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赡部洲大恒国洪山,沧海派总部
后山有一片竹林,此时正值盛夏,竹深树密处,纵然无风,也时时感到阵阵清凉,伴着虫鸣声声,甚是清雅,令人心静。
掌门谢之仪正在这竹林之中调息运功。
定中听见一阵缓慢、笨拙的脚步声,睁眼一看,远处一块石头后面,露出半个脑袋,见他睁眼,那脑袋立马缩了下去,躲在石头后面。
“赵师兄,别躲了,我都看见你了。”谢之仪一脸无奈。
“不是我!”石头后面传来赵之通的声音。
谢之仪忍住笑,走了过去。
“咚!”赵之通从石头后面蹦了出来,吓唬谢之仪。
“哎呦,吓死我了。”谢之仪也很配合,假装被他吓到,摸着胸口直叫。
这是他俩从小玩到大的游戏,虽然赵之通已经年近不惑,可依然乐此不疲,谢之仪也只好勉为其难,陪他开心。
论帮中职务,谢之仪是掌门,可是如果论资历,他得管赵之通叫大师兄。
只不过他这个大师兄虽然入门最早,武功却是奇差,是以刚才谢之仪一听到这脚步声,就知道这一定是这位轻功如狗爬的赵师兄。
沧海派每年都有弟子比武论剑,而这位大师兄,每次比武成绩绝对是最稳定的--稳稳当当倒数第一。
已故老掌门苏暮海认为他不太适合学武,教他读书,结果读了三年,连本论语都背不下来,指望他学医,结果他认认真真学了很久,连艾草和蓬蒿都分不清,最后得出结论“这些草药原本长得都差不多。”所以苏幕海对他很是绝望,形容他是“沧海派古往今来第一不成器的败类”,几次三番说要把他逐出沧海派,每次都是谢之仪苦苦求情这才作罢。
作为师弟的谢之仪,知道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长处---万事通。
只要下山一趟,江湖上的新闻,他无所不知,哪个门派跟哪个门派又结了梁子,哪个门派又得了什么神兵宝器,就连哪个掌门新娶了个姨太太,几个姨太太谁跟谁吃醋怄气,他都能一清二楚。
所以谢之仪继任掌门之后,干脆就让他负责打听江湖中各路消息,也算是人尽其才。
“我让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谢之仪问道。
这次他让赵之通打听的,是关于朝廷招降江湖各门派的事情。
南赡部洲自高祖姜桓斩苍龙起义,平定中原以来,虽然此时已经传国至高祖长孙宣文皇帝,可是天下并不太平,对外,大恒的北边有玄乌国,南边有莫撒国,时不时地在边境来一些非友好非正式的访问,顺便劫掠一些金银绸缎粮食,搞得百姓苦不堪言。
而国内,近十年来又有一个叫触龙门的教派趁乱而起,占据北部重镇凤兴城,短短数年,势力已遍布大江南北,其魔爪也伸向了武林各门派,不择手段,软硬皆施,吞并武林各门派,许多小门派招架不住,已经被其收入麾下,于是吴钩门、剑魂山庄、鬼谷派、轩辕台这武林四大门派牵头,带领武林正道联手围攻凤兴城,结果是大败而回。
当然了,对于这一切,朝廷一开始并没有过问,直到有一天,触龙门教主楼清凤出行,摆出了天子仪仗。
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文皇帝大怒,下令派兵征讨触龙门,可触龙门主楼清凤在凤兴城中遍布机关,城外又设有屠龙阵,楼清凤亲自坐镇,以内力调动阵法,借天地日月之能量,以五行为兵,坚不可破,致朝廷军队数次兵败而返。
可是不久前竟传来一个消息,大将军安伯罗,竟带十万大军大破屠龙阵,攻破凤兴城,剿灭了触龙门,而楼清凤也被安伯罗活捉,之后处死于恒昌城。
要说这大将军安伯罗,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之所以能做大将军,是因为他是宣文皇帝生母,安太后的亲侄子。大恒自高祖开国以来,军权从不会交于外人,或是开国功臣,或是外戚。
所以对安伯罗活捉楼清凤一事,江湖中人听说之后反应很一致——难以置信。
因为他俩武功实在太悬殊了,简直一天一地。
南赡部洲自古练武之风盛行,朝廷金部下属兵马司在全国推行武考,按等级评定,入门为十等,此后逐级往上,到一等为止。
