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室内挑起床幔的那一刻,我感受到身边人身上明显一僵。迫人的目光,如寒光乍现的刀刃,压得人不敢去看。
上官若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话,“她怎么在这!”
我瞥了眼床幔里头,挑了眉看向仍然抱着我的男子,“哦,她本来就在这的,白日里她在我这说了几乎一天的话,累了便自然在我这儿睡下了。”
我示意他把我放下,双脚在地上站稳之后,随手理了理身上紊乱的衣服,“原本晚饭时桌上多出来的那双碗筷也是为她准备的,只是堡主赶得碰巧了些,若雨还没有醒。”
宽大的床上,紫衣女子和衣躺在床上,身子侧卧着,恰恰谁在床的对角线上,一人横跨了整张床。被子被这极其不雅的姿势踢到了床脚。
好似是听到了外界的声音,熟睡的女子皱了皱眉,翻了个身,继续做梦去……
上官堡主的脸色已经全黑了下来,他一手揪过我的手腕,咬牙切齿,“你故意的?”
我睁大了眼睛作出无辜状,“哪有……人家也不知道堡主您今晚会来不是?”
“少给我演。”他抓着我的手,用力了一些,眼睛里满是怒意,突地转身,拉着我把我推到房里的小桌案边,指着上面的香炉冲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里面点着什么香!”
我腕上吃痛,脸上却扬起笑,“一般的安神香而已,有助睡眠,若雨有些累了,我将香点在卧室里,有什么不可以?”
上官若风恼怒,凑近我,贴着我的耳朵,“你娘便是因香而死,你向来不喜欢在房内点香。从前偶有几次我着人在房内点了,都被你以各种借口将香炉扔了出去。你现在这幅模样又是装给谁看!”
我笑得越发灿烂,“堡主在说什么从前?溟玥失了记忆,什么也不知道。”
“当真想要这么玩下去?好,我陪你!”上官若风狠狠甩开了抓着我的手,大步离开。
我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嘴巴的笑意已经全无,这番纵欲不能的情形也着实苦了他。
折回床边,我看向那睡姿又变了的人,眉头这才开始皱起。这丫头占了我的床也不给我留块地方出来。
这个睡相……
我摇了摇头,拉过床脚被蹂躏得不成形的被子,小心的盖在上官若雨身上,顺道帮她掖了掖被角,自己则到一边的小榻上去将就了。
第二天,我面对的是一张极其郁闷焦急的脸。
紫衣女子黛眉弯弯蹙着,嘴巴撅得老高,一副愁苦无奈的模样。手里使劲的绞着那和她衣服一样般配的紫色鞭子。
我躺在贵妃椅上,斜睨她一眼,故作悠哉的从旁边小几上拿了块糕点,轻咬一口。“你那鞭子名贵得很,若是能把它绞坏了,也算是一种本事。”
听到我这么说,上官若雨把鞭子放下来,带着几分脾气的把鞭子掷到桌子上,桌子上“啪”的一响。
我冲她挑了挑眉,信手从碟子里再拿了块糕点递给她。
“嫂嫂,你怎么就一点也不急不担心的呢?”上官若雨结果我递给她的糕点,一口吞下。
“我要急什么?又需要担心什么?”我故作不知,继续咬了口糕点。
“嫂嫂!”上官若雨好似没了耐性,柳眉倒竖。“昨晚我哥哥来了吧!后来又去西苑留宿了吧!”
的确,昨晚上官若风被我其走后,确实是去了西苑,据下人议论说,知道今日日上三竿他们的堡主才从西苑离开。
“是又怎样?”我开口,说得风轻云淡。
“嫂嫂你……”此刻,这丫头脸上顿时浮现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愤慨之色。“我昨晚睡到了你的床上,我哥哥来时你就算是拽也得把我从你床上拽起来扔出去的!现在可好,白白便宜了别人!”
我皱了皱眉,这丫头的思维方式总是那么的出人意料。
“什么叫做白白便宜了别人?冷氏好歹也是你哥哥儿子的娘,你小侄子的母亲。”我睨她一眼,这话说得不愠不火,温婉贤淑。
“嫂嫂!”女子更是恼怒了,喊我的最后那个字的音调不知道变了多少个宫商角徵羽。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用蛮力把我从贵妃椅上拉起来,“嫂嫂,我跟你讲明了说,我就是看不惯西苑那位。平日里端庄贤惠的,背地里不知道是副什么样子!当初在做下人的时候,还指不定用了什么手段把我哥哥勾引了去!竟然让我哥哥在我爹去世第三天的时候纳了她,这样的女人,背地里有多少是干净的。”
我抬了眸看她,女子白皙的皮肤,因为激动微微带了些红晕。应是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在这样的家族里,眼前女子没学会多少心计。连心思简单如她也不喜欢西苑那位,这倒是在我意料之外的。
我抿了抿唇,正待开口,却见她又继续说着,“还有她那个儿子,眼下还不到四岁,狡猾得跟条狐狸一样,前一刻还祸害人,后一刻却装成一脸无辜的模样。我可被他害惨过不少。倒是清儿成熟稳重,从不惹祸,嫂嫂你生的儿子就是不一样。”
我听着越发头疼,将眉拧紧了些,才三四岁大的孩子,竟然被她用“成熟稳重”来形容……不知道是这口直心快的上官小姐书念得少还是“我”的儿子当真就是那样。
若是前者倒还无所谓,可若是后者,这可就有些麻烦了……
我想着,越发头疼。
内心深处,隐隐的有几分期待,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侍女撩起帘子走近室内,低头行礼,“夫人、小姐,堡主正庭有请。”
上官若风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我看了那侍女一眼,“堡主可吩咐了有什么事?”
