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八颗正儿八经的金军人头,才换来个暂代守备的职位,崇祯皇帝也太小气了些。”巧巧斜靠在土炕上,眼睛上搭着块布巾子,没等塔克什读完信就开始了吐槽。
“哼!哼哼……还真是不学无术!”能这样在巧巧面前说话肆无忌惮的也只有郭歪七郭某人了。只听他说道:“老实说,这个结果已经超出了老夫的预期。你以为人家大明的高阶官位就那么容易得到?以正五品千户,署指挥佥事充任守备官,已经是少有的超拔了!再往上那就是游击、参将、总兵!是挂将军衔的!在大明,无论文武,四品官都是一个分水岭。不是将门出身的武将,想要巴结上个将军位置有多难是你不能想象的。”
“不对啊,那个徐寿可是武举出身。”
“武举算什么!皇帝身边的大汉将军里多得是这种角色,有什么稀奇。”
“好吧!”巧巧举了下双手作投降状道,“算你说得有理,那么你告诉我,这个守备能带多少兵?”
“依照洪武祖制是五千六百人,不过如今嘛,能有个一两千人就算王琮还有良心。”
巧巧点点头道:“可以了,依照咱们的三三军制,这就是五个旅团的编制,和我想要的相差不多。”
“什么?”角落里的塔克什一声惊叫道,“您要那么多的大明军队做什么?”
巧巧掀开布巾子,也斜着眼睛觑着他没好气地道,“吵吵什么,一惊一乍地,没规矩了吗?”
“主子,在大明,没有哪支军队是齐装满额的,这一点就连紫禁城里的皇帝也是心知肚明。咱们要是真那么干了,徐寿这个武举人就可能活不过明年!这只是其一,其二,您不会不知道咱有多少家底吧?其三,三个家人的性命能否钳制住一颗膨胀的心?”
“塔克什,你说的对,可是呢,你这个鬼精鬼精地主子可不是这个意思。你听听他怎么说。”等了半天却不见巧巧有什么动静,就尴尬地道,“好吧,塔克什,看来是我错了,你主子对你很失望,你还是闭上嘴乖乖做你的文案工作吧。”顿一顿道:“事实上按照如今大明半募半征的军制,你在那里顶天能够藏下一万人。老夫以为,董家庄的人不宜回填保安州。这一万人当以新募汉人为主,这么做一是因为只有汉人善于屯田,二是可以避免大明朝廷不必要的猜疑。”
巧巧道:“那老子还藏个屁的兵啊!”
郭歪七道:“你当真是要藏兵,而不是想要就近屯田供养董家庄?”
巧巧哀叹一声道:“老郭,你说说,为什么那些汉人百姓反倒比当官的难以收买拉拢?明明我能让他们吃饱穿暖,比在大明活得更像个人,可他们却还要背离我抛弃我?远的不说了,就说农庄里的那些个汉人,这才吃饱肚皮就一天天地研究如何逃跑,悍不畏死地模样让人心寒啊!”
郭歪七闻言笑道:“闽中才子曹雁泽有诗曰: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老夫以为,无文之辈少智谋而崇先祖,固执自守不知变通;读书之人多谋善断,知利害明变通。汉家天下传承数千年,根基在百姓而不在官吏。”
巧巧一把扯掉布巾子道:“胡说八道!我可听说过不少忠臣烈士都是文人,不对!我说的是老百姓和当官的,你说的是文人和文盲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噢……我明白了,老头你是在给自己遮羞呢,还多谋善断,知利害明变通,说得多好听,真不要脸!”
郭歪七怒道:“哼!你个小野人又能当得起北山的孝子贤孙嘛!大家彼此彼此,大哥不要说二哥!”
“三姓家奴!”
“两姓家奴!离三姓也不远了!”
“你敢诅咒我!”
“那便怎样?”
“来人呐!把这个老东西给我拖出去弄死!”
塔克什揉揉太阳穴,无奈地把冲进来的卫士哄了出去,把门带上,满脸愁容地看着一老一少两个人斗嘴。还有许多事没有商议呢,这就干架了。真不晓得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每到一起单独议事(自动将自己归于透明人),总免不了一场恶毒攻诘。等了一会见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地不再说话。就开口道,“算算日子,老太爷的钧驾离开金州已有五日。巧毡、韩山海两位将军来信问是否仍照旧规,扣下船员和水手?”
“当然不行!”巧巧与郭歪七异口同声道。
塔克什微微一笑,道,“民政司催促,关于安置赫哲南归族人的预案请尽快批复,以便在冬季完成准备工作。”
巧巧道:“你们秘书处怎么说?”
郭歪七翻翻白眼道:“不是要求他们抓紧完成苦兀岛的农田水利基础建设吗?三万大明移民还在冰天雪地里苦熬,怎么就想到赫哲人了?看来是尚有余力,那就去伐木,储备大量木料,以备造船所需。至于赫哲人的事,为时尚早,现在不做考虑。”
塔克什见巧巧点头,于是运笔如飞,在他的小本本上记录下来一系列命令。又问道:“北山书院要求调拨费用,用于校舍扩建,并特别提出希望将‘巧家寨’温泉划归学院所有。另外教授们要求立刻取缔女子学院,理由是以防不名誉之事的发生。”
郭歪七见巧巧歪着头看过来,咳嗽一声道,“这些事跟老夫无关,你知道,如今书院的山长可是李邦华,而不再是老夫。”
“李邦华?”巧巧突然来了兴趣,一翻身坐了起来,道,“说说,说说,好好的孟暗先生怎么突然变成了李邦华?难道就是因为他抢了你山长的位置?”
