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年7月18日,三个女人排排坐,等着今日的扫盲班开课。
“我要睡觉啦!”张胜撂下一句话回了自己专属的小房子。
“他怎么了?”张妈和张秋婷面面相觑。
“哈?吃饭啦?”张春婷醒了过来。
面无表情的人,真就当面发呆。
“笃笃笃。”其实张胜的小房子根本没有门,只有一张草帘子,张春婷全凭口技。“我可以进来吗?”
“我睡了,很困。”
张妈抬起了手,张秋婷举起双手在胸前摆动着。
张妈有些困惑的看了张春婷一眼。
“一定是张秋婷吧!”张春婷喊了一声。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反应。
张秋婷摊开了手,露齿笑。
“那肯定是妈妈吧!”
说话,说话啊!他看出我发呆了!不可能!我张春婷开发的抱膝抖腿发呆大法不可能有破绽!
“那......”
“你好烦啊!”
张妈傻笑出声。
“我错了啊。我真的错了啊。我不该发呆的啊!”
不是吧?
“妈,你听我说,我真的认识到了,我错了。”
张妈:我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打娃机器。
好久没有打她了啊,上一次是什么时候都不记得了啊。
这样不行,她挥了挥手敲了一下张秋婷的头。
哎,明明打大女儿那么顺手。
跟二女儿都疏远了,我甚至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打她,我这个母亲做得真失败!
“妈!别打了!那是姐姐!你打错人了!”
张胜冲了出来,看见张秋婷挠了挠头。
他听张春婷那个哭喊声,差点以为张秋婷要被打死了,结果只是敲了几下头?
他的脑袋左晃晃,右晃晃,晃成了霍金幼年期。
“怎么了嘛?”张秋婷问。
“在学堂被欺负了。”张春婷答。
“是谁?”张妈补充发言。
经典三选一,真相只有一个。
“上课。”
张秋婷和母亲两个人的耳朵往前凑了凑。
“上课。”
“严厉的嘛。”张妈说。
“聋了!你有病啊!”
张妈抬了抬手,张秋婷整个人瞬间扭曲出一个非常畸形的防守姿势。
一只手臂弯过头顶护着脑袋,一只手贴着腰,掌心向着张妈,好像随时准备来一发如来神掌一样。
靠近张妈的那只脚甚至已经离地抬起了。
“想造反?吓(he)?”
脚尖再次落地,已经捂住头顶的手被无情拨开。
很爽脆,像刚摘的新鲜......西瓜。
张胜赤着脚站在沙地上,这是从东海湾运回来铺了厚厚一层的沙。
他背对着排排坐的三个女人,用手指在地上写了大大的一个字。
然后转过头毫无感情的念了一遍:“生。”
“生。”张妈和张春婷一边跟着读一边照着写。
“学过了啊。”张秋婷嘀咕了一句。
“就你多事。”
“有吗?”张春婷是真的在辨认。“有些眼熟啊。”
“你看,就你学得好?妹妹的学习态度!”张妈不自觉又大声了。
“哦,学过了啊。”张胜踹了几脚,蹲下来平整了沙地又写了一个字。
“日!也可能是曰!”张秋婷下定了决心,她要说出真相:“这个也学过了。啊!”
“复习懂不懂啊?复习啊。你以为你学会了吗?你是天才吗?啊?”
张秋婷不敢说话了,她的头很痛,非常清晰具象的痛。更具体描述就是局部区域脑壳疼,被敲的。
好学生张妈一转头换了一张笑脸:“日,也可能是曰。意思是太阳,另一个......”
她的眼神向左边扫了一下,张秋婷觉得刀子架在脖子上,非常难受。
“就是说话这个动作,说的意思。”她说得非常小声,非常缓慢,非常难产生歧义。
“就你懂啊!”张妈看了张秋婷一眼,没时间敲爆她的狗头。“我就是想这样说来着。”
“生曰生日曰生曰日......”张秋婷听见妹妹在默念着,难得的认真。
“生日!”张秋婷指着张胜拍了拍手。“今天生日。80、81、82弟弟7岁了!”她扳了三下手指。
“嗯。”
“日生曰日曰生曰......”那边的张春婷不知道是快睡着了还是快没气了,声音快听不见了。
“吃饭了!”
张春婷清醒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总是感觉浑身乏力,注意力集中不了。
还有,真的很容易饿。
妈,你看她。张秋婷拉了拉母亲的衣袖,意思很明显。
“是不是不舒服?”
张春婷摇了摇头:“只是有点困。”
“吃饭?”
“吃饭!”
“礼物!”张胜觉得必须要说了。
“先吃饭。什么礼物?”张妈是真的没有这个概念。
张胜不说话。
“那就先吃饭。”
“别人都有礼物!”
张胜说谎了。小朋友里谈论礼物的其实就那几个小女孩。是梁羽生拉他过去凑了个寂寞。
“你呢?”
“我不记得了。我还有很久才生日。”
“什么时候?我好准备礼物。”
“7月18。”
“那就是这几天了啊......”
