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诺一般不和别人多话,担心人多嘴杂,但对这位老成持重的秘书总管素来颇有好感,他习惯性地朝总裁办那头瞧瞧,才微微点头说:“是的,天亮了才下的飞机,索性就先来公司安排下事情,省得等下到了家了又要过来。”
“那……你的意思”柳晓依迟疑了一下,“老板上午处理完事情回家后就不来了?”
“嗯,”陈诺轻吹着浮在水面上的那两片茶叶,“应该是不打算来了,飞机上没休息好,晚上又有安排,怕是要回家休息一下。”
“江柏林身体一直极好,何况他乘飞机本是家常便饭,何来休息不好这一说?”柳晓依在心里默默思忖。
“柳秘书想什么这么入神?”
“啊?!哦,感觉今天这咖啡微微有些泛酸涩,难不成是换牌子了?”
“呵,柳总管品味不凡,喝个办公室咖啡也这么讲究!不愧是在华尔街待过的。”
柳晓依毕业于常青藤名校普林斯顿,大学毕业后进入华尔街一家投行实习,后又顺利成为它的正式员工,“鑫海”近年内部扩张快,人才紧缺,,陈诺受命去华尔街挖人,他的一位故友推荐了她。陈诺直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一头巧克力色的微卷的短发,圆圆的大眼睛,白色的珍珠耳环,上身是灰色的套头毛衣,下身着黑色的羊绒短裙,外面一件灰色的羊绒大衣,脚踩一双黑色的半高跟尖头皮靴,手戴黑色的小羊皮手套,左手还握着一杯咖啡,立在冬季的哈得孙河畔的小道上,鼻头冻得有点发红,面色平静,目光微凉,粉唇轻启:“你就是文森特.陈?”
她在“鑫海”一开始是做数据分析,能力较强,有望升职。大约两年后,公司秘书室对外招人,她又主动要求做秘书,这样子大材小用也是让周围的人看得糊涂了。陈诺身兼人力部总监,为此还找过她谈心,她却回答说一是因为做数据分析做得太累了,不想那么拼了,想换个工作试试,二是自己其实也挺喜欢做文秘,希望公司给她这个机会。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她是想攀上江柏林这颗高枝,都在暗地里嘲笑她,因为江柏林从不亲近公司女职员是整个集团的人都知道的。她知道大家在背后议论,但她毫不在乎,不反驳不解释,自她加入后,秘书室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再未出过任何纰漏。过了一年,因原来的秘书室总管退休,陈诺便让她接替了这一职务。当初想看她笑话的人被狠狠打脸,转而对她青眼有加,在公司里遇到她也会毕恭毕敬的道一声:“柳秘”。现在她担任秘书室总管已经一年多了,工作上没有任何不妥,私生活上也从未有任何绯闻传出,连江柏林也曾私下对陈诺说:“看不出来这柳晓依倒真是挺适合干秘书。”
“陈总监别取笑我了,再说了,华尔街有什么好?还不是被剥削?”
陈诺耸一耸肩,道:“确实,东方人在华尔街确实难。”
“那地方种族歧视厉害着呢,我待在那里,撑死了能做到经纪人吧?可又如何呢?还不是白天曼哈顿,晚上新泽西?”
柳晓依这么说并不夸张,很多衣冠楚楚的华尔街留学生,白天在华尔街工作,晚上却只能住在河对岸的新泽西,因为相比寸土寸金的曼哈顿,新泽西的房租明显要友好多了。
“但是柳秘书对咖啡的讲究还是一如既往!”他笑着说。
“我这就叫讲究了?陈特助不还是独爱毛尖?”她下巴一抬,反唇相讥。
陈诺一时竟无法反驳,两人相视一眼又大笑起来。的确,在所有的茶叶里,他独爱毛尖,他喜欢看它细直的叶片在水中舒展,喜欢它绿中带黄的茶汤颜色,也喜欢它微苦回甘的独特滋味。
茶水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员工们纷纷和他打招呼:“陈总监早!”
他猛然从回忆中被拉回到现实,四下里一望,柳晓依早已不在这里了。
十九楼最里间的秘书办,柳晓依手捧咖啡杯正在和Linda交代事情,说完正要出门时又折回身来问:“市政厅送来的那份海草重建项目计划书交给江先生了吗?”
“我还没送得进呢,江总今天刚回,陈特助又说他一直在忙,让先不要打扰。” Linda小心翼翼,生怕柳晓依责怪。
“嗯?可市政厅昨天又打电话来问了,”柳晓依不自觉地皱起眉,略一思索,对Linda说:“文件拿来,我进去看看。”
通往总裁办的通道上铺着软软的地毯,她刚来“鑫海”时曾经很好奇,毕竟在公司的走道上铺地毯还是挺少见的,后来听公司的老人们说,好像是江柏林怕吵,最不喜欢听别人鞋子踩在地面发出的响声,因而通向总裁办的这一段便铺上了地毯。
她轻轻叩门,门开了,陈诺见是她,不禁问道:“你怎么来了?什么要紧事?”
她扬扬手里的文件,“刘大秘前天就打电话来问了,我说总裁不在他还问什么时候回来,我猜是上面等得急了。”
办公桌后的江柏林正在讲电话,声音温柔得让人心醉:“嗯,我中午会去那边,主任来了,让人把衣服送过去……嗯,晚上去“天之翼”,慕容晚上到……你高兴就一起,不想去也没事,你是他大嫂,他还会计较这些?小译在旁边吗?让他听电话……哦,在游泳就算了。”他准备挂电话,好象是忽又想起来:“中午让李太太带他来吧。”
柳晓依见他放下电话,便上前将文件拿给他看,说:“您如果有时间就看一下,刘秘书那边好象在等着呢。”
江柏林伸手接了过来,瞥一眼,又放回桌上,淡淡地说:“先放这儿吧。”
柳晓依心道他这是心情不好?心里想着便迅速的扫了他一眼,见他还是一脸淡漠的表情,不见喜也不见怒,便转身出去。走了两步,却又折回身来,拿起文件,把文件被折皱的地方反折过去,又用镇尺仔细捋平,最后又将文件放得和那办公桌呈水平直线,这才满意了。
江柏林一直看着她摆弄,看她弄好了,才说:“你这又是干嘛?”
“哦,抱歉,先生,我就看不得东西有折皱,看见浑身不舒服,就要给熨平了才行。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可能……”那个词已经到嘴边了,可她就是想不起来,正在搜肠刮肚之际,听见江柏林说:“可能你有点强迫症?”
“啊,对,就是,可能就是有点那什么强迫症吧?呵呵。”她不好意思地笑。
“哦,看来这强迫症还不少啊!”他嘴角微微上翘,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
柳晓依一怔,正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又听得他说:“这里没事了,文件看好了我让Linda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