可是江湖中人来却不屑参加兵马司的武考,在江湖中人看来,这一等的水平,寻常资质的人只要肯努力,勤加练习,早则二十来岁,迟则四五十岁,总归能考过的。即便达到兵马司一等水平,也不过是寻常高手,一等之上,再要往上,便是入境,想要入境,除了努力之外,资质是非常重要的,有些资质平常的,纵然一生勤学苦练,到死都未必能入境。
根据赵之通的打探,安伯罗的武功,差不多刚刚入境。
入境之后,又有甄境、化境、随境、空境、太真境、无极境等六个境界,越是往上越是困难,除了需要资质之外,有要看各人悟性和机缘。
谢之仪在二十岁便修入境,这在武林中已经算是资质极佳的,如今年近而立,也才刚刚突破入境,进入甄境。而四大门派掌门,除了剑魂山庄的庄主封寒骨已经修入随境之外,其余三位也只是化境。
据说整个武林,五十年来,能修入空境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便是触龙门掌门楼清凤。
另一个,传说是太玄门的合山翁。
当然了,后者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江湖中很多人认为,这太玄门,之所以叫太玄门,就是因为他实在太玄了,玄到让人怀疑这个门派的存在,玄到很多人认为,它在这个南赡部洲,只不过是一个传说。
传说中太玄门中弟子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就连资质最差的弟子,都能达到甄境的水准。
传说太玄门的武功深不可测,有能伤人于无形的无影剑法,有能控制人心智,让人产生幻觉的摄魂术,还有能让人气脉全住,与死人无异,却又能随时“复活”的内功,还有飞天遁地的绝顶轻功法门,还有炉火纯青的炼丹之术,能炼出让人起死回生的丹药,也能炼出让人内力突飞猛进的丹药。
然而,所有这些全部只是传说,别说谢之仪本人,谢之仪认识的所有人,都没有一个真正遇到过太玄门中人的,关于合山翁,他也只是听前任掌门提起过。
在谢之仪看来,此人纯属虚构,即便是真的,也肯定已经死了,要真是个大活人,楼清凤祸乱武林之时,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所以楼清凤,可以认为是大恒唯一一个空境的高手,江湖中人都明白,空境对入境,好比一只大象对决一只蚂蚁。要说蚂蚁能活捉大象,简直天方夜谭。
但是安伯罗这只蚂蚁,却真的搞定了楼清凤这头大象,宣文皇帝已经将得胜喜讯公诸天下,以安民心,并且任其为金部大将军,总管天下兵马,加封平北大将军,北安郡王,而且楼清凤被处死,悬尸于恒昌城楼之上,又是不争的事实。
对此江湖中人疑惑了很久,终于给出了一个看似说得过去的解释——独虎难敌群狼,毕竟安伯罗有十万大军,而触龙门只有三千多人。
面对千军万马,别说空境,就算是修到无极境,也未必能够招架。
可是安伯罗自己却不这么认为,自从灭了触龙门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每次一想到江湖那么多高手以及朝廷诸多名将都束手无策的触龙门,都被自己搞定了,就忍不住自信心开始爆棚,有一天突发奇想,想借着破屠龙阵的余威,收服江湖各门派,于是向江湖各派发出招降贴,写明如果归顺于他,必定厚待,如果违抗,便会派兵围剿。
谢之仪让赵之通打探的,就是关于各门派是否归顺安伯罗的事。
“怎么样?”谢之仪很着急,沧海派虽然不是四大门派之一,可是也绵延数千年,数千年来一向不参与世间纷争,对归顺朝廷这种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另一方面,安伯罗十万大军,连触龙门都能平定,如果真上了洪山,后果不堪设想。
“嗬,别紧张,安伯罗最主要的目标,是四大门派。”赵之通说道,“四大门派里面,吴钩门已经归顺了安伯罗。”
“吴钩门归附了安伯罗?”谢之仪倒是有点吃惊,“不过,这出世入世,也终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其余的呢?”
