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闻言大惊失色,还失手打翻了一个茶杯。她惊道:“竟然是她?”
如此强烈的反应,实在有些可疑了
李景澜故作紧张的拿出手帕替她擦去马上从桌上滑落进衣裳的茶水,“你没事吧?”
若若无力地摇头:“冤孽啊,竟然又是那个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在人世?为何?是疾病吗?”
“不知道,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自从她被赎身之后,我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棺材里的尸体了。”
她竟然真的被赎身了,是顾崇青干的吗?
“真是红颜薄命。”李景澜垂下眼帘,整个人仿佛笼罩在深深的忧郁中,“我父亲思念她这么久,如今物是人非,两人竟都与世长辞了。”
李景澜暗暗观察着她的表情:“你知道是谁为她赎的身吗?”
若若闻言忽然眼神闪躲,她面露难色:“我与她并不熟识,当年的事也记不太清了。”
“如此吗……”李景澜遗憾不已。
“那你知道她的坟墓在哪吗?我想去祭拜一下她,毕竟……我真的很想跟她见一面。”
“在赤雪山上,有一片山头种满了红梅,她的墓就在那里。”
“嗯,我知道了。若若,今天很高兴认识你,我以后还会来找你的。”她收起脸上的遗憾,对她笑了笑。
若若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来青楼竟然只是单纯的聊天,可是她却突然期待和她的下次相见。她面露羞涩,莞尔:“若若也很高兴,今天能与公子交谈。”
李景澜婉拒了若若的送行,她独自走出房间,打算在这青楼中四处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她猜想,既然若若住的是“棠”字屋,那么画中女子曾经应该是住的“梅”字屋。但是过了这么久,那个人曾经住的房间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她沿着红木走廊行走,看着每一间屋子上挂着的刻着小篆的木牌,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刻着“梅”字的木牌。
李景澜纳闷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人不是已经过世了吗?她房间的标识为什么还留着?
房间门虚掩着,她未听到里面有任何声音,应该没有人在。
李景澜轻轻推开门,在逐渐扩大的门缝间窥见了一张混乱的床榻,好在并没有人安睡其上。屋子内飘着淡淡的梅花清香,沁人心脾,在一屋之内,竟感受到了早春的气息。
李景澜吃惊这人的邋遢程度相比自己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穿过的衣物到处乱扔,让人毫无落脚之地,装胭脂水粉的瓶瓶罐罐毫无章法地堆砌在似乎可以被称之为梳妆台的地方,这里实在不像妓子接客的地方,倒像是一个马虎的姑娘住的闺房。李景澜试想了一下要是陈恕看到这个卧房说不定以后就不会嫌自己邋遢了。
想想画中温婉雅致的姑娘,再看看这狼藉的屋子,李景澜觉得自己大概真是找错了吧。
李景澜陡然看见窗台上放着的一盆红梅,她自然而然地联想起顾轻舟房间里的那一盆,这两株红梅莫非有何联系?
她端详着盛放的梅花,正想伸手去触碰花盆,猝不及防地觉得浑身乏力,眼皮如灌了铅一般承重。
直到她的力气被抽剥殆尽,完全无力地倒在地上。
她在晕倒前的一刻感觉到身后有人的气息,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回头了。
……
……
“乌月,你准备好了吗?”
“真是的,怎么今天又把房间弄得乱糟糟的?”
“这丫头怎么还睡着了?乌月!乌月快醒醒!”
“别管了,把她背起来,马上竞拍就要开始了,耽误的话有我们好看的!”
好强的光……好恐怖……
“好吵。”昏沉中的李景澜呢喃中睁开了双眼。
她的瞳孔因为震惊猛得聚拢,透过一层红纱,她看见台底下一群兴奋的男人,全都像看猎物一般跃跃欲试地盯着她。
她这是在哪?李景澜的大脑还有一点昏沉,她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可恶,她感觉丹田的内力空空如也,身体似乎也使不上力气。
她扶着椅子的扶手试图起身,却被一双手按住了肩膀。
侧目看去,竟然是笑颜如花的千妍阁老鸨颜苏。
颜苏面朝宾客,高声说道:“感谢诸位来为我们千妍阁的姑娘捧场,话不多说,还是老规矩,谁出价高,乌月的初夜权就是谁的。”
李景澜闻言全身像被雷击一般。她明白了,自己这是被拐到大型嫖/娼现场了。
讲文明如她,也忍不住要骂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自己只是走进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房间,然后就莫名其妙地一睁眼就坐在戏台子的一把椅子上,身上还被人换了繁琐的宛如女子出嫁的红装。
有人要害她?是谁?顾家的人吗,还是不想让她查清真相的人?
