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钟的铃声响起,苏明笙快速扔下笔,双手下垂,心跳得很急。他死盯着那张英语答题卡,等待着监考老师的收卷。他不情愿的眼神对上了监考老师的目光,老师微妙的表情掠过,大概是觉得这学生挺可笑的。老师顺势拿走了答题卡,桌子上只剩下了张塑封的准考证,上面清楚的印着拍走形的相片,那是他初中生活结束的标志。苏明笙叹了口气,迅速收拾好东西,从拥挤的人流中见缝插针地走过,头埋得低低的,不想被同学认出来,因为如果认出来,就少不了一通核对题,那不仅把心情搞坏,还可能被无情嘲笑。
中考的考场外面总是被家长占据的样子,警察大爷们一个个在校门口杵着,每年都是这样无奈的表情。
“嗨嗨嗨!内边内个家长!从马路牙子上面下来!”警察大爷拿着喇叭喊,却根本没人动弹。每个家长都在昂着头看着校门口,希望在一个个人脑袋里找出自家的可爱宝贝。苏明笙穿过这一堆那一堆,心中想着可别碰见同班同学,可是这却没按着他的心思来,身后还是响起了一个声音。
“苏明笙!苏明笙!”
他更埋低了脑袋,一点也不回头看。一只手却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小王八羔子,你爹都听不出来了?回家等揍去吧!”那粗犷的嗓门子很是熟悉,怒气中却含着满满的关心。
“哎呦爹啊,我不是说了别来接我吗,我会很紧张的。”苏明笙松了口气扭过头,看着那中年男人说道。
“你终究是我儿子,中考前几场都是你自己往返,当爸的都最后一场还不来支持下?想吃啥呀?”
“我晚上不在家吃饭。害,那些个同学非得整什么毕业聚会,顺便就吃了饭了,估计晚上得晚点回去了。”
“啊这样也行,那明天爹带你吃好吃的!”
“再…再说。”
“怎么了,没考好啊?情绪这么低落呢。”
“也不是,题做的还行。就是有种莫名的伤感。”
“哈哈哈哈哈!儿子大了!”中年男人拍着苏明笙的后背,给他打开了车门。苏明笙钻进车里,一言不发。这说不出的颓废感已经跟了他好几天了,他其实也不清楚,但是总隐隐约约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夜幕下的狮城披上了灯红酒绿的感觉,那黑里透着点红的天空点缀着热闹的街市,让乱纷纷的气息得以静谧的平衡。城市不大,烟火气却不小,清风楼上西河大鼓咿咿呀呀的唱腔,豁楞着大运河的水汽,让四四方方的狮城不再干燥,润润的,沁进每个狮城老百姓心里,也沁进每一寸狮城踏了千年的土地。
坐看狮城灯似水,起落风烟渡红尘。
清风楼对面的小餐馆里压压叉叉坐了好多学生,他们今天中考刚刚完毕,积攒了好多天的压力在此刻放松,每个人都撒泼似的大笑着,实在有的压抑的,放声嚎啕,也没人注意。乱糟糟的一团,和谐而不见外,他们的行为给青春的活力开了个好头,是了,青春不狂放,哪里能体现青春的真正价值呢?苏明笙坐在原位,心情的确有放松,但他却活泼不起来,那心头上紧着的锁链,让他无法真正放松。他预感到,那事情越来越近了——那个压得他时刻紧张的未知事件。
晚上十点,同学们互相道了别,约定以后也要常出来玩,便三一群两一伙地大笑着走了。
“嘿,苏爷。怎么了,看着不高兴呢?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滚滚滚,一边去。舍不得班主任都不会舍不得你。”
“哈哈哈哈,三年了,还真挺内个的,总觉得还没过完。”
“行了,往前看吧。那总是过去了,怎么样走好前面的路,才是现在的主要问题。”
“呦呦呦呦,又跟我整这些正格的道理。得嘞,走了啊苏爷!”那个男生笑着转过身,撒开放在苏明笙肩膀上的手,踢起车梯,猛蹬着自行车远去了。谁也没有看见,苏明笙待在原地,偷偷沾了下眼泪。
夜深了些,风也渐渐凉了。苏明笙走在路灯稀少的马路上,转弯,来到了一个漆黑的巷子。一阵风吹向高过墙头的树,打得树叶哗啦啦响,也落下来几片,掉在灰砖地上。这片平房是苏明笙小时候的记忆了,但他有意来到这里,可不是单单为了怀旧的。苏明笙径直走着,慢慢停下,头也不转地叫到:
“行了别跟了。见见面吧咱俩?”
