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如既往的灰,一处高耸入云的山崖上,云文正匆匆将一个卷轴交给一名年轻的道士,又从道士手中接过一颗药丸,然后回身纵身一跃,脚尖轻点空气,这空气竟泛起一阵涟漪,身后辟世自动出鞘,黑光覆盖着辟世落在云文正足下,云文正食指和中指并拢向前一挥,剑柄后炸开一朵涟漪,云文正化白衣黑剑作一道灰光消失在天空中。
不消片刻,云文正已经赶到森林海岸,他远远地浮在空中,望着远处两处红光,眉间一会儿紧皱,一会儿疏散,直至那两处红光消散。
云文正见那少年立于千万尸首之上,心中浮起那剑的主人曾经的英姿飒爽。
云文正叹了一口气,俯身落到无戚身边,收回血战,将赤裸的无戚扛在肩上,又折身飞走。他顺手结了一个印,右手并指朝天一挥,一朵黑色的火焰升上,在空中炸开落在地上鱼人的尸体上,顿时这些尸体便剧烈地燃烧了起来,空气中散发出浓烈的焦臭味。这是黑火,只要施术者不主动停下,火便会烧尽它要烧尽的任何物质。
一片混沌之中,无戚拖着沉重的步伐赤身裸体地超前一步一步前行,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无戚踩在地上,这地面如同水一样,一片片冰凉渗透到无戚的脚底,传遍他的全身。
走一步便是一阵冰凉,走一步便是一点清醒。
不一会儿,无戚看到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光,他艰难地迈开步子朝着光奔去,他听到了水花溅起的声音,不知跑了多久,这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哗哗声,他越跑越快,这光一点点慢慢增大,他感到自己身体内的力量一点点被唤醒,疼痛的后背和大腿渐渐不再疼痛,他的身体越来越热,感到自己的体内的真气磅礴,随着自己的七经八脉轮转,这真气纯正、温润、浓烈,将自己内外全部包围着,无戚感到自己的丹田处一阵阵的清凉,四散到了全身,经过四肢、腰背、头部、心脉,最终又汇聚回到丹田。
他开始飞奔,大步流星,这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耀眼的白色。哗哗的水声变得更大了,环绕在无戚的身边,他感到身体被水包围着,这水流缓缓动着,持续地为自己带来清凉,空气中传来阵阵的芬芳,是不知名的花草的味道。
无戚用手挡住刺眼的光,用力眯了眯眼,再缓缓睁开。
这天空的蓝映入眼帘,是深蓝,还有如棉絮的云朵停在这深蓝中,还有嫩绿的细小的叶,随着风在摇曳,仔细听,还能听到簌簌的叶片摩擦的声音。
无戚发现自己躺在清澈的潭水中,这潭水之上便是一处小小的瀑布,四周被绿植环绕,地面上几处花草开得正旺,空气中充斥了这花草香味,让人神往。
还有叽叽喳喳零零碎碎的鸟鸣。
我这是来到了天堂么?
“你醒了?”耳边传来悦耳的女声,在这如画的桃源之境下,如银铃一般在无戚心中荡漾开。
无戚撑着手支起上身,转头便看到一名少女坐在岸边,清澈明亮的双眸看着自己,一脸微笑。这少女约摸二十出头,生的一张精美的脸庞,一双杏眼中两颗乌黑的眸子水灵灵的,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眨着,微挺的鼻梁,小巧的鼻尖,还有一双粉色的小巧的唇,这是无戚见过的除了自己母亲之外最美的女子了。
少女着一身棉质白衣白裤,上边儿绣着一些天蓝色的碎花,看上去十分清新。她用手撑了下地面,缓缓地站起身,弯下身子掸了掸裤子上的尘,阳光真好洒在少女略微有些黄色的头发上,似乎折射出一阵暖阳,这是无戚似乎久违的暖阳,那三日无边无际的灰暗似乎掠走了无戚这十几年来对于阳光所有的回忆,似乎真的已经有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
好暖啊。一时间,无戚看得竟然有些呆了。
“李无戚,你终于醒了啊。”少女说。
“姐姐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无戚疑惑道:“我这是死了么,到了天堂了么?”
少女扑哧笑出声来,摆摆手道:“这是云道剑山下的水口村。才不是什么天堂呢。”
“云道剑山?”李无戚好久才想起这地方,竟然是天下第一宗云道剑派所在,那么是谁把自己送到这山下的小村的呢?是云文正么?云文正人呢?
少女看这面上布满疑云的无戚,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在想是谁送你来的这里?这人现在又在哪里?”
无戚一惊,这少女似乎能看透人心一样。
少女婉然一笑道:”我看不透人心,我只是觉得你醒来一定会先想这两个问题而已。“
无戚更惊了,这说看不透人心,莫非是我脸上把我心中所想都写出来了么?
