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月心头一震,他又惊又喜,立刻睁大了眼睛环顾这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间,可是一切如常,并无旁人。他小心而又疑惑地发问:“是你吗?仙子。”
蓦然间,他背包中的长剑发出一道温和的青光,伴随着一阵银铃声响,一个身姿清丽的女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窗外雨势渐缓,晚风拂来,只觉沁人心脾,正如眼前的这位女子一样,容貌皎洁如月,风姿飒然,目光流转间,中人欲醉。
南宫月骤然再次见到这位“仙子”,心里既是焦虑慌张,又是欢喜不已,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她找不出任何合适的言语来与眼前这位“仙子”交谈,他甚至不愿意说话,生怕一说话她就会消失,从此不再出现了。
他真的是太想念她了,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然而此情此景,这“一日”怕是要改为“一刻”、“一分”亦或是“一秒”了。
二人就这样相视无言地沉默了良久,雨忽尔停了,阒无人声。终于,那女子首先发话了。
“你,可还好?”
“我吗?我……我很好呀!”南宫月吞吞吐吐地笑着回答。虽然只是听到简单的一句话,但他却格外的高兴,仅仅是因为这位“仙子”正在和他说话。
“仙子”在关心他,一个他喜欢的女子在和他说话,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他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心头,无比的温暖。
那女子微一抿嘴,一脸歉容地说:“嗯,没事就好。刚才那一阵打斗,想是我强行催动你体内的气息流动,而后又过度使用内力,才导致你力竭虚脱的。原本,我并不想全力应敌,只是那伙人太过可恶,而且又与我有旧仇,所以我才……不过你的体质实在太弱了,我确实没想到附身后对你影响这么大,真是对不住。”说罢,躬身行礼道歉。
南宫月忙走上前去,伸出双手将那女子扶起,他二人如今心灵相通,虽是人魂两异,但举止触碰却是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的。他非常客气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多亏了仙子你的帮助,我才能幸免于难的。”
那女子被南宫月一扶,肌肤相触,心中突的一惊,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她猛地一退步,和南宫月保持一定的距离,侧身低首,欲语又止。
南宫月注意到自己的冒失,忙赔罪道:“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心情激动,此时真是局促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说什么话才好了。
女子微一摇头,并未怪罪南宫月。她眼眸如水,看着窗外的雨后夜色,呆呆的出了一会神,忽然问道:“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会发生这些奇怪的事吗?”
南宫月回道:“仙子你不想说,我也不便问,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原因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做我能做的去帮助你。虽然……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他不自信地垂下了头。
南宫月心胸开阔,对世间之事的看法常常另辟蹊径、与众不同,别人以为对的,他总是不置可否,认为万事万物总有其规律法则,对的未必是对的,错的也未必是错的。也正因为如此,才致使他脱离寻常人的生活,一心想要寻找不一样的人生之路,寻找别样的风景。
如今,这样的他有了这样的非凡际遇,面对眼前的这个奇幻女子,唤作常人本该害怕,他却是异常欢喜,甚至会主动地、设身处地地为这女子着想,说来,也是缘分了。
南宫月顿了一顿,又抬起头来,温柔而喜悦地说:“哦,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南宫月,南方的南,宫殿的宫,月亮的月,仙子你可以叫我南宫,以前朋友们都这么叫我的。”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介绍着自己的名字,最后竟然笔直地伸手指那天上的明月来说明,果真是憨态可掬。
那女子回过头来,脸现奇异的色彩,缓缓说道:“我不是什么仙子,我叫琉璃。这是我师父给我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我原本叫什么,因为我从小就没了父母。”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中隐隐地渗出晶莹的泪水。
