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年7月18日,阴雨连绵,正是蓄水的好时候。
姐妹俩帮着张伢子搬出了家里所有的盆盆罐罐,甚至同时幻想着不用再看见那个人了。
张妈生了。
“必须去找医生。”
“要进城!”
外面下着雨,张伢子一个人甚至连让晕过去的孕妇坐起来都做不到。
“你们可能要没有妈妈了。”他甚至说了出来。
他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
他也想扇自己几个耳光,或者任何人。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下起了雨。
他打算卖完这批淡水就宣布散伙,举家搬迁到长安去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下起了雨。
算了,给兄弟们少分一点点好了。
他们人多,平均下来也没少多少。
他第一次见到那两个小孩的父亲。
他想起了那个泼辣的女人。
他没有任何理由在心情这么糟糕的时刻去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但他就是那样做了。
“你有钱吗?治病是要钱的对吧?你没有钱。”
他让手下把孕妇运进了城,甚至没有留下姓名。
怀集堂是一家医馆。
听说这个昏迷的孕妇是东海湾来的,医生们都躲了起来。
听说家属没有钱,又冒了出来。
最后是一个学徒收治了她。
在学徒的家里,那人最后一次强调:“生死勿论。”
然后张妈的肚子被干脆的切开。
“不算复杂。”
“该死,她醒过来了,按住她!”
“按住她!”
“别让她动!你是不是男人!一个孕妇都按不住!”
“你别动,你一动,你和你的孩子都要死。”
“该死的!你们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出来帮忙!”
三个学徒冲了进来。
“死了我的!”
“成功了你们人人有份!”
张胜被顺利取了出来。
他浑身发紫,不会哭也不会笑,对外界没什么反应,学徒们判断这可能是个傻子。
出血止不住,必须要用大剂量的止血药。
问题不在救不救,而在于救不救得了。
四个学徒失去了判断能力。
“去请师傅。”
“他会来的。”
“我说他会来的!”
四个满头大汗的学徒喘着粗气互相看着对方。
师傅来了,看了一眼。
“我是建议不救的。”
最初那个学徒说了他们的看法。
“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适合干这个,你太执拗了。”
“就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们看着办。药我可以给你们。成了你以后就主刀。不成,你就给我滚蛋。”
“被你害惨了!”一个学徒推了他一下,被旁边两个人拉住。
“去拿药。”
几年后,这个年轻的主刀医生服毒自尽了。
他师傅倒了一杯酒看着涓河的流水摇了摇头:“你就不是干这个的。”
......
张胜一天天长大,东海湾也恢复了一点秩序。
孩子们是最先聚到一起的。
张胜不会哭,也不会笑。
孩子们一下子就发现了。
哪怕张胜有一个嘴巴很泼辣的姐姐,一个打架很厉害的姐姐。
还是阻止不了孩子们嘲笑他。
张春婷的脸上一天天的失去了表情。
张伢子终于有了自己的船。
他从前就梦想着有一天能拥有自己的船,去探索大海深处的秘密,哪怕只是一艘小船。
他出生在盐场,小时候长得不太机灵,没能选上仆从。
长大了,工作也不怎么出色,没学到什么制盐的秘诀。
他一天天的望着海,也生出过大海深处有着什么的困惑。
但是不可能的。
虽然他姓张,但他祖祖辈辈都是梁家的盐户。
前几年他最担心的就是女儿被选做丫鬟,又担心女儿选不上丫鬟。
他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这片海滩。
他既想着女儿去外面看看,又不想失去女儿。
纠结着,梁家突然倒了。
他成了一个自由的人。
他不再属于谁。
他觉得生活好自在,也体验到了艰难。
他总算有了自己的船!
他漂得有点太远了。
甚至到了一个小岛附近。
最初发现小岛的惊喜已经不在了,他曾经还以为这是专属于他的岛屿。
结果岸边停着船,岛上住着人。
天色将晚,他不打算上岛了,他要赶紧回去了。
人在海上,时刻处于危险当中。
最常见的是风浪、雨水、天色和自己的体力。
这是他第一次搁浅在海面上。
他被鱼包围了。
他试探着对海面下脚,脚下的密密麻麻的鱼散开了一点点。
一船桨下去抛起来一堆的鱼。
人下不去,船动不了。
他一开始很害怕,后来想了一下又镇定了下来。
船上有刀子,海里有鱼。
虽然不知道这些鱼因为什么聚到一起,想必很快就会被渔民发现,然后你一船我一船全部抓走。
再不济,吃出一条生路?
正当他神游物外,突然汗毛倒竖。
他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听到了哭声,很近。
这些鱼在哭着喊着:“妈妈妈妈。”
“爸爸爸爸。”
他看见了一个小孩在海面上爬,不断有鱼从水里飞起来。
他不敢看了,又忍不住去看。
小孩发现了他。
小孩停在那里不哭了。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张伢子还是把这小孩子劝了过来。
他抱起了小孩,船底传来咚咚咚咚的声音,不断有鱼跳上来。
“你到底是什么啊?”张伢子问。
小孩子不说话。
“你是妖怪吗?”张伢子又问。
“凉。”
“着凉了吗?”张伢子把小孩的衣服脱掉了拧干,用毛巾给他擦干了身体,用毛巾一卷包住这小孩。
“凉,雨生。”
小孩看着他:“我叫梁羽生。”
张伢子摘下了小孩的金项圈,扔了出去。
项圈飞出去很远很远,然后沉入水中。
四周水花四溅,鱼群没一会儿不知所踪。
“谁家的小孩?”妻子早在门前候着了,张伢子回来得有些晚了。
“嘘。”
怀中的孩子睡得正香。
张伢子说了他的经历,妻子害怕得想要把被女儿们逗醒了的那个孩子直接丢出去。
张伢子制止了她。
“我出去看看。”
妻子摇了摇头。
“看好他,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罢了。”
没多久,丈夫就回来了。
新城主今天出海了,他是姓梁的。
原来兜兜转转,最后黄粱城还是回到了梁家人的手里。
一个外出经商失败的梁家直系子弟,灰溜溜的回家,然后被扶持成了城主。
“你想要什么?”那个男人放下了自己的儿子。
“我想要到城里去生活。”这是两夫妻商量很久的结果。
男人犹豫了一下:“可以。”
张伢子一个人搬进了城里。
“你老婆孩子呢?”男人问他。
张伢子很警惕。“我一个人。”
“你有两个女儿,我儿子说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一个儿子和老婆,他们在岩洞里很安全。别担心!我应该不会再来这里了。你知道的吧?这里以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