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涛山上长满了松树。山风吹来,松树摇摆起伏,远远看去果然就像是海上涌动的波涛。这座山是山南行省的门户。如果打下这座山,朝廷的军队就能通过山后的宣化山口,进入山南腹地。
因为松涛山的位置如此重要,山南藩在此山上修建了一座坚固的要塞。朝廷对山南用兵,打下山阴城之后,山上更是重兵戒备。
山阴城此刻已经成了朝廷的前敌指挥部。中午时分,约莫二十名骑马的人风尘仆仆来到了山阴城东门。二十人都穿着常服,不着甲胄,但每个人都英气不凡。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短头发短胡子修得一丝不苟,表情随和,但目光很是犀利。
“李将军到!”一名传令兵发出响亮的声音。
在东门口等待的几名军官赶紧上前迎接。他们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向李将军施礼。
这位将军就是雪夜奇袭官湖镇生擒节度使元吉的李北风将军。朝廷大军一举拿下山阴城之后,乘胜向南进军,谁想在松涛山要塞遭遇到了顽强的抵抗。苦战数十日没有任何进展,故而朝廷派李将军来南方指挥军团。
“都起来吧!大家辛苦了!”李将军下马,扶起了为首的唐钰,并发声让大伙儿都起来。
大家都起身。李北风问唐钰道:“你的战报我都看过了。松涛山上要塞坚固,敌人也很顽强。这是一场硬仗。你们打到现在,虽然没有拿下松涛山,但是士兵们仍然士气高涨,也是很不容易了!要知道,战事长期不得进展,士气很容易低落下来的。”
唐钰是朝廷南征军团的统帅。哪怕李北风此时奉命南行负责指挥工作,但名义上,唐钰仍然是统帅,李北风只是朝廷委任的参谋而已。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皇帝深知这一点。
唐钰苦笑道:“不瞒李将军,我们好几次还真的差点儿攻下了松涛山。真的,就差那么一口气啊......也就三天前吧,眼看着敌人的城防被打破了,我们的步兵冲上去,准备夺下并占据要塞,但是敌人一边打仗,一边派人在后面修葺城防!等我们的军队杀死敌人攻到要塞跟前,那被打破的城防又能发挥作用了......”
李北风若有所思,点头赞同:“哦,那真的是就差一点儿啊......”
“可不是?”唐钰道,“这种情况之前还发生过一次!另外,当初丞相大人劝说皇上不要轻易对山南用兵的时候说过,山南,火家已经统治了近两百年,深得民心......这次作战,我是深切地领会到了!我们的后勤辎重都靠朝廷调拨,附近的居民可都是支持山南藩的啊!他们自发去给松涛山上送饭,照顾伤员,还有民夫自告奋勇帮忙修筑工事......”
听着唐钰的话,李北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出声打断了他:“唐将军,我们是军人!军人的使命就是想方设法去赢得战场上的胜利!至于军事范畴之外的事情,是皇上和文官们要考虑的,我们无需也不该过问......既然朝廷已经做出了战争的决断,我们只要想着如何取得胜利就行了!”
“是!李将军说得是!”唐钰面色一凛,赶紧将题外话收回。
“将军远路跋涉,想必此刻已是人困马乏。请将军先进城休息一下!”唐钰看了身边的副官一眼,向他使了个眼色,副官开口向李将军说道。
“哦,我倒也不累!这一路行来也是走走停停的么。又不是急行军。要说累,还是你们累啊!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我听说你们这些坐镇中枢的指挥人员也有过三天三夜不合眼的经历。”李将军体贴到大家辛苦的话让唐钰他们心中一阵感动。
“带我到前线看看吧。”李北风说。
“这......”副官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将军真的不要休息一下吗?”
李北风不说话。副官将目光看向唐钰。
唐钰笑道:“虽然朝廷没有明说,但李将军就是实际上的最高指挥官。他的话就是命令!当然,朝廷从军团的士气方面考虑,没有官宣而已。他的话就是命令!既然是命令,大家遵从就是!”
“是!我这就带您去!”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唐钰这话一说出,副官就只好服从李北风的安排了。
这些朝廷南征军团的高级将领很快来到了前线。李北风仔细观察着地形,并结合地形询问前几次进攻的细节。唐钰及前线的指挥官一一替他详细讲解。
前线一分队指挥官名叫李通,光着膀子,身上穿着一件马甲一样的皮甲,武器是一只双手持的双刃斧。他的脸上有一道新的伤疤,一身黑色的健硕肌肉,士兵们对他都很畏惧。据唐钰介绍,每次冲锋,李通都是身先士卒,所以他手下的士兵也都悍不畏死。
“前天,我摸到敌人的要塞墙边了。真的就差一口气啊......”李通遥指山南人的要塞,不甘心的口气说道。
“就差一口气!”李北风点着头。
这同样一句话他从唐钰和李通的嘴里分别听到了一次。
他再次看了看战场,又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番敌人的要塞,然后将望远镜收起,问唐钰道:“将士们现在的状态怎么样?明天,能发起进攻吗?”