南宫月心头一疼,宽慰道:“不好意思,让你想起你的伤心事。其实,我的父母命运也很不好,如今,他们也都不在人世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两个人若是同病相怜,往往能够相互安慰取暖,其中的感情因身世相同,也就不用言语便可相互懂得的了。
琉璃柔声道:“无妨,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只是你,原来也……唉……”她叹了口气,又转头望向窗外,续道:“其实我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到底有多久,我也记不清了,也许是一千年或是两千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跳崖死后,迷迷糊糊地,一直徘徊在这把璇玑剑中。我很难受,我一直在等,等待着有一天有人能帮我离开那个杳无人迹的地方。”她一边说,一边指着那把插在背包里的长剑。
南宫月循着琉璃手指的方向看去,从背包里拿出那把从山洞中带回来的“护身符”,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把剑叫做璇玑剑!”他正反两面反复地再次赏玩这把救了自己性命的宝剑,心里又是激动了一阵。
琉璃点头道:“不错,这把璇玑剑是我璇玑门的镇派之宝。当年,天枢、天权、玉衡、摇光和开阳五大门派为贪图璇玑剑,围攻我璇玑门。原本我的师父云清真人,也就是我派掌门,他武艺卓绝,天下无人能敌,纵使各派高手齐出,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可是,谁能料到,祸起萧墙,我的同门大师兄竟然为了掌门之位做出背叛师门的恶行。师父中了大师兄的毒,无力击退群獠,而我功夫虽已不弱,但比起师父来还是差了许多,敌人又是高手众多,我根本帮不了师父。”琉璃紧咬嘴唇,停顿片刻,又道:“危亡之际,师父将璇玑剑托付给我,让我逃生之后寻得机会重振璇玑门,而师父他老人家,却拼了性命为我争取逃脱的时间……”
几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渗出,顺着琉璃如玉的面颊缓缓流了下来,她说得出神,也并不擦拭泪水,接着道:“那日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师父了……我独自带着璇玑剑没日没夜地奔逃,那时我悲痛欲绝,全然不顾逃跑的路线,一个劲地施展轻功到处乱跑,累了就只是休息一会,然后继续跑。偶尔遇到路人骑马,我也不管不顾地抢了马匹继续跑。也不知过了多少天,周围渐渐安静了,我觉得自己似乎摆脱了敌人的追捕,可是我太天真了,那些贪婪的人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璇玑剑的渴望,我还是中了埋伏。
最后的那一晚,我被逼到一个山崖边,我自知是无路可走了,但璇玑剑绝对不能交给他们。于是,我带着璇玑剑,跳崖自尽了。”
南宫月听到这一段惨烈的故事,心里砰砰直跳,直至琉璃说道“跳崖自尽”,他更是六神无主,感同身受,悲从中来了。他是个感情细腻的人,他人的遭遇即使只是耳边听来,也总会恍如自己亲身经历一般,何况是眼前这个温婉动人的女子呢?他不敢打破此时的宁静,守候着、倾听着琉璃的诉说,因为他明白,唯有将心中想说的话一口气全部说出来,悲伤的人才能快乐起来,至少不会继续悲伤。
琉璃顿了一顿,怅然道:“我还记得那晚,月亮特别大,特别亮。坠崖临死前的那一瞬,山风是那么的清凉舒适,我忽然记起了过往许多事情,我的情感从来没有像那个时刻一样猛烈触动……再后来,时间就像水流不止,过得很长,很长,却又很快。最终,你的到来唤醒了我。”
南宫月惊讶地应道:“是我,唤醒了你?难道是那晚,那老虎?”
琉璃微一点头,道:“对,但也不全对。其实,当你到了山崖脚下的时候,我就有些感应了,相信你也感觉到了,所以你才会寻到了山洞附近。”
南宫月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依稀记得那个时候在树下休息,的确好像在梦中听到有人声呼唤他,当时还只道是个梦呢。
琉璃续道:“那晚在山洞里,你偶然触碰到璇玑剑,我的魂灵就在那一刻自剑中释放了出来。那老虎既然要吃你,我又怎会袖手旁观?于是,我附身在你身上,将那老虎杀了。”说着,她伸手指了指墙上,南宫月一眼望去,见是那幅自己半夜有感而作的《仙子斩虎图》,此刻画中真人现身,不由地颇觉尴尬。
琉璃收回手臂,接道:“再后来,那林婉儿被人欺侮,我气你胆小怕事,趁你回来睡着的时候,又附身去救了她。还有你在街道上救小草妹妹的时候,我虽然没有对你完全附身,却也是恰到好处地找准时机,替你运气补劲、灵便手足,否则,那一帮子恶徒又岂是你能够打得过的?”
琉璃秀眉轻蹙,瞥了南宫月一眼,又道:“今晚在巷子里的事情,也就不必多说了。那些人武艺不弱,我势必出手才能保你性命,更何况……”话说到一半,停下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