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目中凌厉一扫,五指一弯成爪,以迅雷之势向他袭去。
男子神色大变,急急退步。
空气中,划过一道风痕,眨眼间,男子先前所站地方的后面假山上已经有了几道爪印的刮痕。
阳光下,银色的爪套被镀上一层绚丽的金边,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炫白的光芒。下一刻,银爪已经到了男子前胸要害,男子身形一移,堪堪躲了过去,银爪挨着他的衣服擦过去。
下一秒,男子已经跃出了几丈远,脸上惊慌未定,嘴上说出的话确是,“怎么回事?我给你把脉时明明没有内力,刚刚和你走过那一段路时我也观察过,步履之间没有一丝内力的迹象,可为什么……”。
我停下攻势,睨他一眼,“景疏,我要杀你,你就不能专心点。”
男子撇了撇嘴,“我虽武功不如你,但轻功却比你好,别说你只是随意玩玩,即便你是真想要杀我,我逃命的本事还是有的。”
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收了指上套着的银爪,“还是和你说话舒服,不同和别人,总得绕来绕去的,没把没人绕走,倒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华景疏这才走近我,目光在我的手上停留了片刻,眼里疑惑着,“我记得你是使剑的,怎么突然改用这种武器了?”
我冷哼一声,提起这个就来气,“我的剑被某人没收了,用其它的反而不合手,索性就换了兵器。”
“没收?”华景疏挑起眉看我,里划过一丝狡黠,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你家男人也忒不厚道了点。”
我白他一眼,没说话。
青衣男子这才突然想起要问我的话,“到底怎么回事?我为你把脉时还以为你一身的内力被上官若风或者你哪位兄长给废了,一点也看不出端倪来,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我勾起嘴唇,细长的眼睛弯起来,“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我前一阵子可是真失了记忆,一觉清醒来以后就是这样的情况了。”
很多事情好像又回到了原点,本想瞒着、含糊着过去,却怎么样也掩盖不住。我就是我,即便是失去了记忆,我还是我。
空气中慢慢沁染了醇美的酒香,白色瓷瓶里到出来的酒,清澈明亮。
我抬了眼看过去,“过了三年,你的喜好倒是一点没变。”
三年前,他也是一如现在一般,随身携带着一个白色瓷瓶,里面装着的是上好的竹叶青。
青衣男子眼角带笑,睨了我一眼,带着几分揶揄的,“话说在前面,这回,不管你怎么央我,这酒可是一滴都不能给你沾。”
“切。”我轻嗤一声,瞪了回去,“我的酒量还不致于一杯就倒吧,还不是怜惜你那点酒。”
男子的嗓音带着几分如这酒一般清冽的音调,带笑说,“你的确不是一杯倒,但我记得上回同你喝酒,你三杯就倒了。那时我还被你家男人狠瞪了一眼,啧啧,你是不知道,他当时脸上那副神情,能冻死人!”
华景疏是有心调侃,我索性不理睬他。这时候上官若雨已经隔着老远就喊了过来:“嫂嫂,嫂嫂……你怎么,你怎么把他给带过来了!”
下一刻,紫衣女子便已经到了我身边,扯着我的袖子站到我身后,然后带着几分恼怒对着华景疏冷哼了一声。
见此,华景疏装作一脸无奈的皱了皱眉,以手撑着头,对着我说,“这么一个麻烦的人,也难为你有这个耐心看着她耍性子。”
“你……”上官若雨拿起桌上的杯子就要砸过去。
“杯子若是破了,记得还我个一样的。”我闲闲散散的说着,一边瞧着眼前女子的表情。
上官若雨听我这么一说,脸上气势立马便弱了下来,模样可怜的望着我,眼里仿佛要溢出水来,“嫂嫂,怎么连你也向着他。”
我唇角逸出笑来,理了理她额前散落的碎发,柔声说着,“你哥哥找你,你先去。”
“哥哥找我?”上官若雨一听,马上神情又变了,连连摇着手,“不行不行,我哥哥找我,准没好事,肯定会又把我骂一顿。”
“你不去,你哥哥就不会骂你了?”华景疏适时的插了话进来,眼里含笑,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儿。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上官若雨狠瞪了他一眼,奋力甩了下衣袖,直接冲出了门去。
青衣男子端起酒杯,唇角扬了扬,眼里却是微微露出了几分精湛,声音微沉,“为什么把她支开?”
