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迈村四面环山,山上尽是险要的悬崖和望不到头的密林。
这样的地形在战争年代的确是躲避战乱的好地方,但到了今天,交通落后的缺陷也就慢慢显露出来了。
鲁迈村里有个小学,从学前班教到四年级。等到了五年级,走得动路了,就要去十里外的中心完小读书。
今天是九月一号,杰克丁丁要上二年级了。
杰克丁丁是他的彝族名字,他的汉族名字叫陈丁。
学校就在村子的东边,离他家不过一里地。但是杰克丁丁不想上学,他昨天在水沟里下了个陷阱,按道理来说,现在应该有小鱼进去了。
“丁丁,好了没有,赶紧把衣裳穿上,要去报到了。”
“阿妈,我不去,读书一点都不好玩,就坐在桌子面前,一天的学普通话,我有些都听不懂。”丁丁抬头应了一句,继续玩他的虫子。
丁丁的母亲二话不说,来到院子里揪住丁丁的耳朵:“你不读书,以后就回家种地,其他人用机器,你就用手,太阳把你的皮都晒掉!”
“阿妈,我今天就帮你去地里锄草,我不想去读书!”丁丁被揪住了耳朵,但是还是不想去上学。
“你锄什么草,锄头都抬不动,剩下那点,我一个人一下午就锄完了。”丁丁的妈妈看着丁丁不疼不痒的样子,手上加了力道“你要是不去读书,等你爹回来把你栓到李子树上打,就跟龙龙他爹打他一样,你去不去!”
这么一威胁,丁丁立马老实了,他什么都不怕,就怕他爹打他。龙龙被拴在树上打的事他知道,那次他就在旁边,打的可惨了,一口气打断了三根蒿枝条。
文具早就收拾好,书包也是洗了干干净净,丁丁换了干净的衣服,跟着他的母亲出了门。
娘俩一前一后走在小路上,丁丁背着个米老鼠的小书包,是山外的爱心人士用骡子驼进村送给他的,丁丁的母亲拿着一根树枝跟在后面,默不作声。
眼看学校越来越近,学校院子里那根高高的旗杆已经能看见了,丁丁甚至能听到其他孩子的哭声!
这下子,丁丁又害怕了。几次想逃跑,丁丁的母亲却是知道他的想法,一次也没有得逞,不知什么时候起,丁丁也呜呜地哭了起来。
本来离学校也不远,走着走着学校大门就在眼前,门口还站了个大人,应该是李老师。
李老师人不坏,对他们也很有耐心,经常带他们玩,但是一上课就要写字,说普通话,丁丁最怕这个。
不知不觉,丁丁慢了下来。
“停下来做哪样,赶紧走,那么多人看着,打你一下你羞不羞人!”
丁丁这才记起后面还有一根棍子跟着呢,连忙加快脚步,硬着头皮往学校走去。
到了学校门口,丁丁却发现门口站着的大人不是李老师,是一个皮肤白白的哥哥,笑眯眯地看着丁丁。
丁丁也忘记哭了,瞪大眼睛一边好奇地看着这个大哥哥,一边进了学校大门。
身后的母亲却是大声道:“丁丁啊,见到老师要打个招呼呢嘛,读书不是要讲礼貌么?”
母亲是用汉话说的,这让丁丁很是尴尬,他小声地用彝话说道:“阿妈,他不是老师,我们的老师是李老师!”
门口的大哥哥却是听懂了丁丁母亲的话,连忙用普通话道:“没事没事,大姐,没事的,孩子太小了,我们一起慢慢教,等长大点就懂事了。”
丁丁的母亲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小伙子道:“你是外省来呢新老师啊?听口音不像我们这个地方呢。”
“是的,大姐,我叫张艺杰,是北京来的,刚到这里,以后就在这里教书了,还请多多关照。”张老师说完,对着丁丁的母亲微微鞠躬。
“哎哟,北京大城市哦,离这点那么远,辛苦你了,感谢你们,感谢你们!”丁丁的妈妈哪见过这种礼节,连忙跟着鞠躬,心里很是感动,这么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来到这小山村,真是糟蹋了。
“大姐不用这么客气,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您要是家里忙,就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您就放心吧!”张老师依旧是斯斯文文地说话。
“好!好!到这点我就放心了——丁丁,你要听老师的话,不要闹,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你赶紧回去吧!”说来也怪,刚才在路上还很害怕的,但是看到院子里玩耍的同学们,丁丁又不害怕了,连忙催促母亲回去。
丁丁母亲很不好意思地跟张老师打了打招呼,便也回去了。
一进校门,丁丁一边对着看向他的同学笑,一边轻车熟路地走到了李老师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在教室旁边建的一间瓦房,里面有一张桌子,是平时批改作业用的,此时堆满了丁丁他们的课本。
那个又是校长,又是语文老师,又是数学老师,还教唱歌画画的李老师就坐在桌子面前,拿着一张单子在数,看到丁丁进了门,便放下了手里的单子,笑道:“陈丁来了,赶紧来领你的新课本!”
“李老师!”赶紧把脸上的泪水擦了,走了过去。
“咋个还哭了哇,这么大的娃娃了,还哭!”李老师看着丁丁的样子,顿时乐了,赶紧把丁丁拉近一些,帮他擦了擦脸,然后将桌子上的五堆书里各抽了一本出来,给了陈丁。
“这是语文,这是数学,这是体育,这个是美术,这个是音乐,拿好,别弄丢了,等今晚回去之后,把书皮包好。”
丁丁开心地接过新课本,放进了书包里。每次开学时候发新课本,丁丁心里面都很珍惜,就怕沾了灰,到时候被母亲骂,还要被其他同学笑话。
签了个歪歪扭扭的名字,丁丁便出了李老师的办公室。和丁丁最好玩的龙龙和阿瓦就迎上来,拉着丁丁到树底下翻看起新课本上的图画来。
上面的字,他们大多不认识,图画却是看得懂。
树下的孩子们三三俩俩,都在翻看新课本,站在学校门口的张老师看着这一幕,嘴角情不自禁地翘起,眼睛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