少女向无戚招招手说:”你醒了就起来吧,救你的人在家里等你呢。“
无戚躺的久了,从水里的乱石上吃力的站起身来,阳光撒到了他的身上,无戚吃惊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自己原本的身材不能说瘦弱,但是相比现在这样健美的肌肉来说,就只能说是瘦弱了,胸肌挺拔,腹肌清晰,肌肉之上一层恰到好处的脂肪,不会让自己看上去像个筋肉人。身上,竟然也没有伤痕,那森林海岸的大战不是让自己全身负伤,都没有几处好肉了么?无戚踩上岸边的卵石,发现自己似乎高了一大截,这视线与原来的确是要高出了不少,难道自己昏迷了几年了么,还长高了?呃,为什么自己没有穿衣服,全身只有一条裤衩,还湿透了,好羞耻啊,一点红晕立马爬上了脸颊。
少女却没有一点尴尬,拉起无戚的手,一丝如玉般的温润传入无戚的手心,无戚呆了呆,这女孩儿的手原来是这样的触觉么?这脸已经红得和猴屁股似得,无戚羞羞地低下了头,却正好被少女瞧见。
少女捂着嘴笑了,手却也没有放开无戚的手,她把无戚拉倒路边的平板车边,将车上的衣物塞给无戚,问道:”喏,你是要自己走回去还是还是让我拉你回去?“
无戚一边穿衣服,一边打量这平板车,像是平时渔民门拉海货的那车一般,车边的驴子鼻子里库鲁鲁一阵,发出一声声驴的低吟声,似乎是在嘲笑这健壮的少年竟然还要自己拉着走一样。自己难道是每天被这驴拉来拉去的么?
”我当然是自己走回去,有手有脚的。“无戚尴尬的回应着,三两下穿好了衣服,却发现没有鞋袜。
”哦,你平时也不着地,所以我就懒得给你穿鞋袜了。“少女说道。
”你是能读心么?“无戚终于忍不住问道。
少女笑笑,说道:”这不是很好猜么,你都穿好了,四处张望,不就是找鞋袜么?“
无戚点点头,这女孩儿好生聪慧:”是你一直在照顾我么?“
”是啊。“女孩坐上车,拍了一下驴背,”其实你可以坐上来,就不用赤脚走回去了。“
无戚尴尬的笑了笑,原来自己把自己想成了躺着不能动的人,坐着车也是拉回去嘛。
于是他翻上了车,端端正正盘坐在车的中央。
驴车沿着小路慢悠地颠簸着,这路上有两道不浅的车辙子印,看来这驴车来来往往已经很久了。
无戚正想问这少女叫什么,少女已经开口自我介绍道:“我叫林夏,你可以叫我小夏,或者林姐姐,夏姐姐。”
无戚无奈的摇摇头,这姑娘说看不透人心,谁都不会信吧。
“林姐姐,我昏迷多久了?”
“差不多有大半年了,你看都已经快要初夏了。”
“竟然这么久了。”
“是啊,我每天都拉你来这里泡泉水,晚上回去得把你放在井里。”
“是要把我做成泡菜么?”
“哈哈,小弟弟你真逗,拜你所赐,我们家井水都是热的。”
“啊?”
“你体热,所以要不停的泡水,冬天还好,现在天气热了,这井水快已经没法给你用了。还好你醒了。”
“啊?”
“也别啊了,等你到家了,自己问吧。”
二人赶着驴车走了约五六里路,便到了一处村庄,零零散散几处房屋院落,看来是个小村落。
路上竟也没有几个人,只有两三个女孩儿,见到林夏便打个招呼,看看无戚,也亲切地打上一声招呼,似乎已经是老熟人。二人又走了会儿,林夏便停下驴车,推开了一个院门,赶车进到院里。
“是谁来了?”屋里传来了男子的声音,驴哼哼了两声,男子又问道:“小夏今天这么早回来了?”
“是啊,小弟弟醒了,我便早点回来了。”小夏一边为驴卸下车,一边回答道。
屋里冲出一个青衣男子,一瞬间便到了驴车边上,定睛看着无戚。
无戚看着眼前的金宁,轻轻唤了一声:“师傅。”
金宁一把将无戚抱进怀里,用力抱了抱,双眼已经湿润:“醒了好,醒了就好。”
无戚被金宁抱得喘不过气,又不好推开金宁,任由金宁又抱又拍的。无戚抬眼看向小屋,门口站着白衣青纹的男子,不是云文正又是谁?
只是云文正,一头青丝皆白,银发未髻,如绸缎一般落在身后。再仔细看看,云文正的脸上已有不少的皱纹,显然是已经老态了。不过半年,竟老成这样吗?这半年发生了什么?