不,不对。李景澜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把她绑在这里拍卖并不能阻止她查清楚真相,倒不如说只要一会儿她的内力恢复了她随时都可以逃走,那么让她出现在这里的人必然有某种她不知晓的目的。
李景澜的头纱被颜苏摘了下来,头纱上串联的珠子发出“噼啪”的脆响,很快被下一刻台下响起的呼嚎所湮没。
对于嫖客来说,他们对妓子最大的礼遇,就是在看见她们时,对她们的美丽发出直率的赞美。
然而李景澜对这些视若无睹,她始终注视的都是颜苏。她直视着她的双眼,试图透过那盈盈秋水看穿她内心的图谋。
但那一刻,她分明看到颜苏看见自己时眼底显露的错愕。
李景澜暗自思量,莫非把自己迷晕带到这来的不是她?
颜苏毕竟是个在风月场所混迹多年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她依旧娇笑着对客人们说:“这位就是千妍阁的新秀乌月姑娘。乌月今年正是十八芳华,擅长音律和琴术,聪明伶俐极了,不出两年,一定能成为我们阁中新任的花魁。”
她虽然这么说,可是谁人不知道想要成为花魁,最起码的潜规则就是必须是处子,会被放在这个简陋的戏台子上拍卖的,只有并不出彩的普通妓子。
婢女按流程抬着古琴上场,李景澜看着古琴就像看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她很久以前在恶人谷的时候学过两天,然后就自认毫无天赋的放弃了,目前的水准还停留在只能磕磕巴巴地弹出七个音阶。
她这是打算让自己弹琴?颜苏不会是以为只要是女子就一定学过弹琴吧?
见李景澜一脸大雾弥漫的样子,颜苏小声与她说道:“你只管做做样子就行。”
李景澜的手指按在琴弦上,她无法理解什么叫做做样子,这些人又不是是聋子,哪有那么好骗。
可是突然间,悠扬的音律从指间流出,准确来说,不是李景澜的指间。她瞬间懂了颜苏的意思,这是有人在幕后替她弹琴。
为了知晓将她迷晕弄到这的人是何居心,李景澜乖乖做起了牵线木偶。一曲终,台下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于耳。
台下人议论纷纷。
“今天的姑娘长得真不错啊,还弹得一手好琴!”
“可不是,比前几次都强多了,主要是你看这姑娘腰肢细的,这小手白的,摸起来一定很舒服。”
“诶,这位兄台,你脸色好像不是很好?”
东方昭闻言皮笑肉不笑地转过头,他强大的气场直接把问话的人吓得龟缩到一边。
他几乎是咬着牙:“李景澜,你又在想什么?”
……
“好,现在开始竞拍,有意出价的可以举起你们桌子上的木牌。”
颜苏拿着一个小铜锣,以击锣为令,竞拍开始。
“一百两银子!”有人先率先起木牌。
李景澜诽腹,就一百两买只猪都不够,还想嫖她,是谁说能在“春风十里”逛青楼的非富即贵来着?
“五百两!”又有人举牌。
一下抬高了这么多,不少人感叹这人的豪气,李景澜却在心里不屑道:“真便宜。”
……
正在被人卖还帮着数钱的李景澜兴趣盎然地看着底下一众人竞拍
“五百五十两!”
太便宜了。
“六百两!”
啧,打发乞丐呢。
“六百五十两!”
就不能一百两一百两加吗?
“我出一千两。”
……!
此言一出,台下鸦雀无声,纷纷去看何人如此阔绰。
穿着月白色华贵锦衣的贵公子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喝着茶,受着旁人艳羡的目光。
李景澜定睛一看,顿时咋舌。
这他娘的不是花青冥手下的小倌吗?叫啥来着……好像是白什么文,他怎么会在这?是花青冥叫他来保护自己的吗?
白修文抬头给李景澜投向一个淡然而充满自信的目光,他整个人仿佛散发着神圣的光辉,让李景澜顿起崇拜之意。
其实花青冥让他来千妍阁暗中保护李景澜时白修文的内心是拒绝的。虽然他和老鸨颜苏未曾谋面,那个倒霉蛋不知道他就是抢了她大主顾的“不要脸的小白脸”,但是一想到那个人曾经在这里买过无数次醉,他就浑身不舒服。
可谁让他是花青冥最得力的帮手呢?