“剑魂山庄和轩辕派都明确表示拒绝,”赵之通说道,“安伯罗大怒,当时就下令发兵,轩辕派远在北方,他就拿剑魂山庄开刀,谁知道……”说到这里,赵之通捂嘴笑了起来。
谢之仪:“你笑什么?。”
“安伯罗带着一万人马攻打剑魂山庄,谁知还没进剑魂山庄,就无功而返,对外宣称圣上有好生之德,不愿再生战事,其实啊,”赵之通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掩住嘴“其实是在山庄外的剑林遇到机关,一万人马就折损了将近两千人,且个个死状恐怖,听说安伯罗当时就吓尿裤子了,灰溜溜地溜回去,再也不敢提剿灭江湖各门派的事儿了。”
“那就好,”谢之仪松了口气,剑魂山庄的剑林,遍布机关,威力无穷,这他当然听说过,“只不过论威力,这剑林还比不上屠龙阵,怎么安伯罗遇到屠龙阵的时候没尿裤子,进了剑林反倒尿裤子了?”
对这个问题赵之通也没法解释,不过他很快又拍着胸脯,“这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内幕,我这就下山打探,掌门放心,这世上,没有我打听不到的内幕。”
赵之通转身又准备下山,却被谢之仪叫住了。
“等等,那鬼谷派呢?孟掌门一定没有归顺安伯罗吧?”谢之仪问道。
他与鬼谷派掌门孟天伦在围攻凤兴城之时结识,二人一见如故,又一起出生入死,相互引为知己,并结为兄弟,就在上个月,他还带着夫人王君柔和七个月大的儿子诺诺去云梦山参加孟天伦的生日宴,孟天伦那五岁的儿子孟松云对诺诺也是极为喜爱,又亲又抱,一口一个“弟弟”地叫,当时便做主,互相认为义子,孟松云和诺诺二人也结拜了兄弟。他知道以孟天伦的为人,是绝对不可能归顺安伯罗的,之所以问了一句,只不过确认一下而已。
听到“鬼谷派”三个字,赵之通脸上神色有点不对劲。
谢之仪:“怎么了?莫非鬼谷派也?”
赵之通:“那倒没有。”
谢之仪松了口气。
赵之通苦着脸:“孟掌门即便想归附,也没有机会了。”
谢之仪很紧张:“到底怎么回事?”
赵之通犹豫了半天,支支吾吾挤出几句话:“鬼谷派兽王叛乱,将掌门夫妇和四大长老杀死,五岁的少掌门掉落山崖,生死未卜~薛蒙天除掉了兽王,为掌门报了仇,众望所归,成为新任鬼谷掌门。”
“什么?”谢之仪听了,犹如五雷轰顶。
“兽王雷列,他一向对孟大哥忠心耿耿,他怎么会叛乱?”谢之仪攥紧了拳头,眼中充满了怒火。
“薛蒙天说是他对掌门夫人见色起意,意图非礼未果,被掌门和四大长老发现,恼羞成怒,所以狂性大发。”
“雷列对掌门夫人见色起意?”谢之仪斩钉截铁,“不可能,雷列绝不是那样的人。”说着拿起剑,“走!”
“去哪里?”赵之通问道。
“此事必有蹊跷,你先去山下等我,我安排一下帮中事务,就去与你会合,查明此事真相,还有那松云,他既是我义子,是生是死,我都不能袖手旁观。”谢之仪握紧了手中的剑。
赵之通领命下山,谢之仪打算召集众人,交代帮中事务,走到半路,听见一阵婴儿的哭声。
“诺诺?他竟然哭了?”诺诺一从娘胎出来就不哭,被稳婆倒着拎起来打了半天屁股,才勉勉强强给个面子,象征性地哭了一声,证明自己不是哑巴,之后便再也没有哭过,今日居然哭了起来,倒是让谢之仪很意外。
“这小子,中气还挺足的,将来练内功是块好材料,不错,随我。”谢之仪听着诺诺洪亮而可爱的声音,竟有些陶醉了。
掌门谢之仪的夫人王君柔和贴身丫鬟玉露一直在房中照看诺诺。
虽然生完孩子,可王君柔的身材依旧如少女,如描似削,凹凸有致,增之一分则肥,减之一分则瘦,她的容貌并不是让人惊艳的那种,可是修眉丹唇,明眸皓齿,尤其是她那一双清澈如秋水的双眼,让人觉得清丽脱俗,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这清澈如水的眼神,从一早便满怀爱意地盯着在床上爬来爬去的诺诺,时不时地抱起他,亲亲他的小脸蛋。
