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张伢子确信自己忍住了,但是声音响起的时候他还是趁着机会咽下了口水看了一眼身侧的张春婷。
院子里坐着的男人在吃着烧鸡,油滴了一地。
不怪得那么声音那么怪异,原来是在嚼着皮肉。
和这个陌生人打了个招呼,才知道原来是那个见过几次的小女孩的保镖。
“都怪这小子,说什么柳鱼雪,唉!有肉无酒,有酒无肉,人生啊......”满嘴流油的大汉也好意思感慨。
张伢子正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男人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身后说:“是你做的吗?”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张伢子一回头就认出了他,悄悄退开几步。
“叔。”
任得班走到男人的身边,男人看了一圈院子里的人,对张伢子说了声:“走了。”
任得班对朋友们挥了挥手,落后几步位置跟在后面走了。
刚走出院子没多久就听见铁红缨的抱怨:“干什么呀!到底是干什么的呀!下次不要叫我了!”
任得班的叔叔停住了脚步,任得班向前走着,错过了他的叔叔。
他看着任得班一米四的身影,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铁红缨追了出来:“解释!”
任得班看着停在不远处的叔叔笑了笑,嘴巴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生日。”
“什么?你说什么?说清楚。”铁红缨看见这个人嘴动了,没看懂。
“回家,我说,我要回家了。”
任得班的叔叔怀疑自己看错了,任得班是捡来的,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更加没有生日。
除非他不是任得班。
任嘉,173年12月31日生于怀集堂。
人称三岁城主却没有当过一天城主的小孩。
176年,靠着大运河兴起的新土豪势力们抱团对制盐贩盐产业的渗透到达了顶点。
黄粱城四大家族几百年经营的地位岌岌可危,他们终于站稳了脚跟。
梁家能做的,我们都能做。
梁家能给的,我们都能给。
在梁家得不到的,我们愿意分享。
坊间盛传,就算梁家一夜被连根拔起,第二天盐场的产量都不带下降的。
可是毕竟几百年的交情,谁也不肯做那个撕破脸皮的人。
任新势力们再怎么摇旗呐喊,其他三大家族就是不上船。
好处照单全收,大事从不糊涂。
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梁家繁衍了几百年,旁系实在太多了。
梁家的技术就是这样传出去的,随着东海湾第二盐场的建造,谁也无法预想之后的景象。
任家最先坐不住了。
铁家有煤、铁和冶炼技术。
苏家养蚕织造和贩卖渠道稳定。
梁家牢牢把持着制盐。
这些全是亟需劳动力的产业,他们每家都有很多的人。
任家是开医馆的......
人家呼啦啦冲过来几百个人,任家的郎中三五十个。别过来,过来我服毒自尽了,没人看病了哈?
梁家那么多人都要倒了,任家老头坐不住了:“孙子孙媳妇说得对!不能光看热闹,没准梁家还没倒任家先没了。”
四个老头坐到了一起。
“梁家倒不了!谁敢?”老梁家的人都是怪脾气。“谁也不许帮忙!”
两个老头一合计,觉得还是任家老头说得对,都想出了一分力。
可是名不正言不顺啊。
任家老头说没问题,我有孙媳妇,姓梁名落汐,聪明善辩,交给她去办,不算我们掺和老梁家的事。
梁落汐破坏第二盐场的时候,老梁没吱声。
梁落汐清理梁家旁系的时候,老梁站出来了。
“今天你能带着外姓人清理旁系,明天你就敢把主家卖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不是梁家人了。”
“爷爷真是老糊涂了!”梁落汐被囚禁在怀集堂,任家老头没敢吱声。
黄粱城终于乱了。
梁家主家年轻的子弟天天往怀集堂跑,跟梁落汐沟通感情解释时事。
对方的士兵以一当十,攻心为上。
“拼什么命啊,我们这些,当年跟着将军扫蛮夷的时候,尸山血海都见过了。歇歇吧,趁没注意的赶紧溜回去,明天该上工上工,该逃难逃难。什么是蛮夷?天下之大那啥!哪个不服哪个就该死。看你的怂样,给你个自由身也不知道去哪?一辈子的奴才。”
四个老头又坐到了一起。
“娘的,也太猛了。那些狗官兵。”
“不是我说,这回你们真的要帮我了,不帮我大家一起玩完。”
老头们又答应了,只是老梁头要妥协了。
梁落汐给足了面子:“是我错了。”
她摆下了宴席,承诺按照爷爷的吩咐,以后不再同室操戈清理旁系。
然后她反悔了,在放翻了老梁之后。
她清理了所有的旁系,暗杀了几乎所有在外掌握技术的人。
没有人是傻子,所有人都明白了,老梁不是猝死的。
众叛亲离,她再一次被关了起来。
这一次,关在梁家她住过的宅院里,没有人再来探望她了。
梁家和新势力谈妥了七三分成,梁家负责盐场技术和人力,新势力不得窥视盐场,梁家占七成。
新势力负责运输和贩卖,拿三成利润。
谁也不知道梁落汐那个一无是处的丈夫说了些什么。
就像谁也不知道是哪个放了第一把火,三井巷成了历史的残骸。
这些小事,任得班统统知道。
他甚至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一次梁落汐没能得救。
所以他带着教书先生去买了荆花蜜。
所以他也明白为什么怀集堂里姓任的医生对他特别关照或者特别冷漠。
因为大佬们要吃肉,孩子们也要喝汤。
苏家老头和铁家老头没管住下面的人,下面的人没管住占便宜的人。
怀集堂果然太脆弱了。
当只剩下城中那一家药堂的时候,失去理智的人们终于默契的没有再冲进去烧杀抢掠。
“我失去了,谁也别想得到!”
179年,任得班六岁,东海湾盐场没了。
研究了一辈子毒药的任家子弟,也在这里划下了句号。
三个老头在怀集堂闲来少叙,两个老头恐怕是打出了火气,谁也不去看谁。
任家的老头看着闹别扭的一个胖子一个光头:“我该拿他怎么办呢?”
年幼的任得班醒了过来,他看起来有些害怕,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你醒了。”
“你是谁?”
“我是你叔叔。”这个研究出了让人失忆的药方的学徒这样说。
“你不是!我不认识你!”
“那你认识谁?”
任得班看了半天窗外形形色色的脸,低下了头。
“一个也不认识,对吗?我问你话!”
“我叫什么名字?”
“任......得班。”学徒张得班这样对任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