见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侍女的身子不知为何微微一颤,怯生生的回着:“奴婢不知,但正庭好像有客到。”
竟怕成这样?
有客?
我声音渐冷,“一次说明白些,谁来了?”
女子紧紧埋着头,被我吓得浑身又是一抖,“是神医华……”说道这里,突地想到什么,小心的看了一旁的上官若雨一眼,支吾回道:“是……华……姑爷。”
华景疏?我挑了挑眉,蓦地,衣袖一紧。
回头看去,上官若雨已经变了神色,两手紧抓着我的袖子,琉璃般剔透的眸子期望的看着我,讨好的说着,“嫂嫂,帮我应付一下?”
到了正庭,主位之上的白衣男子见我来了,眼睛冷冷在我身上瞥了一眼,开口对着一旁的青衣男子说,“她脑子坏了,帮她看看。”
我抽了抽嘴角,这人倒还挺会记仇。
我不理会他,看向侧坐的青衣男子。俊朗的男子,一头乌发仅用一根青色的带子绑起一束,听了上官若风的话,青衣男子疑惑着向我看了过来。
双目相交,简单一刻又马上移了过去。我隐隐的好像在里面看到了几分的幸灾乐祸?
我开了口,“华先生?”
见我这么称呼,华景疏微微皱了皱眉,却又马上勾起了唇角,从侧坐上起身,带着几分笑意看了上官若风一眼,然后朝我一辑,“夫人。”
我直接受了他一礼,自自然然的绕做主位在华景疏的边上就做,抬起手放在几案上,“那么,就有劳华先生了。”
从始至终,完完全全将主位上的人无视得干干净净。
见我这样,青衣男子目色微讶,饶有兴致的看了上官若风一眼,上官堡主的脸色,嗯……好像是有那么几分微微青了些。
手指隔着衣袖按上脉搏,青衣男子施施闲闲的闭上了眼。看上去倒是似像做一件极其享受舒服的事。
却。
不一会儿就见青衣男子两道剑眉慢慢蹙了起来。然后拨开我腕上的衣袖,再次仔细号着,蓦地,睁开了眼。
震惊、慌乱、不置信……
华景疏奇异的看着我,目光里的神色繁杂,变化多端。
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你……”
话刚开口却又似突地意识到什么,止住不说了。
前后反应相差太大,就连上官若风也疑惑的看了过来,“怎么了?”
华景疏神色微敛,模样镇定的端起一旁的茶盏,揭开盖子轻抿了一口,慢条斯理的说,“没事,就是吓唬吓唬你们。”
我目光微黯,嘴角牵起,身子往边上挪了挪。
果然。
下一刻,上官若风已经不知从哪里扔了本书过来,直直砸在华景疏身上,“就不能正经点!”
面对这一切,华景疏好似习以为常。用袖子轻轻弹了弹刚刚书被打到的地方。然后正了神色看我,“夫人前一段时间可是经常渴睡?”
我抬眼看他,知道这会才奔入正题,淡淡了应了声,“嗯。”
“夫人近日是不是服过什么药?最近经常渴睡的现象没有了?”男子的神情变得越发认真了起来。
我托着下巴想了会儿,“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个情况。”
“能不能让我看看那些药!”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激烈、激动。
我讶异的看了他一眼,目光越过他在主位之上一扫,斜斜勾起了唇角,“好吧,有劳先生同我到东苑走一趟。”顺便补上一句,“若雨也在那。”
说罢,也不顾华景疏是否答应就从椅上起身出门,华景疏见势跟了上来。两个人极其配合的把上官若风无视,晾在了一边。
唉呀呀,也不知道上官堡主现在会一个人在正庭里笑成什么模样。
耍了某人,心情异常愉快得很,连带脚上的步子也轻松了许多。
一路走过长廊,绕过假山,身旁冷不防的传来声音,“你没有失忆。”
青衣男子,有一双好看的双目,澄澈得好似可以看透一切。微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一同撩起他鬓角的长发。青色的衣,似乎连人也是青色的,淡雅如风。
他嘴角微微弧着,看着我,一字一句的道,“你没有失去记忆,至少,现在没有。”
我故作讶异,扬起眉毛看他,“华先生的话,我好像有些不明白。”
“别左一句先生,又一句先生的,总感觉把我叫老了。”华景疏随意的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你和他之间的事情,犯不着把别人也扯进来。你没有失忆,糊弄糊弄别人也就罢了,瞒不了我这个大夫。”
见我脸上神情微微错愕,男子唇角逸出笑来,顿了顿,又继续道,“别怪我没告诉你,你这失忆,装得也忒不像了点。上官那小子被你气得不小。”
“哦?是么?”我敛了神,斜睨他一眼,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上前了几步,凑近他,眼里的寒光不再隐藏,“你可知,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被人知道我的秘密。即便是看穿了,又为什么要说穿呢。”
他说得没错,我没有失忆,至少,现在是没有的。
我冷眼打量着他,长袖之下的手已经渐聚内力。
发觉我的神色不对,华景疏眯了眯眼,唇角犹自勾起,人却往后稍稍退了几步,澄澈的眸子微微发暗,“说穿了,又如何。”
“说穿了么,我便只能想法子让你不再说出去了。”我浅浅一笑,笑得温婉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