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灵界出口的守卫是极松散的。跟入口大不同。入口是灵力强大的御灵看守，不允许任何种族进入灵界。但出口，基本不需要设防，阳光就是最强力的门卫。从古至今，还没有哪个灵族，曾私自走出结界，没有谁会闲来无事跑去自杀，灵界不流行这个。出口的设置，基本是为了仪式，是为灵君和宗长们去人界时，比如到天晟参加个会议之类送行用的。而且，灵界的出入口都是单向，入口只能进，出口只能出。所以，走出灵界，实在并不麻烦。
一道光门。光门旁的石屋里，住着几个无所事事的老年御灵和他们的生物。他们熟知仪式，别的却一概不懂。
吴小趣毫不费力就溜进了光门。因为当时，老御灵们都在睡觉。有两只生物趴在石屋顶上出神，一头狸猫，一只蓝猴，这两个家伙，看着吴小趣进了光门，只是有点愣，完全反应不出。等它们想明白再去报告主人，吴小趣早已消失了。
吴小趣是一步从光门踏过的。虽然是一小步，但对他来说，当然是惊天动地、洗脑换心的一大步。
他的右脚抬起时，因为是开溜，所以没有迟疑，但落下时，却费了好一段时间。以至灰子嘲笑他，怎么像个单脚野鸡一样，站了这么半天，难道是害怕了？
右脚落了地。嗯，人界的地。
吴小趣站在那儿不动了。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看太阳。他要看看这个魔鬼，究竟长什么样。虽然他在灵界的画册里看到过很多回，幻灵还经常在天空上做出个太阳，但是，那都是假的。
果然是魔鬼！因为根本无法直视，太刺眼！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灵化了。真是太不美了，跟那些画册上完全不一样！如果让他现在画个太阳，他必会画出满纸能扎死人的万道金光。
灰子说：“你真没出来过？”
吴小趣不理它。他还在找感觉。
灰子说：“先走路好吗！”
吴小趣这才没意识地迈开脚，往前走了。
真的不好！太干燥，也太不漂亮了。灵界的结界下，哪里都是绿绿的，荫荫的，又暖和又滋润。住着舒服，看着赏心。可这里……太清楚，太直接了。阳光明晃晃，把大地上每一个瑕疵都照得滴水不漏，所以，一看就是缺点，满眼都是毛病。也很不舒服，最主要就是，太热了。吴小趣不停擦着汗，还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成了灵，一会儿是不是就被晒化了？
嗯，人界给吴小趣的第一印象，极糟。他像个灵族一样地想，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生物，难道能美好得了？他沿着一条大路走，其实，这条路在人界，也算风景幽美了，但对吴小趣这种从小就在“美”里泡大的孩子，档次实在太低。
路上走来两个人，是一个老山民带着孙子，一路拾柴来的。吴小趣远远盯着他们看。现在，他的视力好极了，老远就看得清清楚楚。老山民衣衫褴褛，满脸发黑的皱纹，背着一大捆干柴。抓着肩头绳子的手，看上去就像粗糙的老树皮。嗯，还得是人界的树皮，灵界的树皮可比这个强多了。小孩更惨不忍睹，头上的抓髻乱蓬蓬的，沾满了尘土，好像三年没梳过。各种烂泥沾在小孩身上，不知刚从哪儿摸爬滚打出来。小孩一边走，一边用枯柴无聊地抽路边的草，另一只手，还不断地抹鼻涕，又擦在身上。
吴小趣在心里说：“人，就是这个样子！”
灰子说：“是啊。怎么了？”
“难道我亲生爹娘，也是这个样子？”
“那要看他们是什么人了。”
“什么意思，我不懂。”
灰子说：“这两个，是人类里的穷人。最惨的。你爹娘要是穷人的话，自然也是这样。你小时候，也就跟这个小孩一样！”
吴小趣说：“穷人是什么？难道人类也分种族？”
“分啊。不过人类的种族不多，就两个。哦，三个吧。一个叫富人，一个叫穷人，还有一个，嗯，就算不富不穷的人吧。”