诺诺白白胖胖,五官随妈妈多些,极其可爱,尤其一双眼睛,和母亲的眼睛一样炯炯有神,配上长长的睫毛,更显得灵气十足。
诺诺此时穿着一个红肚兜兜,脖子上戴着一个金项圈,上面刻着一个“诺”字,这项圈是前不久带着他参加谢之仪好友孟天伦的生日宴时孟天伦所赠,出自当时名匠何生水之手。
王君柔看着他肉嘟嘟的小脸蛋,忍不住在他身上摸了又摸。
美中不足的是,诺诺的后背有一个暗绿色的胎记。
“都怪妈妈不好,快生你的时候还跑出去玩,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想必是那会儿摔出来的疤。”王君柔摸着诺诺后背的胎记,满怀愧疚地说道。
“夫人真会说笑,摔一跤哪儿就能摔出胎记来呢?”丫环玉露扑哧一下笑了。
“我以前听人说过,这孕妇啊不能摔跤,踩什么摔跤这胎记就长成什么样子。”王君柔指着诺诺背上的胎记“你看我正好踩了块石头,这胎记,也长成那石头的样子。”
“照您这么说,要是踩着香蕉皮摔了,这胎记不得长成香蕉的样子,要是踩着狗屎~~”玉露还没说完,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也奇怪,我生他的那天看见山上有绿色的光,好奇便爬上去看,结果踩到一块石头绊倒了,我隐约记得那石头带些绿色,倒像是一块玉石,甚是好看,可是等我爬起来的时候,四处找去,可怎么也找不到那石头了。”王君柔说道,“现在想起来,那石头形状,真是跟他背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诺诺玩儿了一会儿累了便睡着了,王君柔便将他轻轻放下,然后又托着腮帮子,看着他睡觉的样子,竟痴痴看了半天。
“夫人啊,”丫环玉露见王君柔自从生了孩子之后,一门心思都在这孩子身上,完全将自己来沧海派的目的抛之脑后,不禁流露出几分担心的神色,“别忘了,掌门派咱们来,可是……”
她原本想说“卧底”这两个字,可“卧”字还没说出口,诺诺突然醒了,接着哇哇大哭起来。
这一下王君柔和玉露都不知所措了,诺诺生下来没哭过,她俩也从来没哄过,所以根本不知道怎么哄,只有大眼瞪小眼。
“稀饭,快!”俩人瞪了半天,王君柔想起来诺诺是不是没吃饱,赶紧吩咐玉露冲到厨房,拿来一碗稀饭,端到诺诺面前。
谁知诺诺看也不看稀饭一眼,依旧哇哇大哭。
“苹果,快!”王君柔猜测是不是稀饭不对他胃口,赶紧让玉露去削了个苹果,拿到诺诺面前。
诺诺依旧看也不看,哭得更厉害了。
王君柔又抓起一个拨浪鼓,在他面前晃悠,可诺诺完全没兴趣,哭得越来越大声。
接下来王君柔先后试了泥娃娃、布娃娃、瓷娃娃等各种娃娃,以及陶响球,坐轿子、唱儿歌、总之把她能想到的招都用了个遍。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这诺诺不哭则已,一哭起来是一发不可收拾,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天昏地暗。
“我以前觉得读书难,练功难,我错了,原来哄孩子才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这小祖宗到底想要什么啊!”王君柔实在没辙了,筋疲力尽,干脆一屁股坐在诺诺的旁边,一脸委屈地看着哭得死去活来的诺诺,突然鼻子一酸,陪着诺诺哇哇大哭起来。