……
这个最得力的帮手,其实刚才慌得连茶杯都端不稳。
他在任务中途被一群妓子缠着脱不开身,等到回过神来就冷汗涔涔发现李景澜被人架到了拍卖台上。这要是被主子知道,他不得被扒光了用泡了辣椒水的藤鞭抽死才怪。
索性他有主子给的钱,能挽回一下局面。
“还有更高价的吗?”颜苏准备敲响铜锣。
“我出两千两。”
此言掷地有声,一下点燃了所有围观者。他们齐刷刷地看向竞标之人,连刚摆出一副云淡风轻架势的白修文都坐不住了。
两千两是什么概念?千妍阁成立以来最高也就拍到一千五百两,当时拍卖的还是花魁的初夜,这个丫头何德何能?
李景澜心道哪个家伙这么有慧眼,当她看清来人时,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身着低调的墨蓝色华服的东方昭缓缓起身,他俊逸的身姿站在人群中格外出挑,让人一眼就难以移开视线。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熟悉的微笑,眯成月牙的丹凤眼中隐隐有强烈的情绪在涌动。
他怎么在这?李景澜瞠目结舌,自己莫不是正巧赶上堂堂四皇子殿下逛窑子了?
东方昭摇着折扇,虽然笑的让人如沐春风,全身却散发着“老子最强闲人退散”的气势,他眼里毫不掩饰的写着势在必得。
颜苏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丫头竟然这么值钱,比她对乌月的估价高了两倍,心花怒放,她甚至在期待有没有人喊出更高的价。
白修文并没有再出声,原因之一是他确实没那么多钱,其次他隐隐觉得这个人应该也是李景澜的友人,不然不会不惜下血本也要买下她的初夜权。
他盘算着一会儿偷偷跟着他们,实在不行就出手把人掳走。
“两千两一次,两千两两次,两千两三次。成交!乌月的初夜权就归与这位公子!”
铜锣响起,竞拍尘埃落定。
东方昭对台上的李景澜露出温柔的微笑,耀眼到让周身一切黯然失色。
李景澜感觉大脑一阵眩晕,她自己这算什么,被名义上的老哥买走了初夜?一会怎么跟他解释自己来青楼的事?
她的体力正在慢慢恢复中,已经可以调用些许内力了,但是单枪匹马从千妍阁里里外外潜藏的二十多个打手手下逃出还是过于冒险。
李景澜在众目睽睽之下随婢女走上楼,在楼道口无意间转头时突然脚步一顿。
台下的客人纷纷起身回到千妍阁的主厅,这个小小的偏厅只会在竞拍时用到。虽然来逛青楼的富家公子一般不屑于用面罩覆脸,但还有一部分人碍于面子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参加这种“黑色”的拍卖,还是会带着面具。
有一人起身离开时,李景澜隐约觉得身形眼熟,但他很快就走入人流中,只窥见一面白色的面具。
是自己多心了吗?
……
她们走入了“梅”字屋。
彼时屋内已经收拾的很干净,点着昂贵的龙涎香,橘色的灯光渲染出暧昧的氛围,让人一走进来就心里发痒。
她坐在柔软的床榻上出神,过一会儿颜苏也进来了,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说吧,你究竟是谁?”
李景澜在她咄咄逼人的气场下没有丝毫露怯,而是悠然一笑:“您可真好笑,您都把我的初夜给拍卖出去了,还在问我是谁?”
她冷哼一声:“阁下以为我没看出来吗,你就是刚才若若相陪的公子。公子女扮男装混入我千妍阁,又助我阁中妓子出逃,所欲何为?”
作为受害者的李景澜突然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又好气又好笑:“我自然有自己的私事,但是乌月并不是在我的帮助下逃走的,恰恰相反,是她害我出现在竞标台上。”
“可笑,你是想说你恰好今日女扮男装来我千妍阁,乌月又恰好在今日拍卖初夜权,而她又看出你是女子,给我来了一个狸猫换太子?”
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是狸猫,李景澜还是深以为然地点头。
“哼,荒谬。”她愠怒地拂袖,“我不管你们在跟我玩什么游戏,你已经被我作为乌月的替代品拍卖给竞标的客人了,你就替乌月好好接客吧!”
她转身离去,门被狠狠关上,不留一丝余地。
李景澜啧啧感叹,她终于明白花青冥为什么讨厌这个臭婆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