梁羽生这样说着,看起来很认真的承诺了会给他礼物。
张胜面无表情,可是心跳得好快啊。
“哈巴狗。”哪怕听到这样的话,也没有觉得难过。
“你为什么跟他们一起玩?”也有态度好一点的小孩。“你家是卖鱼丸的。你应该站在我们这边。”
张胜没有回答,他没能想明白卖鱼丸和交朋友的联系。
今天,他期待了一整天。
甚至请梁羽生吃了鱼丸。
“明天见!姐姐也是!”
“再见。”
梁羽生疑惑的回头看了他几次,挠了挠头,牵着妈妈的手一步两步往前跳。
几个女孩叽叽喳喳的从他身边路过,其中一个探出了头:“什么神秘礼物?”
张胜很愤怒:“没有。”
女孩取下了当作手链戴着的皮筋递了上去:“那我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张胜突然意识到有人还记得他的生日,可是为什么是个女孩!
“不要。”他尽了最大的温柔。
所以那个女孩说:“不要害羞呀。你们先走吧!”
呼唤她的同伴发出怪声:“咦咦咦,羞羞羞。”
不远处一个女孩掏出了手帕,旁边一个眉毛缺了一块的男孩把手帕打到了地上,踩了几脚。
“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中年人走了过来,视线离不开地上那块手帕。
他低着头:“回家吗?”
“回家。”男孩说。
女孩发了个短促的音,分不清是嗯还是哼,捡起手帕丢给中年人,跟哥哥走了。
“这个要怎么用?”张秋婷把皮筋扎在头上。
“好丑啊。”女孩比较耿直,张秋婷的眼神颇为不善。
“头发太短了。”其实女孩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顶着奇异西瓜头的女人会抢走她的皮筋,但她还是好心指了条明路:“手腕。”
“耶?”张秋婷把右手举起来:“好看。”
“我请你吃鱼丸。”
女孩摇了摇头。
张秋婷靠近了,嘴里说着:“真的。”确实非常真诚。女孩跑得很快。
“她叫什么名字?”
张胜发现一时间想不起来,好像挺拗口的。
“铁。”
“她为什么要跑?”
张胜转了过去,想起来第一天孩子们自我介绍时的情景:铁,就是哐哐哐打铁的那个铁。红就是灯笼和我身上衣服的颜色。嘤嘤嘤。就是最后一个字了。好像红缨是一种红色的毛什么的?反正就是铁红缨了!然后......
唯一一个被教书先生赶下台的女孩。
“多说一点,让别人记住你!”教书先生一个个鼓励着。
“大家都记住了!下来,我叫你下来!”
所以女孩的名字是:“辖浪!”
大家是这么叫她的,辖浪!
意义不明,发音带感还要配动作。
张胜经历了郁闷的一天,醒来照样去上学。
还没走到学堂门口,他就看见了鬼鬼祟祟的梁羽生。
想吓我一跳?
我不跟你玩了。
“使点劲!”
张秋婷满头大汗,就是推不上去这个斜坡。
明明平时都很轻松的,对了,少了一个人。
张春婷不舒服,好像有些发烧,还没起来。
“弟弟!”
“算了,不差这几步路了。”张秋婷放弃了。
“你懂什么!城管要撵人的!”
“那到时候叫他们帮忙推过去就好啦,真的推不动嘛。”
张胜正要点头,眼睛被遮住了。
“猜猜我是谁?”
张胜挣脱,推开,跑掉。
“喂!还没吃早餐吧!”
梁羽生再次抓到了他。
“生日礼物,担担面。”
张胜尝了一口,呛到了。
“喝口汤!”
他下意识的喝了口汤,然后站了起来咳了半天。
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模糊,但他知道旁边那个女人是梁羽生的妈妈。
“一般般。”
“你说谎!你都哭了!”梁羽生追上去。
“我没有。我不会哭的。”他揉了揉眼睛,湿湿的。
“妈!张胜哭了!”
“可能放太辣了。”梁妈也就是林玲这样说。
“妈!你看!”
“真的!”
混混沌沌中,张春婷看见了姐姐和妈妈,她们的动作很大,神情很急,可是她就是听不清楚声音。
跑啊跑啊。
要带我去哪里啊?
啊,好累啊,不想出摊啊。
一碗面条,红彤彤的。
好饿啊。
“咳!”
妈妈和姐姐跳了起来,人们说说笑笑、指指点点。
她摸了摸眼角。
暴露了!
她面无表情完全是演技的事实。
“好吃。呕。”不是打嗝,她觉得她要吐了。
她感觉肚子里有一个袋子,里面火辣辣的,那个袋子在跳动。
“东海不是安南!东海人没有吃辣的习惯!辣子不要钱的吗?从北边运过来,很贵的吧?姜、葱、蒜对于东海人就已经是极端刺激性食物了......”
医生的话,林玲每个字都听得懂,到底什么意思只有天知道。
“犯法吗?”林玲问出了她的困惑。
医生伸出了手,林玲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不是握手吗?医生甩开了她的手,又伸了出来:“请你离开。”
医生一个手刀剁到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