“小破孩子,你的味道怎么跟那些别的小孩不一样呢?嘿嘿。”尖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含糊不清,咬字发音也不是很清楚。苏明笙转过身来,亮堂的灰砖地上盘腿坐着一只黄鼠狼,尾巴从背后绕过,被两只前爪抱住。黄色的毛发在清冷的灯光下被映得铁色,整个气氛说不出的瘆人。
“你说的什么我不清楚,反正我就一句话。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苏明笙拧起眉毛,目光犀利地自上而下盯着黄鼠狼,一种初中生身上没有的威压让周围的空气仿佛降了几个度。
“横骨没去干净,说话也说不利索,不过很不错了,你能做到这样,也证明你不是一般的黄皮子。”
“嘿嘿,你黄大爷我是村里的头头,那些个小的们能耐可是比不上我呢,嘿嘿。”
“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苏明笙语气越发的急促了,很明确得表示不想再听它废话。
“你管呢你个小破孩子!”
黄鼠狼显然是被苏明笙逼急了,一下子从地上蹿起来一人高,又落在地上,四爪错落着分开,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呈出战斗的姿态。它猛的朝着苏明笙扑过去,跳起来哈了一口臭气,苏明笙躲也不躲,但这臭气实在是受不了,用手死死捂住鼻子。黄鼠狼咯咯的笑着:
“怎么样?你黄大爷我这迷子,味道不错吧?嘿嘿嘿…一会啊你就睡…啊吱!啊啊!”黄鼠狼话说了一半却开始吓得惨叫起来,苏明笙不但没有睡过去,反而迈步上前扽住了黄鼠狼的尾巴。
“大仙,您这牙得勤刷啊我说。”
“你…你你,你到底是谁?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为什么没中我的迷子?!”
苏明笙哈哈一笑,清了清嗓,一手攥着黄鼠狼尾巴,朗声说道:
“龙虎山天师道弟子,靖宗子。”
黄鼠狼听罢什么也没说,使劲挣脱了苏明笙的手,那可是天下第一道门啊,根红苗正的弟子,再跟他逗楞下去估计真得吃大亏了,快跑吧我!黄鼠狼抬起屁股往后噗的一声放了个屁,连窜带蹦一溜烟地跑。苏明笙捂住鼻子,三步并做两步追赶,一把就按住了黄鼠狼的后脑勺,死死地摁在地下,让它不得动弹,另一只手捏了个道门破煞诀,口中念念有词。
“弟子路遇成精怪,莫将邪祟放身外。急急如律令!”
苏明笙给黄鼠狼来了个大翻个,眼睛瞄上了它的肚子。
“你要干嘛?!你黄大爷的手下多着呢!可别小瞧…”
“嘿嘿,我给黄大爷您来个阉割手术吧!”
“???你敢!”
苏明笙冷笑了下,因为刚念完诀,往手印上吐了口唾沫,顺着黄鼠狼肚子上一刮,那手指就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下子割开了肚皮,却一点血也没流出来。
“啊吱!啊吱吱!咕噜噜…”黄鼠狼被苏明笙撒开,赶快爬起,凶凶地看着他。
“行了。体验了一把能学人说话的感觉,你也不亏了。祖师教导,弟子路遇精怪作祟,要把邪骨拔掉,怎么样,是不是不能言语了?哈哈哈。”
黄鼠狼又呼噜了两下,退了几步,转身飞一般地逃走了。苏明笙把手上的唾沫擦了擦,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他看着天空,怎么也想不通,城市里怎么会出现黄皮子作祸,根本不正常。他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直接搜索了s字符一类,点了下“师父”这个联系人,打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