“你不也把她支开了么?”我随手摆弄了刚刚被上官若雨弄翻的茶杯,说得云淡风轻。
不经意间两人目光相碰,彼此间相视一笑。谁都没有再谈论她。
上官若雨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若是让她不经意之间从我和华景疏话里听了我没失忆的事去,保不准又会弄出什么鸡飞狗跳来。
我朝身后扬了扬手,苡兰从帘幕后头将早就准备好的药端了出来,放到桌上。
我扶着袖子揭开了药罐的盖子,浓厚的中药味呛得人恶心欲呕。
“这就是你每隔三日要喝的药?”华景疏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这个模样倒是我意料之中的,我嘴角带着笑,点了点头。
男子眸中光亮一闪,嘴角微勾,“江湖传闻殇清宫二宫主和四宫主喜好玩毒。那么,你知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种毒?”
药味闻久了,反而倒有些习惯了。我垂了眼看了看那药罐里深褐色的液体,隐隐可可以透过这些液体看到沉在底下的药渣。
拿起药匙轻轻的舀了舀。漫不经心的,“嗯……大概一二十种吧。”
“呵,一二十种?”华景疏冷笑着讽了我一眼。“谁给你配的药?”
“我二哥。”那个红衣妖孽。
“看来江湖传闻还真不可尽信,同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兄妹俩怎么相差得这么大?”华景疏摇了摇头,故作惋叹。眼间波光流转,带着些许揶揄,指着药罐说着,“刚刚揭开盖子的时候,我至少闻出三十种;看了药渣以后,又多出了二十几种;各种药夹杂混在一起,一同衍生的,又有了四十多种;加上我还没看出来的,这里面的毒不下百种。”
一百多种?我皱了眉,讶异的看了华景疏一眼。再细细看了看只药罐。脑海里蓦地想起红衣男子脸上扬起妖冶的笑容,猛地一震寒,感觉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
瞥见华景疏似还在戏谑看我,我瞪了眼回过去,“笑什么笑!传闻什么的又不是我传出去的。我对玩毒什么的没兴趣,只是小时候跟着他学了点皮毛而已。”
男子脸上的笑容已经越发的灿烂,好不容易才敛了神色,“你二哥不是一般人,用毒用到这般境地的,江湖上我还找不出第二个。”
这回,轮到我嘲笑他,“就你脑子里那些所谓传闻传闻什么的,有多少能当真?”
男子脸色黑了黑,自动无视我说的话。“若有机会,我还真想去好好拜访你这位兄长。”
“我劝你不要去,去了就回不来了。”我嘴上说得漫不经心。
华景疏差异看我,“为什么?”
我勾了勾唇,邪邪魅魅一笑,“我二哥天定风流,喜好美色。”
华景疏皱了皱眉,“他不是喜欢女人么。”
“唉呀呀,近来不是流行男风么,像我二哥这样总是走在潮流之前引领风尚的人,怎么会不以身作则,宠宠几个美男呢?”我一面说着,一面打量华景疏脸上神色,蓦地将话再次一转,“其实你还是可以去的,我二哥没别的癖好,就是对别人碰过的东西不感兴趣。你这有妇之夫,我哥哥是看不上眼的。”
男子的脸色更黑了。
我笑得放肆,“其实我二哥也挺不错的,虽然长得妖孽了点,作风风流了点,但好歹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功夫也不错,还会用毒,最最好的一点,是到现在正妻之位还空着。你要是有意,遇到这样的男人,你就嫁了吧!”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华景疏微微动怒,脸上隐隐泛起了几抹红晕,又慢慢的消沉了过去。最后,总算正色看我,目光里带着几分难得的严肃,似是要报复扳回一城,冷不防的说出口,“你可知,你还可以活几年?”
