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年,张胜一家搬进了黄粱城。
张胜一家前前后后看过,整个巷子只有他们一户人家。
巷深数百米,巷道宽六七米。
不知道哪里又窜出来一条蜈蚣,哪根柱子里又住着一窝白蚁。
各个院落的树上落满了鸟,井栏边是熟睡的猫。
站在院墙上,看见有些院子里是一片废墟,有些院子门窗不翼而飞。好一点的,柱子上、门窗上都是刀劈斧凿的痕迹。
受了多大的罪啊。
张伢子不寒而栗。
他们住这个院子,很多地方门窗房梁都换过了。
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除了几处不起眼的角落和缺了一块的井栏,几乎找不到什么当年的痕迹了。
在巷子里,这院落算是规模最小的那一批了。
前后两个院子,前院中间一个落差又分成了两个部分。
右边有一片相对狭长的空地,大概原先种些花卉树木之类的。
后院有一个大池子,旁边有一块熏黑了一大片的石底座。张伢子猜测大概原先这里可能有个凉亭,他看别的院子是这样布置的。
这院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院子正中央巨大无比的建筑物,推开门就看见一个空空荡荡的广场。
“这是会客厅。”
广场最右边有两扇门,左边那扇推开是一个房间,几个靠墙的大书架,靠窗放着一张大桌子,还是相当空旷。
“书房。”
另一扇门被打开了,一张床。
“很特别吧?”
“是。”当时张伢子心里想着别的事情,其实有些敷衍。
他翻了几个院墙,看过了别的院子,才了解自己这个院落有多荒谬。
别的院子哪怕差不多的大小,人家起码有三五个建筑群,十几个房间算少的了!
厨房、柴房、仓库、茅房,张伢子躺在地上思考着别的院子那些建筑的功能。
“喂?”三姐弟好像有些兴奋过度了,竟然没有睡觉。
“喂?”
“别说话!”
“话!”
张伢子说话好像不太管用。
“真大啊。”
“大啊。”
空荡荡的会客厅里回音响到了后半夜。
一大早,一宿没睡的张伢子推醒了妻子,告诉她自己要出门去一趟。
“你是不是以为我有多善良?”男人明显刚睡醒,哪怕张伢子已经等了三个小时了。
张伢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男人深呼吸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一些:“说话。”
张伢子讲了自己的困惑和需求。
男人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
张伢子局促不安的站着。
“院子里的空地随便你。嗯。还有什么?一次说了。”
张伢子摇了摇头。
再想想三个字重复了几次,张伢子开始只是摇头,后面是思考一下再摇头。
那人终于说:“走吧!”
在他看来,张伢子是个贪得无厌的人。
张伢子想住进城里,他给了房子。
退而求其次的要求,帮他还几年前的一笔人情。
故事很感人,何况他们姓梁的,本就欠着怀集堂更大的人情。
所以他也做了,用张伢子的名义捐了一大笔钱。
儿子当然是最重要的,有要求你可以提,挟恩图报也无所谓,但是你不能加码。
最好是以后再无交集,老是凑过来混个脸熟似的,干什么呢?
有些人会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然后就会说出他心里那句话:“滚吧,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但是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也希望张伢子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他说:“走吧!”
......
张胜一家就这样在三井巷住了下来。
三井巷是他们自己起的名字,因为院子里有三口水井。
附近的小孩叫这里鬼火巷,而大人们对巷子的过往只字不提,所以鬼火巷成了人们口中对巷子的称呼。
广阔无人的废弃院落群,孩子们天然的游乐场。
传闻贪玩得忘记了时间的孩子们会在入夜时分看见巷子里飘着鬼火,会听到恐怖凄厉的声音。
张伢子知道,孩子们说的是真的。
但是他打听过黄粱城的房价,就断了搬家的臆想。
有时候在夜里,某些院子会亮起火光,三五个流浪汉或者年轻人围坐着聊天。
有时候城管会巡视这里,驱逐他们,然后在他们的火堆旁边坐着聊天。
大多数时候,三井巷夜里是喧嚣的,只有凄厉的哭喊在回荡。
好几年,除了刚搬来的时候张伢子的船丢了,后来加入了什么渔民协会找回来了,张家人的生活没什么波澜。
张春婷饭量比较大,已经打遍周边小朋友了。
有她护着,也没人敢嘲笑张胜了。
张妈弄了个小推车,带着张秋婷四处摆摊,卖什么鱼丸。
东奔西走,也没挣到钱。
最近换到了学堂门口,情况终于好了起来。
长安,长安。
这几年,人们说的、想的、梦里看见的都是长安繁华的景象。
“那样的才叫日子咧!我们这样的,只能叫活着。”
没有去过长安的人,总是这样说着。
听到的人半信半疑,再多听几个人的说法,他们也开始说那样的话了。
张妈在大隋皇家学院门口摆摊,她又一次抓住了机会。
“先生,长安真的那么好吗?”
学堂门前的摊位前写满了劲爆的标语,只有张妈的小车上干干净净。
“我拒绝回答。”
教书先生看了一圈,又低下头。
“皇帝的哥哥吃了都说好的板栗。”
“他说:这个很特别”
“长安吃不到。”
“皇帝都没有吃过的艾草煎卷。”
“长安风味。”
他必须谨言慎行,这不仅仅是为人师表的责任,更是为了守护最后一个没有广告语的小摊。
任张妈千般机变,教书先生巍然不动。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
“不要了!”
教书先生拂袖而去,他冲出小贩们的重重包围,回到家里挨了一顿臭骂。
186年7月1日,张胜入学成为学堂第二届学生中的一员。
他白天做学生,晚上当老师。
张秋婷是一听就懂,一教就会的类型。
张春婷就蠢太多了,经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学习能力甚至比不上张妈。
张伢子就别说了,他经常不回来,根本跟不上课程。
好像张胜考状元,全家搬去长安,差的只有时间上的距离了。
如果没有遇上那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