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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沙门宴计

叶麟之与微尘和尚商定之后,回房歇息。

冬风瑟瑟,一夜无话。

次日午时二刻,客栈大厅设下宴席。众官兵围坐五桌,开怀畅饮。

姜孟伟笑吟吟手捧酒杯,道:“微尘师父,你与三弟久别重逢,理应盘桓亲近几日,为何来去匆匆?”微尘和尚浅然一笑,道:“郡主有令,着小僧往少林寺走一遭。因此上命在身,故而不敢耽搁。”姜孟伟听了十分诧异,道:“这般说来,小师父亦在郡主手下当差?”微尘和尚摇了摇头,道:“非也,小僧实受郡主殿下所托。”姜孟伟豁然大悟,道:“怪不得,小师父真乃大福之人。”叶麟之在旁搭话,道:“二哥,此话怎讲?”姜孟伟叹了口长气,道:“实不相瞒,愚兄十六岁便离家从军,凡事莫不尽心竭力,恪尽职守。时至今日,也不得郡主亲命差遣,孰料一个沙门弟子,居然得此殊荣。”叶麟之哈哈一笑,道:“再过几日,郡主应当面圣归来。彼时小弟一概差使,全由二哥代为经办。”姜孟伟心情大悦,道:“知遇之恩,二哥没齿难忘。”叶麟之拍一拍他肩膀,然后端着瓷盅站起,道:“来,咱们共同举杯。一则祷告神灵,保吾大元千秋万代,二则同在郡主庇护之下,祝愿诸位宏图得以大展。”

“干杯!”众官兵轰然附和。

不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只见微尘和尚起身合十,道:“诸位大人,小僧告辞。”叶麟之郑重叮嘱,道:“师父,此去避凶就吉。无论途中遇见什么难言之情,抑或难缠之事,请你立刻飞鸽传书,在下东林禅院翘首以盼。”微尘和尚道:“大人不必担忧,小僧心中有数。此事完结,咱们东林寺会合。”叶麟之点了点头,道:“恕不远送,微尘师父保重则个。”姜孟伟道:“师父慢走,恕不远送。”微尘和尚“南无阿弥陀佛”一喏,背上行囊作别。

一众官兵重新落座,继续行令弄盏。谈笑风生之中,又过半个时辰。

叶麟之高声吩咐,道:“二哥,咱们走罢。”姜孟伟便醉意醺醺,道:“大人有令,班师东林禅院。”叶麟之明知故问,道:“二哥,今日怎么独不见赵少杰?”姜孟伟环视一周,道:“那厮性情乖戾,三弟休去管他。”叶麟之剑眉微蹙,道:“赵少杰乃堂堂一名左卫率府百户,突然不见其人。倘若郡主殿下问起,到时如何圆说?”姜孟伟不以为然,道:“一个草寇降将,行事刚愎自用。突然失去踪迹,与吾等有何干系。”叶麟之思索片刻,道:“无论人品如何,赵百户也与吾等同朝为官。孙校尉,你率部属寻他一寻。”孙姓校尉抱拳应是,领着两个侍卫摇摇晃晃走出酒肆。姜孟伟也爬上二楼寝室,歇息醒酒。

余者客栈内等候,直到申时。天空乌云密布,纷纷扬扬飘起雪花。

且说叶麟之安坐窗前,正与两个侍卫品茶。忽听楼上有人发问,道:“三弟,寻着赵少杰无有?”叶麟之抬头一望,道:“无有,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姜孟伟缓缓下得楼来,道:“为兄一场大梦,外面居然落起大雪。”叶麟之愁眉锁眼,道:“大哥,要是寻不着赵百户。捱至郡主殿下大都返回,吾等如何交差?”姜孟伟展臂打个哈哈,道:“三弟尽管放心,郡主那里自有为兄应付。”叶麟之道:“这场大雪甚是及时,也不知落到什么时候。赵大哥静室参禅,三五日应该功德圆满矣。”姜孟伟饮下一杯茶,道:“为兄即命他们,打道东林寺。”叶麟之道:“赵大人至今不见踪迹,如何处置?”姜孟伟嘿嘿一乐,道:“无什么了不得,三弟尽听为兄安排。”叶麟之神情无奈,道:“事已至此,一切但凭大哥。”姜孟伟旋即大喊,道:“传令下去,众侍卫客栈外集合。”

少倾,数十名侍卫列队完毕。

姜孟伟背手立在队前,道:“各位兄弟,谁见过赵百户?”有侍卫应道:“昨日见过,今日未曾得见。”姜孟伟脸色一沉,道:“江侍卫,你适才说什么?”那江姓侍卫见状一怔,继而满脸堆笑一揖,道:“禀大人,卑职从未见过赵百户。”姜孟伟点了点头,道:“各位兄弟,你们可曾见过赵百户?”众侍卫异口同声,道:“回大人,吾等未曾见过。”姜孟伟语气严厉,道:“无论何人问起,尔等全都如此作答。哪个失口泄露,休怪本官不讲情面。”众侍卫皆道:“是!”