“你还是没说什么叫穷。”
“穷，就是没有钱，或者钱特别少，活得很糟。富，就是有很多钱，活得很好。啊，人类还有一个好东西，叫做权。有权，也一样活得好。不过，穷人和富人是可以转化的，有的穷人会变成富人，富人也会变成穷人。”
吴小趣说：“要从穷人转化成富人，难不难？得修炼多久，用什么术法？”
“修炼……术法？啊！我跟你说不清了，你这个愚蠢的灵族！”
吴小趣顿觉耳目一新，从来都是灵族骂人类愚蠢，真是第一次听到，灵族居然也会被骂蠢。
吴小趣说：“你说的权，我知道。就是权力是吧，谁有权力，别人就得听他的。比如我们阁主，他有权力管学生，学生就必须听他的。但你说的钱，又是什么？该怎么弄到？”
灰子说：“说你蠢你就蠢，没发现，我不想给你讲了吗？”
吴小趣想起跟灰子“不许恼”的约定，忍忍不说了。
吴小趣沿着路走，谁知道到了哪儿。越走，景色就越糟。远远看到一座高大的城池矗立在大路尽头。这城倒很够规模，灵界还真没有这种威武。
吴小趣问：“这是哪儿，你认识吗？”
“认识啊。这是天朝覃州的治所，黎宁城。你难道没听说过？”
“宗长们从来不说，我怎么知道？只听说天朝有天晟，北边还有个峻始城。”
一句“蠢货”就要脱口而出，不过灰子也想到“不许恼”的约定，不甘心地忍住了。
灰子说：“那你就该知道，镇守峻始城的是南凌族的王，同样，镇守黎宁城的，也是！”
“是为了防备灵族？”
“不全是。现在灵族还用防备？已经半死不活了。他们要想活过来，只有真神再世！”
“不为了灵族，那又为什么？”
“为了钱！因为这里有金子。好多好多！”
吴小趣无语了。又是“钱”。谁知道钱是什么。
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男女老幼，嗯，一定都是“穷人族”的，模样跟灵族实在没法比。
吴小趣“啧啧”了两声，感叹腾宗长和阁主的话真是在理。人界，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忽然听到马蹄声响，一队长长的马车，大约有十几辆，从前面的叉道上，往大路这边走。
每架马车都很大，由好几匹高大的骏马拉着，车上载着很多木箱，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车队走得特别慢，车夫“啪啪”地抽着马脊梁，但就这样，马儿也走得极不情愿。
车队旁边，跟着几个骑着同样高头骏马的人，凶巴巴地喊：“快点！快点！路上的都闪开！闪开！”嗯，看这些人的穿戴，显然比“穷人族”好得多，只是，吴小趣还是觉得他们丑，一点不比“穷人族”好看。
吴小趣问灰子：“难道，这是“富人族”的？”
灰子说：“这算什么‘富人族’，他们是富人族的狗。他们给主子弄来钱，主人就赏他们剩骨头吃。”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在人界住了一年多呢。”
吴小趣感叹：“看着是人啊，没想到是狗族。还有，到底什么是‘钱’！”
“你看到那些箱子没？那里面装的，是最好的金矿石！就是好多好多钱！”
“灵界也有金矿石啊。根本没谁要。”
灰子说：“你能不能少说灵界那套，你现在是个人行吗？在人界，金矿石就是钱。所以‘富人族’都要抢，就能更富。比如黎宁城这位湘王，这个叫南凌旻的。”
吴小趣问：“这些狗都是湘王养的？”
“覃州的金矿石只有湘王才能采，这些狗当然是他的了。”
“那他把金矿石弄哪儿去？”
“送到天晟城，给南凌神君，炼金子呀。不过我告诉你，他跟南凌神君说都送到了，其实他每回只送一半多，剩下的都自己留着了！”
吴小趣感叹说：“哦！人类果然狡诈。宗长们太有见识了！”
灰子不屑地说：“这么简单的人界道理，你都不懂。连人类里最傻的那个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