突然高兴起来;“要是你能留在生产部就好了。”

看着小姑娘一副高兴的样子,边晨自己也生出了点错觉,好像自己真的就已经做好了长期在田间工作的准备,虽然刚开始是不太适应,但仅仅一天过去她就找到了一点感觉,这也算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其实对于自己应聘的岗位,边晨并没有一个具象的概念,而IT老板也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自己应该在哪个岗位?生产部一个星期的实习期后,自己又该在哪里?

最开始时,边晨所表示出来的态度就是希望多学习,生产部的工作相对简单,除了平日的田间管理工作,边晨不觉得对自己有什么其他的帮助,但她却很满意这样简单不用动脑子的状态,不用被框在空调房里,整天对着电脑麻木的工作,哪怕室外的气温开始走低,可心情还是愉悦的。

和刘思雨这样的自来熟混了几天,从最开始对陌生环境的冷漠感也渐渐消失,甚至可以跟那些大姐们开上一些玩笑。

这天,一群人坐在田间清理杂草时,其中一位大姐问边晨;“小边,你觉得这个工作累不累啊?”还把自己的手伸给边晨看,因为没有戴工具手套,满手的皴裂。

早在第一天到生产部,那群大姐就开始喊她小边,莫名就有种自己进了某个杂志社,成为了小编的错觉。

大姐们一边在抱怨自己的手皴裂严重,一边又手速飞快的干活,有时候边晨觉得匪夷所思,可在后面的相处中又发现。

当地人并不是人人都能坐在家中就有钱粮进,土地的集中回收,把他们归置在了一个不到一亩的土地里,没有了土地种庄稼,平日里的口粮就必须通过钱去购买,但又是一个循环过程,没有粮食就代表没有钱,于是他们走进了附近大大小小的工厂里,一边抱怨工作辛苦,一边又乐此不疲。

边晨没想明白这些道理之前,也温言揶揄过;“既然不喜欢这份工作,那可以选择离开啊!毕竟你们都是当地人。”

可这些当地人一副“你不懂”的神情后,就继续手上的工作。

小边觉得这群大姐总是不余遗力地重复同样的问题,她的回答从最开始的不在意到现在也能开玩笑回答:“你们都不觉得累,我们年轻人肯定更不会累。”其实边晨只是不想让大姐们觉得她这样的年轻人是吃不了苦的,试问,冬季在田间地头除草修剪,抛开满手泥土之外,还要忍受那些开始凛冽的斜风细雨,不累?怎么可能呢?更不要说像她这样的高个子,整天蹲坐在一张低凳子上,腰疼也是不能避免的。

所以她总是尽量做那些看起来下力气的工作,比如骑三轮车,推独轮车,摆花苗等等,原本连自己都无法预料的结果,却干的游刃有余。

大姐们也很乐见其成,每到有这样的活需要做时,总是会无意识地看她,好像这些工作已经专属她一般,刘思雨来了一个月,也没有去推过三轮车,她把边晨拉到一边说她;不要做这样的事情,那些大姐们不会感激你在帮忙,反而会理所当然地觉得就是你的事,边晨姐,你不是来下苦力的,就算以后想留在生产部,我们也不做这个的工作,我们是来做更加科学的管理工作的。

看着刘思雨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边晨不置可否。

大姐们听到她的回答,总是不断打击她;“现在还好嘛,到了春天花园忙的时候,你就晓得了,还有夏天,你这样的细皮嫩肉肯定晒黑,而且更累。”

边晨一边拔草一边回答那大姐;“我是真的觉得这些工作没什么好累的,比起你们来,我们都是渣渣,没有你们一半累。”这也是实话,在生产部这样的部门,不需要学历和头脑,甚至不需要你认字,这是边晨第一天就发现的问题,有些大姐并不识字,但只要你不偷奸耍滑,手脚够快,能够完成部门安排的工作量,就可以安稳地拿着那点微薄的工资,而那些早已经转正的员工们,甚至可以享受到一份社保福利。

而大姐听到她的回答,连一句感谢的话也不会有。

刘思雨总是提醒她;“边晨姐,这群大姐就是一群农妇,她们没有那么多脑子去感谢你为她们鸣不平,她们可能只会觉得你这个人真傻,你这样为了理想而做隐居乡野的文艺青年,是不会得到她们的理解的,你还是把自己管好吧。”

这话就像是一记惊醒,“我这样为了理想而做隐居山野的文艺青年”好像是印证了她的行为,如果不是为了逃避什么,那为什么要来这里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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