王君柔这一哭,玉露一下子傻了,她自打七岁进触龙门,认识了王君柔,二人情同姐妹,可这么多年,没见她这样哭过。
不仅玉露傻了,诺诺也傻了,一脸懵圈地看着妈妈,不知所措。
重要的是,王君柔突然发现,诺诺被她吓懵了,竟然不哭了!于是便停了下来。
她这一停,诺诺好像想起来什么,又继续哭了起来。
吓得王君柔赶快又哭了起来,果然一见妈妈哭,诺诺便停了。妈妈一停,诺诺便哭。就这样为了哄诺诺,王君柔愣是干嚎了半天,诺诺才又渐渐睡去。
刚一睡着,门口传来脚步声,接着嘎吱一声,门开了,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女子进来了。
“臧妈妈好。”玉露见了臧妈妈,连忙道了万福。
臧妈妈挥了挥手,示意玉露关门。
玉露点头会意,出去四下看看没人,于是关好了门,又回到了屋里。
“干娘来啦。”王君柔也起身道了万福,眼睛却还瞟着床上的诺诺,心中琢磨着这臧妈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诺诺刚刚睡着的时候来,这要是再给弄醒了,我不还得哭上好一阵子。
好在诺诺睡得很死,动也不动,想必是刚才那阵子哭得太累了。
臧妈妈笑眯眯地拿出一盒阿胶糕,拆开送到她嘴边,笑道“这是阿胶芝麻核桃和冰糖磨粉做的,最是下奶,来,赶紧吃了吧。”
“谢谢干娘!”王君柔接过阿胶糕,放在嘴里,只觉得甜甜腻腻的,她向来不爱吃甜食,可是想到“下奶”二字,便硬着头皮将一整块都吃了下去。
“孙先生说过了,你的命,贵不可言!”臧妈妈见她吃完阿胶糕,脸上的笑容忽然便得诡异起来。
王君柔一心只担心吵醒诺诺,却没有觉察到臧妈妈的表情,听得贵不可言四个字,便痴痴地看着诺诺,喜道“那真是太好了,俗话说母以子贵,诺诺以后必定有大出息。”
“你的富贵,跟他没有关系!”臧妈妈语气忽然变得冰冷。
王君柔这才抬起头,看着臧妈妈的表情,身上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安伯罗破屠龙阵的事,你听说了吧?”臧妈妈忽然问道。
“听说了。不会、不会真是他破的吧?”王君柔虽然听说此事,却不信。她虽被派来沧海派卧底,可屠龙阵的威力,却是见过的。
“当然不是,凭他那点三脚猫功夫,若不是教主当时不巧练功走火入魔,乱了阵法,那安伯罗,只怕连屠龙阵的门都进不了。”臧妈妈冷笑道,“那个被处死的,只不过是教主的一个替身而已。教主已经闭关修炼。只不过教主原本一统天下的计划,会有所改变。”
顿了一下,正色道:“教主有令,让你离开沧海派,去彦王府。”臧妈妈冷冷道。
“去彦王府?”王君柔听得这话,脸色一变,“为什么要去彦王府?”
“教主要闭关多年,无暇顾及武林,所以从朝堂这边入手,决定派你们姐妹几个潜入各个王府,博取王子们欢心,以便将来为教主执掌朝堂做准备。你的相貌,在教中是出类拔萃的,彦王见了你,我就不信他不动心,虽然他现在不是太子,却是诸皇子中最为沉着稳重的,若是将来能继承大统,你便真的是贵不可言了,”
“我不要!当初来沧海派也是教主的主意,说是要收服武林各派,派我来做卧底,现在孩子都生了,为什么又让我去彦王府?再说了,我就算长得好些,可我跟别的姐妹不一样,毕竟嫁过人,生过孩子,去彦王府能有什么前途?”王君柔急道。
“你应该明白,教主的命令,没有什么愿不愿意,没有天底下没有人能违抗。”臧妈妈的目光像一把刀,冷冷地刺着她,“你嫁过人这件事情,不必担心,所有知道你嫁给谢之仪的人,教主都会让他们消失。比如你上个月去的鬼谷派。”
“鬼谷派?”王君柔一惊,“教主把鬼谷派怎么了?”