郭歪七望着巧巧一脸八卦的模样,厌恶地道,“收起你那龌蹉心思吧!申末老夫还有一堂课业要讲,谁耐烦陪你在这里扯闲篇!”说着话站起身,取过塔克什递过来的狗皮帽子往头上一扣,气哼哼地走了。根本不顾巧巧在那里“哎哎哎……还有政务要商议。”的废话。
“倔老头!他与……”兴致未减的巧巧本想再度发问,看看眼前一脸严肃的塔克什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清清嗓子道:“北山书院苦兀分院的事你是知道的,可这件事还不能说出去……这样,告诉老家伙们,我同意扩建书院,温泉池子也可以给他们。但是需要他们写一份详细的计划书,财务司将根据他们的计划书核算拨款数额……好吧,算他们有心,计划书都准备好了,看来是志在必得啊!那就把计划书拿去财务司请他们慢慢核算!为保证这笔款子专款专用落实到位,我指定……那个石匠头子叫什么来着?”
“丁孟喜。”
“对,丁孟喜。我指定这个丁孟喜全权负责这笔款子的使用……”
“这不合规矩!石匠本身就是参与学院扩建的佣金大户,更何况丁孟喜他根本瞎字不识,怎么管理这笔款子?”
“老子的钱!老子说让谁负责就是谁负责!”
“好吧!”
“告诉老头子们,这寒冬腊月地不易土木施工,就先准备准备石料吧。另外,派人送信给贺老海,告诉他兀毒港必须在端午之前建设完工,否则他这个港口督造的职分也别想干了,直接去给老子捞海菜去!”
塔克什闻言一呆,不明白话题怎么就突然转到贺老海那个倒霉鬼头上了,才从海船督造的位置上被拖去建设那个烂尾的海港,这就又要被逼下海捞海菜了。正寻思着这封信该怎么写才不至于让老家伙想不开真就跳了海,脑袋上“啪”地就挨了一巴掌。
“怎么就没有点长进呢!”巧巧站在炕沿上叉着腰怒气冲冲地道,“郭老头使一辈子的阴谋诡计,却收了你这么个徒弟,看来注定是要砸招牌了!”
塔克什后退一步,梗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就明白了,只是仍就苦着脸道,“奴才可以写信给贺老海让他去跟丁孟喜抢工匠,可是奴才人微言轻他未必肯听。”
巧巧道:“那就看你的手段了!”
“还有女子学院呢?是不是要取消?”
“我听说你妹子就在女子学院,你回头问问她,看她是否同意。”
“她指定是不同意的,奴才和小十六才去书院看望过她,高兴着呢怎么肯同意离开!只不过,女子学院到底是不是取消可不是她们说了算的。先生们不肯教授,她们又能如何?”
“把消息放出去,看她们自己的本事了,只要还有先生肯教那么女子学院自然还会存在。这么着,先派几个诚实稳重的妇人过去,名曰:助教。这一呢,是照顾女孩子们的生活起居,二呢也要教授她们一些女红手工。告诉他们,如果发现有隔壁男生图谋不轨,抓住了尽管打板子,打死无算。对了,这些妇人的薪酬依先生们的例。”
巧巧话音方落,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巧八妹手里端着个托盘,顶着满头的雪花走了进来。
“小八,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巧巧急忙去找寻鞋子,就要下地。巧八妹紧走几步,放下手里的托盘,扶住巧巧的手臂让他坐下,停了一停,又拉过被褥盖好。
“脉象平稳有力,想是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这大冷的天要是再着了凉可就不好了。”巧巧这才知道,原来她刚才搀扶自己坐下的时候已经替他把过脉了。
“既然好了,那就不用再吃那些个劳什子药了。”巧巧指指托盘里的药碗苦笑道。
巧八妹掩嘴轻笑道:“这最后一副药还是要吃的。”说着话从身侧挎着的荷包里取出一块晶莹透亮的方糖,放进药碗端了过来。
“是糖。还是小八最疼我。”
巧八妹听他这么说,脸蛋儿一红,道,“药要凉了,快吃吧。”
巧巧见碗到了嘴边,心想你好歹把糖化开了呀,这样跟没有有什么区别?忽然明白过来,这是给看的不是真的给吃的,难怪小丫头会脸红,这是自以为心亏了啊。
伺候巧巧吃完了药,巧八妹就要出门,突然回过头来道,“谢谢你巧哥儿。”
巧巧一怔,不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询问,巧八妹柔弱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口。略略寻思,很快就明白过来。一拍额头道:“塔克什,这件事情我做对了。女子学院不能取消,里面不单有你妹妹在,更有我的姐妹们在,老头子们凭什么取消!没人愿意教是吧?老子还不信找不到师傅了!”
塔克什轻咳一声道:“常家运送第二批流民的船队已经到达苦兀岛,流民数量共计三千六百五十四人,全数都是辽东东江镇的妇孺。常家人要求我们扩大肉干、奶粉、奶糖、肥皂、纸巾、罐头、压缩干粮、成品红药、烈酒等一十六种商品的配货份额。我们的贸易司产能严重不足,请求扩大生产。”
“他们有没有提到山货、皮毛、草药?”巧巧冷冷地问道。
塔克什摇摇头道:“没有。”
巧巧道:“告诉巧麻点,可以扩大产能。但是给常家的配额里奶粉、罐头、红药、烈酒以及压缩干粮只许提高两层。告诉常家,想要更多的配额就要拿出更大的诚意来。”
见塔克什又拿起一份书信,巧巧烦躁地摇摇手道,就先到这吧,老子得出去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