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前面似乎有江湖中人在对峙,我们要不要绕道?”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又向来对血腥味儿极为敏感,夜枭作为随侍护卫自当时刻保持警惕,护主子周全,如今见此情景,自会多虑。
“不必,尽管前行。”
夜枭闻言,眉微挑,抿唇不语,只抬手猛一拉缰绳,马儿长吁一声加快速度哒哒跑了起来。
“砰!”
“咚!”
“呃!”
忽一阵冷风袭来,夜枭尚未看清是何,只觉一袭黑影自眼前闪过,车厢中传来重物落地声,紧接着又是一声沉重而又饱含痛苦之色的闷哼自车厢中传出。
反应过来是有人闯入,夜枭冷着脸忙拉紧缰绳停了马车,转身欲拔剑掀开车帘。
“不必停车,直接回庄。”
车内再次传来温和清朗略带笑意的声音,夜枭拔剑的手顿了顿,手一松,又将拔出一半的剑送了回去,拉着缰绳驾着马车,直往陵光城郊而去。
马车中。
男子一袭玄色长袍,上以金线绣着麒麟纹路,长发以一根玄色发带松松挽着,上插一羊脂白玉发簪固定并以点缀。
他双眸紧闭,身姿挺拔,端坐如松,好似就这么睡过去了,半点未曾察觉自己喉间横着一柄锋利短匕一般。
“不许妄动,否则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手滑割断你的喉咙。”
许宝陵一手紧握短匕横在眼前人喉间,一手自男子衣摆撕下一段质地上乘的锦缎,用牙咬着,艰难的包扎着右胸的伤口。
“呵…”
一道低音磁性的轻笑传来,许宝陵猛地一愣,还未待她有所动作便发觉自己动无可动,俨然是被人封了穴道,动手的是谁不问自明。
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高手。
她瞪着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眸底极快的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这人不知何时睁开的双眼,此刻正含笑的瞧着自己。
这时许宝陵才看清被自己挟持着的人的相貌,他面容白皙清隽,棱角分明,浓密的两道剑眉下是长而微卷的睫毛,其下便是那双极为好看的细长丹凤眼,那薄唇微抿,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笑意。
表兄萧裕安面容硬朗清俊,正义凛然,未有动作便让人对其心生敬意。
万剑山庄执掌刑法的大弟子姬少卿容貌俊秀身姿挺拔,端方雅正之派,是实实在在如玉君子。
更遑论自家那风流俊俏,洒脱不羁的师兄竹涟。
许宝陵只觉得这人比之她先前见过的那些俊美公子多了些出尘脱俗的味道。
眼前男儿郎,世间少有。
想归想,却也明白自己此刻不堪的境地,忙将心头那莫名其妙生出的奇怪想法撇出去,只不断想着逃脱之法。
那男子似是再次被她这模样逗笑,看着对方展颜的模样,许宝陵一面磨着牙暗恨,心觉自己是被耍了,心里琢磨着等她穴道解开一定要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一面又不由自主的被他的笑颜弄得痴迷。
若不是现在不能动,她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心里嘟囔着自己不争气,实在是不争气,太不争气了!
“你做什么!住手!臭小子!诶喂!”
许宝陵眼睁睁看着他拆下自己堪堪包扎好的的锦缎布条,这还不算完,顺势扯开了她的衣襟。
她只觉胸前一凉,垂眸望去气血翻涌,猛地一口血吐出,紧接着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她只隐约听见那男子极为好听的一声笑:“有趣的小丫头,居然敢叫本...我是臭小子。”
黑白交替,旭日高升,窗外白雪已停,一缕暖阳直射屋中。
许宝陵静静躺在床榻上,眉头紧紧锁着,嘴里喃喃着些什么,面露惊惧之色,显然是入了梦魇之中,便是昏睡过去亦未得半刻安宁。
梦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慢慢的一道光芒亮起,她欣喜的去追逐着那道光芒,结果看到的却是……
火光漫天,横尸遍地,血流成河,满是清香莲花的池子此刻却被鲜血染成红色,未过多时,那些已死之人自地上爬起,七窍流血,白眼上翻,一步步往许宝陵走来。
“不…别过来…别…救命…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爹…娘…大哥…二哥…”
“救救我…”
“欢儿怕…”
外室。
“公子,属下已查明昨夜之事。”
夜枭恭恭敬敬弯腰一礼,瞥了一眼屏风后床榻上躺着的女子,眉头微皱。
“昨夜亥时至子时,陵光越氏满门被灭,南风前去查看,结果是越氏门徒先中了无色无味的软筋散,失了力气,后吸入大量断魂香,这才七窍流血而死。”
“断魂香…是…是幽篁教邪君之一广陵君的拿手毒香…”
“还有,据探查昨夜万剑山庄大弟子姬少卿、二弟子萧裕安自琅琊追捕幽篁教邪君之首的潇湘君至陵光越氏,而当时我们正巧路过越氏旁边的西街,距离越氏宅邸极近。”
桌案前端坐的正是在马车中制住许宝陵的男子,不过此刻换了身儿衣裳。
一袭月白长袍,长发松松散散的用一根白色发带束着,小半块鬼头面具覆面,手里握着一把泛着幽蓝光泽的长剑,剑上隐隐可见刻着祥云仙鹤纹路,男子此刻正垂着头用锦帕细细擦拭着这柄宝剑。
“公子,早闻幽篁教潇湘君是女儿之身,喜着玄黑绛红衣裙,随身兵器是一萧一剑,所以属下斗胆猜测,您救回来的女子应该就是…”
“属下还查探到,那万剑山庄的姬少卿与其师弟萧裕安此刻就暂住在陵光城里西街的悦来客栈,我们是否要通知他们,毕竟…”
夜枭正说着,就见自家公子猛地起身,微楞,紧跟着公子入了内室。
“女儿不孝…不孝…爹…娘…”
“我好恨…好恨…
“明…枢…”
“不!别过来!别过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求你们…别过来…”
“七哥哥...欢儿好怕...你快来救救我...”