“没问题!您一声令下,老子立刻带着兄弟们就冲......”李通拍着胸脯说。
“你他妈跟谁称老子呢!李将军是朝廷钦命的最高指挥官......”副官向李通骂道。
“不好意思,将军!我这个人说话就这个习惯,您老别生气......”李通也觉得这么跟李北风说话很是不妥,咧着嘴笑着赔不是。
“无妨!老子当年也是从大头兵干起,一路干到目前这个位置的!当年老子在前线拼杀与敌人短兵相接的时候,说话也是这样!”李北风哈哈大笑,指着李通道,“只要你给老子把仗打好,你他妈怎么骂人都行!”
听着李北风的话,大家都笑了。
要知道战斗在第一线的士兵,不可能文质彬彬的,不然敌人看了都不怕。大家都显得粗鲁,野蛮,这样才能有狠劲打仗。
不过,李北风是从基层大头兵干起的没错,但他却不是草根出身,他爷爷才是。他爷爷农民出身,最初投军不过是为了吃饭,但勇猛凶悍,一路干到了偏将。他父亲作为军二代,起点高了不少。又赶上了四国大战,获得了不少军功,尤其是冒死救下亲临前线的太子,虽然失去了一条胳膊,却获得了朝廷的绝对信任,战后被委任为京城禁军的都指挥左使。李北风自幼饱读兵书,所谓的从基层大头兵干起,不过是高层子弟下基层锻炼而已。当然,李北风没有辜负李家的荣誉,多次指挥作战都有可圈可点的地方,最出彩的当然是雪夜奇袭官湖镇那神来之笔了。
“看将军成竹在胸,莫非又有了奇袭破敌之策?”唐钰问。
“此处无法奇袭。因为松涛山除了正面与我们对敌之外,别的方向上都是拥护山南藩的村落。奇袭,一定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敌人眼线太多,随时通风报信,我们没有奇袭敌人的客观条件。”李北风解释了一番,然后看向唐钰,笑道,“我仔细思考了你们的话,真的就是差一口气啊!所以,我来这里就是要给你们把这一口气续上!”
“那将军打算怎么打?”唐钰不解地问。
“这个我先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看了你们之前的战报,我对你们的军纪很有信心!”李北风开始下达命令,“所有将士即刻休息,养精蓄锐。各近战兵种检查好武器和盔甲,不得马虎;各远程兵种,弓箭手,以及投石车这类攻城器械,都要保证在最佳状态!明天拂晓开始进攻!”
说到这里,表情随和的李北风瞬间脸上涌起了杀气,用手一指松涛山要塞:“明天晚上,我将请诸君到那里叙话!明日战端一开,我的任何命令务必要绝对服从!违令者斩!”
这边李北风嘴里说着“违令者斩”,那边吴缘已经让风举起了杀人的钢刀。
吴缘知道靠这点训练是短期内无法增强单兵的战斗力的,那就只能抓军纪。抓军纪就是要奖励服从命令的,惩罚不服从命令的,而且惩罚越严厉越好。而最严厉的莫过于杀人立威了!杀鸡才能儆猴!
当然,吴缘也是经过数日的观察,决定了杀的对象。这人不能是某有势力团伙中的一份子,否则会招到很大阻力;这人必须的确存在懒散或者说话做事惹人嫌的缺点;这人必须确实不遵守军令被自己抓住了......
近千人的样本,只要用心,还是能找到这样的人的。
现在,这个人已经被拎了出来,双臂反绑跪在大伙儿的面前。风提着刀站在他身侧。跪着的人眼见事情真的闹大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苦苦哀求饶命。
吴缘痛心疾首地说道:“军纪的重要性我已经跟大家讲过很多遍。打仗不是儿戏!我对你们如果心慈手软,那是害了你们!因为上了战场之后,敌人不会对你们仁慈!我三令五申,任何一个简单的命令也要绝对服从!可是他,我给过两次机会,但就是不听!不服从排长的命令。这是第三次了,所谓事不过三......”
其实,这个人不是吴缘自己揪出来的。吴缘给排长们下达了考核标准,这位仁兄总是不自律,影响了排长的考核,被举报了。吴缘就顺水推舟惩罚他!
吴缘咬牙,对风挥手做了个砍头的动作。风果然挥刀如风,一刀砍下了求饶者的脑袋。
喷涌的鲜血和滚落到地上的脑袋让大伙儿浑身一激灵。这些人开始真正敬畏严苛的军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