臧妈妈阴笑着点点头,“不瞒你说,你那好姐妹郑紫归,在你嫁到沧海派之后,也被教主派去了鬼谷派,可是她运气就没你这么好了,孟天伦没看上她,只能屈尊下嫁左护法薛蒙天,教主已经令她与薛蒙天二人将孟天伦夫妇和生日宴上见过你的几个长老悉数除去,那个五岁的孟松云也掉落山崖。”
“什么?”王君柔没想到,谢之仪的知己好友,江湖四大门派之一鬼谷派掌门孟天伦夫妇,就因为见过自己一面,就这样被灭了口。
“不过也没关系,一个五岁的孩子,掉下山崖,就算不死,这么小,想必也记不起来你的样子,自不会泄露你嫁入沧海派的事情。”臧妈妈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只关心那个伟大的计划,接着说道,“要怪就怪谢之仪,谁让他带着你去参加孟天伦的生日宴,既然他们都见过你了,那只能去死了。好在这次生日宴没有大办,只有鬼谷派的几个长老和你们一家子。教中最近被安伯罗攻击,损失了不少人手,不过你放心,以教主雄才大略,总有一天会重振旗鼓。”
说道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扯远了,赶紧回到主题:“你准备准备,教主催得紧,我们尽快出发。”
话音刚落,门忽然开了,谢之仪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如一具雕像。
刚才在门口听到的一番对话,解开了他心里刚才所有的谜团。
可是这答案,却不是他想要的。
谢之仪拔出剑来,指着她二人,手中的剑竟已有些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怒火和绝望。
不管他有多爱王君柔,既然已经知道真相,这三人,他是非除去不可的,毕竟她们是触龙门的卧底,他们的身上,背着鬼谷派数条人命。
欠了就要还,这是江湖规矩,欠了人命,自然要用命来还。
王君柔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先是一惊,接着目光反倒变得很淡定,没有辩解,更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看着谢之仪。
因为她从进沧海派的第一天起,就想到了今天的结局,只是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
她一直想尽办法隐藏自己的武功和身份,就是怕谢之仪发现,可是她现在忽然觉得,被谢之仪发现身份,然后杀掉,总好过有一天教主下令让自己对他父子俩下手。
谢之仪的剑出了鞘,可是并没有刺向他俩,而是往地上一撑,接着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我劝你不要动真气,否则只会死得更快。”臧妈妈对他冷冷说道。
“之仪,你怎么了?”王君柔想要上前,可是一阵头晕,忽然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倒在床上。
“臧妈妈,刚才的阿胶糕,你,你下了毒?”王君柔的头越来越晕,勉强支撑着说道。
“放心吧,你的只是软骨散,睡一觉就好了,沧海派其余所有的人,我都下了牵机散,教主说要杀的人,如果活过三天,你我,可就要死了,这是触龙门一向的规矩,难道你忘了吗?”
牵机散是天下奇毒,中毒之后便会五脏六腑如被火烧,最终全身抽搐,腹痛而死。
“之仪!不要!不要~~”王君柔的惨叫声已经变得无力,眼睁睁看着谢之仪在自己面前全身抽搐,没了呼吸。
“牵机散?诺诺!”王君柔忽然想起来什么,挣扎着转过头去,看着床上动也不动的诺诺。
“不必看了,他早上喝的稀饭里,也有牵机散。”耳边传来臧妈妈冰冷的声音。
原来从不哭闹诺诺,今天忽然哭闹不止,是中了牵机散之后因腹痛而哀嚎!
“诺诺!”王君柔想到这里,浑身颤抖,看着一动不动的诺诺,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嘶吼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去京城的马车里了。
她习惯地抬了抬手臂,怀中却空空如也,诺诺早就不在怀里。
“诺诺!诺诺,我的诺诺呢?”王君柔像发狂了一样叫着诺诺的名字,四处寻找着。
“小姐!小姐!”玉露在旁边想要抱住她,却被她一把挣脱。
马车摇晃不止,臧妈妈点住了她的穴道。
“不必找了,”臧妈妈冷冷说道。“你带着个孩子,怎么能进彦王府?另外几个姐妹,教主也各自让他们进了各个王府,谁能青云直上,就看你们的本事了,无论你们当中谁掌握了朝堂,便能我触龙门称霸天下,到时候教主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不!”王君柔声音已经有些嘶哑“我不要什么青云直上,不要我只要我的诺诺,他是我的孩子!是我的亲生骨肉!”
“由不得你!他现在,已经没有痛苦了。”臧妈妈冷冷说道。
没有痛苦的意思,王君柔自然明白。
“为什么?”王君柔几乎已经快发疯了,“他只是个婴儿,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无辜的?”臧妈妈冷笑道,“别忘了,他可是谢之仪的骨肉,是沧海派的余孽!而且你自己也说了,若是带着个孩子,怎么进彦王府?”
“诺诺、诺诺~~”王君柔目光突然变得呆滞而散乱,口中痴痴默念着“诺诺”,念了几声,便又一次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