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更静了,夜色弥漫着开展着,已将大地全部笼罩住。一弯上弦月正高高的挂在天上,仿佛是天上的明灯,用柔和的光轻抚着小镇的每一座房子,一直普照到远方瓷青色天幕尽头那熠熠生辉的长长的地平线。
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客房里,男人的鼾声,女人的喘息声,构成了这夜曲。
东方明没有睡,他站在窗前看着月光。忽然,他发现窗外竟有个人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个东西,正对着窗往红衣男子的客房里吹气。东方明认得这个人手里拿的是迷魂香,以前师父讲过。窗外的人也已发现有人在看着他,他试图躲藏。他一转脸的瞬间,满满的月光正好照在他脸上,那是额头窄窄,眼睛小小,鼻孔朝天的一张脸,让人只要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的一张脸。
东方明凌空一翻身,跃出窗外,扑了过去。谁知这个人轻功竟也是高得出奇,双臂一振,已掠过房脊。东方明没有去追那人,现在他只担心红衣男子是不是已被迷倒。
待东方明落地时,却发现红衣男子正站在窗口,冷冷地看着他。
红衣男子沉着脸道:“我实在不明白你究竟是怎样的人,三更半夜的,为什么不睡觉?反而多管别人的闲事,你以为只有你自己很机敏很警觉,别人都是傻子吗?“
东方明抢白道:“我更是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明明有人想迷倒你,我救了你,你却反而对我如此不友善。”
红衣男子道:“我又没要你帮我,我从来不需要任何人帮我。”
东方明拍着红衣男子的肩头道:“能相识就是缘分,你我同住一个客栈更是缘分,这位小兄弟还是不要那么气盛的好。”
红衣男子道:“我和任何人都没有缘分,我也从来都不知道缘分是什么鬼东西,你最好给我躲远一点,不要多管闲事。”
东方明道:“你我同为习武之人,想必小兄弟你也知道维护世间的仗义和侠义是我们习武之人的责任和使命,我绝对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枉死。”
红衣男子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奇怪的表情瞪着东方明道:“这么说,你是一定要管闲事了。”
东方明回答得很干脆:“是的。”
红衣男子说道:“那得看你有没有管闲事的本事。”说完便伸手去关门,东方明挡住了门,不让他关。
东方明又道:“你就不想知道暗算你的人是谁吗?别人想要你的命,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红衣男子脸色变得很可怖,冷冷地看着东方明说道:“我只在乎一件事。”
东方明道:“什么事?”
红衣男子道:“有的人没事找事。”
红衣男子忽然出手,仿佛想去抓东方明的咽喉,可是手一翻,指尖已到了东方明的眉心。
红衣男子突然的出招,东方明退后半步闪避,东方明躲闪的身手透露了他的功夫。
红衣男子想:“这人功夫倒是不像平常之辈,此人必师出名门,绝非平常之辈。”
东方明想:“这年轻人武功也是极高,出手又快又怪,不但出手怪,脾气更怪。绝非一般的江湖人,他究竟什么来历呢,为什么有人要杀他?他却毫不在乎,毫不畏惧。”
就在东方明的瞬间,房门“砰“的一声已经被红衣男子关上了。
东方明站在门口怔了半天,摇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忽然东方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样,他转过身,看见地上有一条死蛇。他从地上把那条死蛇拎起来,在走廊上的一盏灯笼下面看了半天。蛇的七寸已断,是被人用两根手指捏断的,这条蛇不但奇毒,而且蛇皮极坚韧,连快刀都未必能一下子斩断。
东方明不仅惊叹:“这年轻人两根手指上的功夫,居然如此厉害”。
没过三更天,那张额头窄窄的脸又出现了,那张窄窄的脸在月光下竟然发着光。
东方明躲在暗中看着。看着红衣男子走过来,窄额头男子脸上竟然全是赞许的表情,窄额头男子心里似是有种说不出的得意和骄傲。在他心里,这个红衣男子是个优秀的年轻人,聪明,坚强,冷静,警觉,有种接近野兽般的本能,可以在事先就嗅得出灾难和危险在哪里。他知道这年轻人一定可以成为完美无缺的冷血杀手,这对他和他的朋友们都极有价值。
窄额头男子从怀中拿出个密封着的信封,交给了红衣男子说道:“恭喜你,通过了各种考验,这一关你又过了。这是给你的新指示,你完成之后,自然还有人告诉你接下来的任务。“红衣男子接过来,拆开信封,看了一眼,冷傲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窄额头问道:“指示你做什么事?“
红衣男子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抬起头,将信封和信纸撕得粉碎,一片片放在嘴里咀嚼,再慢慢的吞下去。
窄额头目中又露出赞许之色,所有的指示都是对一个人发出的,除了这个人自己之外,绝不能让任何第三者看见。这一点红衣男子无疑也确实做到了。
窄额头男子又问道:“这次是要你做什么?“
红衣男子面无表情,木立良久,才慢慢道:“指示我,杀了你。我并不想杀你,可是我非杀不可,因为我只听宫主一人的命令。”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窄额头看着他,眼色已变得刀锋般冷酷,缓缓道:“那么你就不该告诉我。”
红衣男子道:“为什么?“
窄额头男子冷冷道:“你若是乘机暗算,也许还能得手,现在我既然已知道你要杀我,那么死的就是你。”
红衣男子道:“这倒未必。”
“那么,你可知道,宫主一直在利用你,你还一直相信她的话,对她唯命是从。你难道就不能抗命吗?“窄额头男子又说到。
红衣男子道:“不错,我的确是只相信宫主一人的话。我不能违抗她的命令。”
窄额头气愤地道:“宫主这是要对我杀人灭口,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你可知道宫主其人?宫主今日能如此对我,明日只怕对你更会狠上十倍。”
红衣男子道:“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没有兴趣知道。”
窄额头男子又道:“那你对你自己的身世也没有兴趣了解吗?”窄额头男子又想继续说什么,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枚七彩镖,没有人能听见窄额头男子接下来说的任何一个字,只看见他的两片嘴唇在一张一翕。
几乎在同时,红衣男子也已经豹子般跃起,扑到了窄额头身上,红衣男子原本打算伸手去扼窄额头的喉咙,让红衣男子没想到的是那七彩镖已经抢先一步到了,那七彩镖深深地扎在窄额头男子的喉咙处。
窄额头男子的神色变了,他的脸看来歪斜而可怕,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悲伤,又狰狞得可怕。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也不知那是种已接近解脱时的欢愉,还是无可奈何的悲伤?窄额头渐渐没了气息。
红衣男子转过身的时候,眼里似是有了泪光,却没有留下来一滴,他的脸上仍然无丝毫表情。
窄额头虽然死了,红衣男子的使命却并没有结束,或许永远都不可能结束。他的主人一手调教出来的他,冷血的他,服从的他,正合了他主人的意,他的使命怎么能结束?那晚,红衣男子又接到了宫主新的指示。按照惯例,红衣男子把那纸条又揉烂了吞入肚腹。
翌日清晨,红衣男子持刀走在山谷的路上。无人知道他是谁,也无人知道他将要去何方。
路边大片的花草,皆因他的寂寞而变了颜色,变成一种空虚而凄凉的苍白色,与他手中血红色刀柄的大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