男子坐在床头,俯身细细听着许宝陵断断续续的话,半响,他眸光微闪,瞬间便从这断断续续的话里将事情串联起来,他抬手理了理许宝陵被汗沾湿的发丝,道:
“夜枭啊,咱们捡到了个宝,可万万不能交出去。”
夜枭一愣,似是没有明白这话中之意,还未待开口询问,便见眼前一幕,整个人身子一僵,似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微张着嘴,就这么愣愣的看着。
直至察觉到公子冰冷的视线射来,身子颤了颤,忙转身快走几步出了门,临近门口时险些为门槛绊倒,这慌慌张张的模样逗得门口守着的两个少女掩嘴轻笑。
夜枭见之面色通红,强装镇定,握拳轻咳一声,双手负背淡定从容的走了出去,又恢复成了那个波澜不惊众人熟悉的左护法夜枭。
不过少女们笑声却有加大的趋势,要不是顾忌着门内的公子恐怕已经笑的前仰后合了,因为…
她们的左护法大人,竟然同手同脚了。
“卿卿不怕,我在。”
许宝陵整个人跌坐在血泊中,身上月白色的衣裙不过瞬间便被鲜血染红。目光所及,皆是一片渗人刺目的红色。
她面色惨白,随着那些人的靠近,双手撑在地上一点点往后挪着。
恍恍惚惚间,耳边似乎有一道好听又熟悉的声音响起,那道声音似是刻意压低,却仍能听出其中隐隐的关怀。
忽的,那道声音与梦境相撞,一道白光闪过,梦境瞬间成为一块被击碎的镜子。
许宝陵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半响没能从方才的梦境中脱出。
“可是魇着了?”
一道柔声响彻耳畔,许宝陵整个身子忽的僵住,本能地触及后腰,却空无一物。
回想起来昏迷过去前的事情,猛地坐起身,迅速退到床最里头,警惕的盯着眼前之人。
“你是陵光公子?”
虽是疑问,语气却极为肯定。
闻言,陵光公子眸光微亮,似有点点星光在其中闪烁,饱含着笑意在内。
“在下陵光,潇湘君有礼。”
许宝陵闻言,眉头紧皱,半点没有因为对方如此这般有礼而放松,反而更加警惕。双眸不动声色扫视所在房间,试图寻到自己的配萧断魂和佩剑俱灭。
“不必找了,在你伤好前,断魂和俱灭会暂由我来保管。”
陵光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丫头当真是聪颖敏锐,绝非那些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你!”
“多谢陵光君相救,宝陵感激不尽,铭记在心,日后陵光君若有需要,宝陵必报此大恩。”
“另外,陵光君好意在下心领,只是在下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所以还请归还断魂与俱灭。”
许宝陵咬着牙面带笑意这般说着,她有自知之明,她虽能与姬少卿、萧裕安打成平手,却到底不会是这神秘莫测的陵光公子对手。
更何况,幽篁教无意招惹陵光山庄。
“我说了,你伤重,需在此养伤,伤好后你的东西自然会还给你。”
“它们虽是上好的名器,可我偌大的一个陵光山庄也不是没有,自不会贪图你的兵器,只待伤好后自会将断魂俱灭交还于你。”
陵光公子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暗暗咬牙却始终不肯亮爪的小猫,心里欢快极了。
未曾想到,不过来此处理些事务,便白白捡了只有趣极了的小猫。
想罢,朗声大笑几下,出了内室拿起自己的佩剑十方出了这间屋子,并随手将房门关上。
“啊啊啊啊!”
“陵光!你个臭小子!我跟你没完!”
“好气!”
“好烦!”
“竹涟!都怪你!”
门外的陵光听着里面传来的怒吼,笑得越发开怀,他只觉没事儿逗逗这暴躁的小猫咪,也是极有趣的。
“好生伺候着许小姐,她需要什么就给她什么,莫要亏待她。”
“定要谨记,绝不可给她弄到任何武器,便是乐器都不可提供。”
“还有,她在庄内行动自由,不必过于约束。”
吩咐完院中两个身着青衫白裙的少女后,轻笑着摇头离开此处院落。
而距此千里之外的长平城郊一处隐蔽竹林。
寒风凛冽,竹叶沙沙作响,凛凛剑气破风而来,一连五棵粗壮翠竹拦腰斩断。
一少年身着淡青长袍,上绣点点翠竹,束发玉冠于顶,余下发丝垂至腰间,微风吹过,长发随风而舞,分明是个风姿俊朗翩翩少年郎。
一剑舞毕,少年一手执剑,一手抬起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嘴角咧起扬起一抹明朗的笑来,略仰着头,看着明媚的天,喃喃自语:
“也不知那臭丫头现在如何了,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