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人打交道比什么都难。
哪怕是深山古城中这两位最淳朴的山民。
我觉得得罪谁都不好。
但是只要做出选择,必得罪其中一方。
于是我决定——
谁都选!
我先对小布童说:“我想吃住在你家。”
“要得,要得。”小布童脸上绽开笑容,眼角堆其鱼尾纹,得意地看大布童一眼。
大布童面露不悦。
紧接着,我问小布童:“我很喜欢吃鱼,想学让鱼睡觉的方法,不知道你能不能教?”
小布童的笑立即僵住了。
大布童则马上毛遂自荐:“我可以教你。”
“那到时,我就把学费交给你了?”我趁机说道。
虽然我这么选择,俩人都觉得不够满足,但总比我被对方独占强,所以她俩在一瞬间的失落之后,对我都热情起来,各司其职,不再争锋相对,而是精诚合作。
我觉得自己作为一个长期生活在大都市的人,唯一比他们聪明的地方就在于拥有变通的头脑。
小布童照顾人很有一套,连拖鞋都帮我准备了两双崭新的,以备干湿分开来用。
我对她表示感谢。
她笑眯眯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大城市的人生活水准高,我肯定是按照五星级来照顾你的,不过绝对没有收五星级的价格,打个半折,一万五一个月怎么样?”
我大感意外,之前她不是说我住宾馆浪费钱吗?那她这里可比住宾馆贵多了。
而她这房间的各种配套设施,离星际酒店的标准差了十万八千里。
应该说她这价格高得离谱!
她见我脸色有些冷淡,补充道:“洗衣服、烫衣服、打扫卫生、一日三餐,我全包,绝对不会再多收你一分钱。”
我想想算了,我并不是消费不起的人,只要她服务到位,我认栽。
更何况,让老布童的媳妇赚钱,等于是间接孝顺他老人家,所以这点钱,真不算啥。
“一月一付,能不能——”她对我亮出食指和大拇指,相互搓着。
我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给她微信二维码。
“你们大城市的帅哥就是不一样,就是大方。”她喜滋滋地用手机扫描着。
我有点担心,这位大婶毫不客气地收我这么多钱,不知道那位大布童会榨我多少学费。
“我跟你说,”她放低声音提醒我,“大布童的技术肯定没法跟她爷爷比,她充其量还是个学徒,如果她要学费,你意思意思就行了,别老老实实地她要多少你就给多少。”
“哦。”我答应一声。
这位大婶应该不是替我考虑,而是怕她的竞争对手比她赚得还多吧?
“还有,如果她欺负你,你一定要跟我说,我替你治她。”她自告奋勇地想做护花使者。
“哦。”我敷衍。
自己是一个那么好欺负的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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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当中的房间是大布童的接待室。
靠窗摆了一张简易竹床,大约只有60公分宽,上面躺着一只打盹的猫。
大布童剁了一下脚,它警觉地竖起耳朵。
大布童再次跺脚,它赶紧站起来逃离。
昨天我应该就是躺在这里做了一个梦。
想到我睡的床猫睡过,我就觉得背上开始有跳蚤在爬似的发痒。
我有点想打退堂鼓了,对大布童说道:“如果你想催眠我,恐怕不会成功。”
她微微一笑,把左边的麻花辫往后一甩,说道:“你昨天不是已经被我催眠过了吗?再来一次又怎样?”
那辫子就像拍了我的脸,我觉得臊得慌,说道:“这不算,你是趁人不备。”
“难道催眠大师还要正儿八经跟人说,我要催眠你了吗?”
“但是也不能偷袭,万一有人因此利用这技能做坏事呢?”
她的脸一红:“谁做坏事了!”
这姿态有些动人,加上她两个俏皮的小辫子挺搭配她的脸蛋,我忽然感觉她其实长得很美。
她的手段应该说达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让我首次被催眠,做了连我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事情。
“你收多少学费?”我问。
“我是替我爷爷收徒。我听他说了,他有一个朋友的学生想向他学习,我想应该就是你。其实我爷爷从不收外人做徒弟的,我想你老师面子肯定很大,我爷爷才会破例。学费该由我爷爷定,到时候你跟他谈吧。”
听她这么说,我觉得她比她那位婶婶公道多了。
“听说你能催眠河里的鱼,这是真的吗?”我问道。
她狡猾地看着我:“你信吗?”
“鱼有意识吗?能被操纵?”我反问。
“到时你就知道了,等你跟我学会催眠术之后。”
这是一个聪明的姑娘,我觉得自己不再讨厌她。
“第一步,你准备做什么?”我问她。
“你首先最想做什么?”她的眼睛纯净得就像山泉水一般看着我问。
这让我开始信任她,回答:“克服被催眠的恐惧感。”
“什么样的恐惧?”
“每次我开始进入催眠状态,就像正在受刑,全身很痛,内心也很绝望,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那为什么昨天没有。”
“不是说过吗?我昨天不知道自己要被催眠,所以——”
她嘴角往上滑,说道:“我不准备催眠你,我先教你怎么使用道具控制患者的注意力吧。”
对于她这种人性化的教法,我很满意。,非常认真地听着。
她说一般人所见到的用摇摆的怀表或者打响指来催眠的镜头,其实是表演秀。
真正的催眠大师,可以使用环境中任何东西作为道具。
就像是武术大师到达最高境界,随手一根树枝就可以当成比剑还锋利的武器一样。
说着,她带我来到窗前,指着朝霞问道:“天空美不美?”
我看着那艳红的天空。
云被染成了各种各样的颜色,难以形容的颜色,谈不上有多美,但是让人开始浮想联翩。
“你想到了什么?”她问。
“人生。”我回答。
“那你觉得哪一朵云最像你的人生?”
我看了半天,觉得朵朵都像,又朵朵都不像。
“这一朵?”她抬手指道。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摇摇头。
“那一朵?”
我又摇摇头。
“我可以让你从云上看到你的前世。”
“我只有今世,哪有前世?”我反驳。
“不信吗?每个人都有前世,只是忘记了而已。我们都是从前世投胎而来。”
“我可不信。”
“难道你不相信能量守恒定律?能量永不灭,只会转换。人本身就是这样一种系统能量。人若死了,并不等于消失,而是转化成了其他的形式,并以其他形式而再生。”她滔滔不绝地解说着。
我低头看着她,有点自傲地问道:“你读过多少书?什么大学毕业,什么专业?”
“我就在我们古城的师范学校毕业,中专文凭,教育学专业。”
我鼻子哼了一声,那就是说,她连大学都没上过,那有什么资格在我这位堂堂名牌大学的博士面前高谈阔论?
“既然你不相信,那继续找你那朵代表你人生的云吧,它一定能告诉你我说的对不对。”她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似乎看得懂我的心思。
我也看得懂她的自信。
有时候人内心的自信程度真与学习了多少文化无关。
说句老实话,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内心并不那么自信。
比如这一次,稍稍一点打击,我就怀疑自己的技能,否则现在也不会站在这个中专生面前做她的学生了。
“快看,我好像找到了,”她忽然兴奋地说道。
“哪一朵?”我问。
“你看着我的手指,……那个……那个再看......那个……那个……”
我的视线随着她的手指看来看去,不知觉,又迷糊了,什么时候躺在竹床上的,也不知道......
原来,这就是她所说的,催眠大师,可以利用万物作为道具的实例吗?
她的道具就是云朵?
还是她的手指头?
抑或是她重复来重复去的“那个......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