话语低沉,如弦重压。
我感到全身一怔,“啪”的一声响,手中的药匙已经被我不慎折断。
我眯了眯眼,见男子的眼神深沉了几分。
眸光黯了黯,勉强扯出个笑来,朱唇轻启,既轻松的说着,“大概四五年吧,是时候该去棺材铺看看有没有合适好看又舒服的棺材了。”
“这么淡定,还是不是女人?”男子一脸嫌弃的瞥了我一眼,还是正色同我说着,“这药虽然有百多种毒,但却是正好对上你体质的。你体内的寒毒早就入了骨髓,今后若没有这药给你吊着,你活不过两年。”
第一次看到眼前这人有这般沉重的模样,我开了口,“继续说下去。”
男子诧异看了我一眼,眼底又是一沉,“若是调养得好,兴许可以活上五六年。要忌很多东西。不到十分必要,不要动用内力,内力同寒毒早就融在了一起,你内力动一层,寒毒便容易发作一次。那滋味,你心里明白。”顿了顿,“还有,要忌大悲大喜。平日里不要一受刺激就乱发脾气,你一发起脾气来,能把上官那小子先气死了。”
末了,还不忘挖苦我一句,“说吧,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竭力帮你完成了。”
我白了他一眼,倒还是认真想起来,然后,嘴角一勾,“我儿子再过一阵子就四岁了,我要是能再活五年,我儿子就九岁。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儿子成亲,你能帮我实现了不?”
男子的嘴角狠狠的抽了抽。
“哎哎,别说,这么一来倒提醒了我,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给我儿子物色物色童养媳呀?”
华景疏终于咬牙切齿,“你这哪像一个要死了的人说出来的话!”
“你难道不觉得我表现得很悲伤么?”我张大着一双无辜的双眼,使劲的酝酿出自认为很有感染力的小小的哀愁出来。
男子皱起的眉毛舒舒展展的展开去,越发显得眉下那双黑瞋瞋的眼,深沉。
叹了口气,“除了你儿子,你就不想想别人?”
“别人啊……”我撑着下巴想了会,“我大哥无所不能,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二哥虽然风流了点,但好在女人总会对他投怀送抱,不用担心他找不到老婆;至于我三哥嘛,妻妾几人目前还比较和睦,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加上我已经有了两个侄儿,南宫家也算有了后,这种事我就更不需要担心了。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让我儿子好好的。”
这些话,倒真的是心里话。想着竟有几分惆然,我的儿子,一别近四年,现在应该有多大了?见到了我,可会喊我一声“娘亲?”
桌上的药早就被喝掉,但房内浓厚的药味却是久久不散。
莫名的有几分哀愁出来。深深吸了口气,我垂了眸,“景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男子淡淡看我,眼睛里面波光一现。
“你以为,我离开的这三年多,是白白离开他的么?”再次开口,声音已然冷清了许多。“我这寿命只剩几年,多多少少是与他有些关系的。”
“你恨他。”极其笃定的声音,再加上一副不带任何笑意的表情。严严肃肃的,青色的衣服衬得他有几分沉重的味道。
“恨?”我自嘲的笑了笑,“能不恨么?我的丈夫并不信我,三年多以前是他一巴掌打碎了我的期望,冷嘤秋产子,只是稳婆遇害、床上多了几根带毒的银针而已,他就认为是我做的!我负气离他回了娘家,本以为等他想通了便自然会哄我回去!可他呢?来是来了一次,可到头来却闹得两人的不欢而散,他跟我堵着气,一连三年索性就对我不闻不问了!这样的丈夫,你说我能不恨?”
越说越有几分激动,往事回想,并不像别人所说如风般飘散,了无痕迹。很多事情要是记得深了,在意得久了,就好像刻在肉上一样,微微一触,又要裂开、流血。
白衣男子,俊雅如风。我的丈夫,我儿子的父亲。呵……
华景疏张了张口,目光复杂的看我,最终就说出这几个字,“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顿了顿,有意识到这样说有些不妥,便干脆换了个相近的话题,面上看似委婉,可话语却十分直接的问,“你活不久的事,他知道吗?”
“我一直装着失忆,从未对他说过。我二哥先前来过一次,想必也是没告诉他的。”我抬了眸,眸色渐锐,“如今,只要你不说,他一定也是不知道的。”
“你什么意思?不想让他知道?”华景疏俊容一凛,眼神深沉了几分。“为什么?”
“依他的性子,若是知道我只有几年可活,肯定立马痛快的弄封休书给我,这样,可以省得麻烦操弄一场丧事。”我眯了眯眼,嘴角潜伏的笑意,带着几分轻松的绽放出来。“然后呢,他可以风风光光的再娶一个进来。你以为我离他这三年多,他一直保留着我这堡主夫人的名分是为的什么?还不是殇清宫四宫主是他妻子,听上去名头响亮一点,有利可图一点?我要是死了,对他还能有什么用?”
“我说你的思维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华景疏白了我一眼,明显看出了我的敷衍。努力耐心的再同我说着,“既然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又何必死犟着,处处不饶人。好歹你与他是夫妻,你们还有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