云文正微笑着对无戚点点头,法令纹很深,无戚鼻头一算,也笑着点了点头。
“来来来,把鞋袜穿上。”林夏从屋里拿出了鞋袜,是一双新纳的布鞋,大小正是适合。
无戚穿上鞋袜,被金宁迎进小屋里,小屋里的陈设简单,像极了森林海岸的小屋。血战被挂在墙上,还是那个三元、四喜、五福、發的剑鞘。
小桌上泡着茶,屋里透着淡淡的茶香。
无戚的目光停留在云文正的银发和深刻的法令纹之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傅你的头发?”
云文正摆摆手,示意无戚不要再问,回答道:“本来就是一个老头,老了也正常。”
“明明就是每天给你疗伤,自己内力入不敷出了。”林夏刚进门口便抢着说道。
“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云文正道。
“好好好,反正现在不用给他疗伤了,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变回来了。”林夏撇了撇嘴,“老妖怪。”
云文正一头黑线,无奈地瞟了林夏一眼,默默地喝了一口茶,便不再言语了。
金宁见无戚眼中充满了歉疚,忙打圆场:“不消几日,这老妖怪的脸就又恢复了。”
云文正黑线更重了。
四人说笑之间,天色渐晚,林夏做了一桌好菜,四人便着着初夏的晚霞喝起了小酒,月光初上,蛙鸣阵阵,四人似有说不尽的话,宁静的小村里传来阵阵的欢笑声。
无戚知道了森林海岸大战之后发生了什么。
自己被绿精灵击昏后,绿精灵施术逼问自己云文正的下落,而云文正却和金宁及时赶到了海边,直接狙杀了绿精灵,二人合力将无戚救出了战场,然后云文正丢下一把黑火,将战场中的鱼人烧死的烧死,烧退的烧退,从而结束了战争。
而无戚因为伤得太重,修为都散了,奄奄一息,被二人带到水口,每日轮流输气疗伤,又因为修为尽毁,以凡人之躯无法承受丹药和真气的灼烧,每天都需要用活水冷却身躯,直到今天醒来。
而林夏这半年来每日时刻不离照顾自己,为自己盥洗更衣、喂药喂饭,每日将自己用驴车拉到潭水中浸泡,以流动的潭水去除自己身上的热力,然后每晚又将自己浸在井水中。无戚能够恢复,林夏也是功不可没。
林夏今年二十一岁,个性开朗,十分善解人意,但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没有任何内力和灵力。她是金宁十五年前在京都街头收养的孤儿,当时的她饥寒交迫在街头行乞,却能够拾金不昧,金宁见其为人真诚又贴心伶俐,便将她收留在水口村中的小院之中。林夏与水口的村民们一起生活一起劳作,一直过着平安祥和宁静的日子。
森林海岸一战后不过三日,幽冥海便对人类帝国发起了大规模的战争,幽冥战士数量庞大,有人类的数十倍之众,浩浩荡荡从帝国的东南海岸沿着河流江湖进入帝国国土。虽然人族高手众多,士兵单体战力又要远远大于鱼人士兵,但兵力实在太过悬殊,交战以来人类便节节败退,半年多来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土地,整个帝国的东南部都已经沦陷。
而一个月前,西部大陆的兽人突然从帝国的西南部对帝国发起了进攻,兽人军队一改往昔松散混乱的军纪和毫无战术的冲杀风格,变得军纪严明且阵法多变,而兽人的装备更是从原本的粗布麻衣铁棍大刀改进成了和人类士兵相差无几的坚甲利兵,凭借这些质的变化,兽人军队如同热刀切进奶酪一般,打得帝国军队丢盔弃甲,已经直逼首都了。
半月前,正和皇帝下令征兵,国内所有满15岁的男子都需要入伍,所以现在村中只剩下60岁以上的老人、女人还有小孩,放眼全国,全民皆兵,帝国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帝国各大小门派,自半年前为了维护人类的尊严和帝国的土地,以及人民的生存便倾尽人力参战,身为第一大门派的云道剑派更是倾尽所有,连闭关十三年的掌门剑宗云文清也出关参战,若没有云道剑派的宗师门一路阻击,幽冥怕是早已到达首都了。
人类和兽人的战争由来已久,数千年来,人类和兽人便互相争夺土地和资源。
准确的说,是人类掠夺兽人的资源,而兽人拼死反抗。因兽人力气巨大且相对蠢笨,人类甚至俘虏兽人当作奴隶用以贩卖。人类凭借更先进的文明和更聪明的智慧,在与兽人的战争中无往不胜,如果没有高耸的中央十字山脉将人类和兽人隔开,而兽人也真的足够能生,兽人早就被灭族了。
最后一次大型的战争是160多年前,人类几乎将兽人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