城门之下,数十乘快马呼啸而出。

三日之后薄暮,东林寺外。

叶麟之滚鞍下马,道:“二哥,咱们又回来了。”

姜孟伟并肩而立,道:“一路劳顿,三弟快回房歇息罢。”

门前守卫打躬作揖,道:“卑职叶大人,姜大人。”

姜孟伟道:“吾来问你,赵大人出关无有?”

领头侍卫道:“回大人,无有出关。”

姜孟伟吁了口长气,道:“三弟,看来大哥功德未满。”

叶麟之道:“再迟一日,赵大哥便出关了。”

姜孟伟道:“他出关便出关,谁个怕他不成。”

叶麟之道:“狄校尉,可曾有人造访?”

狄姓校尉毕恭毕敬,道:“回大人,有人造访。”叶麟之十分诧异,道:“何人?”狄姓校尉附耳窃窃,道:“枢密院左卫率府副率使王大人,林寺方丈广成大师和一个年迈老道。”叶麟之心下一惊,道:“他们三人何时到来,如今何处?”狄姓校尉道:“卑职不知,王大人正在厢房款待客人。”叶麟之旋奔入寺院,旋大声吩咐,道:“二哥,你速请大哥出关。”姜孟伟莫名其妙看着他背影,道:“三弟,你这是作甚?”

东林寺内,右侧厢房灯火辉煌。

但见主位之上,坐着一位中年和尚。凝神细辩,却乃左卫率府副率使王克修。左首是一位灰衣羽士,大约古稀之年,生的鹤发童颜,慈眉善目。右首一个老和尚长须飘然,少林寺方丈广成大师无疑。

叶麟之不待通报,急忙闯了进去,道:“王大人,别来无恙。”王克修怫然不悦,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宝刹?”叶麟之目视那灰衣羽士,道:“王大人好没记性,在下乃五品通御郎叶麟之。”王克修道:“这里没有什么王大人,老衲乃东林寺主持苦修大师。”叶麟之道:“王大人何时遁入沙门,卑职为何不知?”

灰衣羽士道:“原来是枢密院王大人,失敬、失敬。”广成大师牵强一笑,道:“苦修大师曾为枢密院副使,遁入沙门不久。老衲未曾言明,还望真人海涵。”灰衣羽士道:“但不知二人隆重相请,所为何事?”

叶麟之大喝一声,道:“呔那老道,你便是紫元真人么?”灰衣羽士点了点头,道:“小居士认得贫道?”叶麟之冷笑一声,道:“我把你个牛鼻子,还在此装模作样!前朝陈规所著《火器玄图》一书,如今藏在何处?”灰衣羽士笑道:“贫道不知,小居士为何有此一问?”叶麟之抬手一指,道:“休管为何发问,速速交出宝图,看在王大人和广成大师面上,饶你不死!”灰衣羽士恍然大悟,道:“原来广成大师相邀贫道,竟是意为宝图?”广成大师道:“事已至此,老衲也无所隐瞒。王大人,请予详情相告。”

灰衣羽士转望王克修,道:“原来这位苦修大师,便是左卫率府副率使王大人。”王克修讪讪而言,道:“紫元真人,且听本官一言。”紫元真人手抚长髯,道:“大人但讲无妨,贫道洗耳恭听。”王克修站起身来,道:“江湖传闻,陈规所著《火器玄图》乃旷世至宝。恳请真人念及天下苍生,交由本官处置。”紫元真人道:“宝图交由朝廷处置,便念及天下苍生乎?”王克修干咳两声,道:“本官奉当今皇上之命,还请真人见谅。”

紫元真人道:“皇帝命贫道进献此书,可曾许诺什么?”王克修抱拳向天一礼,道:“吾皇爱才好士,求贤若渴。倘若真人进献此书,封你为护国大法师,门下弟子一律加官进爵,助吾大元平贼拨乱。”紫元真人面不改色,道:“贫道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皇上厚爱,吾等不敢领受。”王克修傲然而视,道:“真人不屑红尘,本官也不强人所难。还请交出宝图,造福天下苍生。”紫元真人道:“王大人,宝图不在贫道手中。”王克修道:“一个方外之士,怎敢谎言相欺?”紫元真人道:“王大人,此言何意?”王克修道:“本官早已打探清楚,那宝图正在真人手中。”紫元真人道:“即便在老衲手中,也不能献给你们。”王克修道:“为何?”

紫元真人看了看叶麟之,道:“宝图所载皆乃火器制作之法,对阵厮杀之物。要是落入你们手中,岂不生灵涂炭?”王克修道:“大元铁蹄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真人莫要执迷不悟,引火烧身。”

紫元真人哈哈一笑,道:“贫道为了天下苍生,畜生也须做得,就是不敢卑躬屈节,甘当朝廷鹰犬。”王克修勃然大怒,道:“真人若不交出宝图,本大人立教你血溅五步。”紫元真人斜睨一眼,道:“久闻大人武功不凡,贫道早想请教。”王克修厉声大喝,道:“侍卫何在!”

