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很深了,稠密似水,裹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就在这混沌的黑暗里,那座被闪电劈过的山顶上,突然有人轻咳了一声。
一个躺在青壮汉子悠悠转醒,随后开始回想起昏迷前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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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人工挖掘的坑道内。
“哥,这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咱不等了直接回吧。”名叫陈季的汉子站在坑洞旁,杵着一根铁铲,满脸愁容地望着那洞口雨帘。
“瞎话,这雨这么大,走下山你不怕死了?”吼着的是他的哥哥,陈仲。他坐在不远处的神座旁,靠着那丈高的神像。
“我家小子这会肯定在闹了。”陈季叹了口气,馒头这么久没见着他,估计张妹子哄都哄不来了。
“废话,我家小子还不是。”他的哥哥啐了一口,习惯性地在身上摸了摸,随后又陡然放了下去。烟枪搁家里没带过来。
“娘的,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陈仲骂骂咧咧了一句,又转来教训自己弟弟。
“早说了让你把馒头放大姐他们家里,你不听,现在这孩子也没个作伴的。”
陈季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烦闷。
“你不知道,馒头给我说了,几个小娃娃都嫌他是城里的孩子,不带他玩还欺负他。”
“娘的,这鬼天气。”陈仲心里一阵烦躁,也不管弟弟说的什么。
知道会下雨,鬼知道下的这么大,好几十年都没碰见了,跟他妈天里破了个窟窿水往外流似的。
他拿起身下的铁铁铲猛地向着神像砸了过去。烦得慌,就像找个东西泄泄火。
刚砸出去他就后悔了,这神像可是好不容易挖到的宝贝,怎么就管不住这手。
“铿”,铁铲震了回来,那神像表面的泥土被敲得脱落了,露出好似铜制的表皮。
惊了一下,他换了只手,拿着铲子又敲了几下。
“四儿,过来帮着抬出来看看,这里面有东西。”
两人合力将神像搬了下来,赫然发现那镂空的内部还有个小些的神像。
外面的神像上半部分是人身,下半部分是蛇躯,这小些的刚好反了过来。
“一块破木头!”陈仲骂了一句,伸手欲砸。
陈季赶忙制止了自家哥哥“别,这上年头的东西,越像木头越值钱。”
这色泽看起来黝黑圆润的,过了这么多年还不掉漆,一看就是个宝贝。
他伸手抢先将那神像拿了过来。要是能卖个好价钱,爹的病和馒头的束脩都不用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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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季猛地向右手边看去,还好,那神像好端端地躺在手心里了。
他站起身来,发现自家哥哥还在一旁睡着。
算了,让他先睡着吧,我得先回去了。
陈季揣着木雕,两三下便爬出了洞,随后在夜雨中朝着邵阳城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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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东街的一户人家,整条街都是黑的,唯独这家还透着微量的灯光。
姓陈的妇人还在屋里坐着,就着那烛火绣着些什么。
两个孩子俱都熟睡了,馒头在刚刚稍稍挣扎了一下,嘟哝了些什么,不过没醒。
一面要等着陈大哥回来接孩子,一面心里堵得慌,也就随便找了点事消磨时光。
“咚咚咚”
很急促的敲门声,外面的人相必急坏了。
妇人放下刺绣,回头看那两孩子还在睡着,便屐了双鞋子跑到门前。
“谁啊?”
“我。陈季。”
妇人开了门,然后屋内挤进来一个满身是水的身影。
“你这,就这么跑回来的?”
外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还冒着这么大的雨赶回来。
她惊诧地朝汉子望去,两道冰冷的目光打在她脸上。
妇人脸上那丝惊恐还没完全浮现就被中断了,陈季将她抱进屋子。
随后又将馒头抱了起来。
孩子身体本能的动了动,随后平复了。
陈季出了门,回头看了眼屋内情形。
睡吧!不打扰你们了!
他轻轻带上门,只是觉得刚刚自己的举动有些奇怪。
馒头好像病了,得找人看看,去找许先生吧。
好像本能般的冒出这个念头,他也就跟着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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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的那间小屋内。
王弈已经睡了,尤嘉也在打坐休息。
那根看起来细小的蜡烛还燃着,微弱而恒定的烛光与外面浓郁的化不开的墨色互相抗拒,丝毫不让。
若是除掉那窗外哗哗的雨声,一切都很平静。
某一刻,平静被打破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在这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尤嘉微阖的双眼睁开,向门外望去。看气机好像只是个普通人。
“谁?”
“东街的陈季,来找许先生的。”
尤嘉起身给他开了门。
相必是孩子又出了什么问题了。他想到。
“进来先坐会,许先生在另一间房休息呢。”
门外那人欺身进来。
尤嘉刚回转身,余光扫过陈季那雨水打湿的身形,怀里抱着的孩子一只胳膊在外晃荡着,面色苍白,嘴角紧闭。
一瞬间尤嘉心头警铃大作。
电光火石之间,他本能地向身后越了一步。
陈季的身形陡然变快了,就像一条游动的蛇贴着尤嘉而行。
尤嘉再度暴退,再次落脚时已经站在少年身旁,与此同时,一卷竹卷挡在两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