门外“呼啦啦”窜进数十名锦衣侍卫,持刀堵住去路。

剑拔弩张之际,陡闻叶麟之一声暴喝,道:“牛鼻子,吃吾一掌!”挥拳打到。紫元真人凌空而起,越过众人头顶射到院中。叶麟之双足一顿,赶将出来。紫元真人左手倒背身后,只用右掌招架,道:“小居士内功玄妙,不知师承何人?”叶麟之使招“踏雪寻梅”式一劈,道:“牛鼻子切莫喋喋,趁早交出宝图。”紫元真人错步闪开,右手食中二指向他掌心一点,道:“此图乃吾大宋先贤至宝,焉能交给尔等鞑子。”叶麟之右掌急忙撤回,左拳斩向对方双指,道:“不交出宝图,本官便将抱扑道院杀个鸡犬不留!”

王克修和广成大师跟出,若无其事一旁观战。

紫元真人大义凛然,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叶麟之双拳化刀,一招“裁云剪水”式直取对方,道:“牛鼻子,想必你尚不知晓。五日之前,抱朴道院业已化成一堆灰烬。”紫元真人闻言一愣,竟然不做格挡。叶麟之右掌挟风而至,眼看刺到双目。紫元真人侧身避开,接着振臂一荡袍袖。叶麟之顿觉气血翻滚,几欲喷将出来,仓促之下,顿足后退丈余开外。紫元真人点了点头,道:“小居士修为当属上称,内功亦邪亦正,日后任由发展,定会走火入魔。”叶麟之少作调息,觉得并无大碍,心想:“江湖一代名宿,果然当之无愧。”

王克修缓缓走来,道:“三世七拳果然厉害,本官讨教几招。”紫元真人泰然自若,道:“徒有虚名而已,王大人见笑了。”说着话,足踏阴阳扎势。王克修右掌化爪,纵身向他腕处“大陵穴”疾扣。紫元真人手腕一抖,居然反向对方“阳池穴”点到。王克修左掌往外一磕,右拳同时当胸打到。但见紫元真人左掌正挡胸前,接着运劲一震。王克修顿觉右拳绵软无力,犹如击在败絮之上。紫元真人右掌挥起,当即斩他手腕,道:“王大人的分筋断骨手,果然厉害。”王克修撤招往旁一闪,道:“真人谬赞,江湖哪个不知,道教缠丝剪云手与佛教分筋断骨手,并称天下双绝。”紫元真人踏步逼进,道:“吾教缠丝剪云手,只为生擒敌人,而后加以教导,望他有改过自新之机会,不像你们分筋断骨手,出招非死即伤。”

瞬息之间,二人战了五十余合。

叶麟之暗付:“单论内外双修,王克修不是紫元真人敌手。广成大师武功高深莫测,尚在一旁耽耽虎视,倘若二人练手,紫元真人胜负难料。何况周围还有上百名剑拔弩张,训练有素的侍卫,必须思个什么法子,襄助真人逃离寺院?”

正在这时,大雄宝殿后匆匆走来几人。

火把照耀之下,叶麟之凝视一看。却是姜孟伟头前带路,后跟着赵守鹏等人。叶麟之当即迎上前去,道:“大哥,《玉机玄图》在这道人手中。”赵守鹏茫然而视,道:“三弟,与其交手那个和尚是谁?”叶麟之道:“大哥,莫非你眼拙了?这莽和尚并非旁人,实乃枢密院副使王克修大人。”赵守鹏道:“原来是王大人,他怎么出家为僧了?”叶麟之道:“郡主旨意,得到宝书便是奇功一件。大哥细细付量,王大人为何扮作和尚。”姜孟伟面露愠色,道:“吾等兄弟大雪之中连日奔波,方才觅见宝图行踪。此等奇功,焉能教他抢去。”赵守鹏道:“王大人乃左卫率府副使,如之奈何?”叶麟之道:“小弟可将道人拿下,交由大哥发落。”姜孟伟道:“三弟武功高强,尽可一试。”

叶麟之颔首应是,遂猱身冲向二人,道:“王大人,卑职擒他。”

王克修拖的跳出圈外,道:“通御郎大人武功,本官也想见识一番。”

紫元真人道:“小居士,你不是贫道敌手。”叶麟之双掌生风,道:“倘若拿你不下,本官悉听尊便!”紫元真人复施展三世七拳,与其战作一团。叶麟之见对方只是躲避拆招,不忍痛下杀手。当下把心一横,使出七残宝典玄功步步紧逼。

二人各逞本领,纵树跃房四下游斗。风雪之中,隐隐约约且不时说些什么。

众人俱目瞪口呆,面面相窥。

骤闻叶麟之大吼一声,凌空倒悬而下,道:“牛鼻子,拿命来!”

紫元真人使一招“霸王举鼎”式,双掌向上一击。

叶麟之无法躲避,只得运劲硬接。

便听“噗噗”两声巨响,竟将几枝碗口粗的树杈震成粉屑。

众人纷纷后退,站稳再看场中。

只见叶麟之“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断线纸鸢般飞出墙外。

紫元真人足尖地上一点,纵身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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