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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茁壮成长(6)

“如果何金水不能提为二钱医生,我很多事情都难办。他的好处是,你叫他做什么,他都同你做,而且做得很好、做得快。他脑筋灵活,书写快捷,口才了得。不单行政事务,在医院,尤其是教学医院,最重要的是医学理论及诊疗知识、科学研究、病人处理、教学、带实习,这些,他都做得令人非常满意——病人满意、学生满意、科室领导满意、医院领导也满意。甚至护理部人手不够时,他一样去帮助,没有一点架子,也没有一点不耐烦。我很则重一点,他对于危重病人抢救方面是我们科最好的一位急救医生,在病房、在急诊室或者出外现场抢救危急者,他都是获得应有的表扬,这点大家有目共睹。近年来我院在科学研究上逐步向全省及全国的先进水平迈进,何医生是内科在科研上既是规划者,又是执行者,更是总结者。我们医院从来没有在全省性的医学杂志上发表过文章,更没有在全国性杂志上发表过。医院有史以来第一篇在1956年发表于全国最著名的“中华内科杂志”的文章,就是他的杰作。没有他,我想这篇文章是不会成功的,因为这篇文章由开始计划命题,至完成,经历了两年多时间,都是他在一丝不苟地全面掌握及投入全部精力。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极力推荐他能成为我科的培养对象——二级医生的主要原因。”赵主任说;“我同意赵主任的意见,何医生确是我们科的一个很好的医生,也是我同赵主任的好助手,他的理论知识非常好,我们不能光从他的学历去谈,从他带实习医生及进修医生时给他们分析病例、讲小课等等,可以看出他的才能,而且他工作非常迅速,只要告诉他要做的事,从不拖泥带水,迅速、准确地完成任务是他的一大特点,他是一个可做就之材。”伍主任补充;“王瑞喜虽然个性有点神神化化,但他也是我们儿科的一个不可缺少的得力助手,我们儿科紧接着内科,同样地在中华儿科杂志上刊登了有史以来第一篇儿科的文章,这篇文章也是由他为主而写成的,我同意他成为二线医生”儿科叶主任说;外科徐主任也赞成陈以徽为二线医生。而放射科的赵予容因他曾在广州中山医学院(那时已经将华南医学院的名改为中山医学院)的放射专科班进修,而且在进修期间深得放射专家谢教授的赏识。并且临床上他对于放射学的诊断正确性,也深得各种的头头们及张院长的喜欢。于是这四位中专毕业的医生,在此次院务委员会中,有了很好的基础。

“我也同意他们四人分别是内、儿、外科及放射科的二线医生。这四位从学历上比不上其他大学本科生,但是我们是唯物主义者,我们重视的是客观的存在,以及实事求是的精神。在提拔干部方面,我们既要注重被提拔者的学历,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实实在在的知识,将德、智、体三者结合起来,以德为重,兼之以智,所谓智,就是他们的才智,当他们的首要条件“德”具备了之后,加上他们的“智”,是必备的要素,当他们的“体”没有大问题时,我们就可以确定他们的提拔任命。”向书记的一番说话,表明他是站在党性的考虑,其实任何一个提拔别人的领导者,都应该这样去考虑他的下属。

“我非常同意向书记的意见,的确,在我们提拔干部的考虑时,最重要的是德,所谓德就是共产主义的品德,在我们中国现阶段是新民主主义社会,毛主席提倡“为人民服务”,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就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品“德”,这是最基本的起码条件,而要办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就需要真真正正地拥护共产党,拥护毛主席,听党的话,党指挥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就是我们所提倡的“德”;智,包含了他们的学历、经历、以及个人的才智与努力。学历只能够说明一个人的起步。如果他的起点是好,固然对一个人的将来有很重要的参考意义及价值,但这不是绝对的,更不能决定他今后的一生。举个很明显的例:毛主席只是师范学校毕业,可是他却是我们中国人民的大救星。他对马列主义是最精通;而他的中国文学根基也是最深;他的诗词受到亿万人的学习背诵,说明毕业的学历并不是如此重要。就拿向书记为例,他小学还未毕业(当他谈到这时,略为向向书记示意,表示歉意,但向书记表现出大方,而又不介意地笑了一笑),可是他却领导起我们这个“知识分子成堆”的医院,而且很有成绩。说明“智”除了学历之外,还可以从他们的经历中获得。话说回来,我们医院这四位中专毕业的医生,他们的共同点是:刻苦、耐劳、用功、努力,加上个人的聪明,再加上他们从来我院之后,一直受到科主任的培养与信赖,成为各该科主任的得力助手,故此他们完全可以胜任代理主治医生的职责,所以我同意他们提升为二线医生。”潘院长说这些,一来是发挥了向书记的意思,二来也是谈了他自己的意见,用向书记的意思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最后一致通过内科:何金水、吕庭举、黄大诚、林月瑛;儿科:王瑞喜、麦惠珍;外科:陈以徽、赵保伦;妇科:王雪玲,放射科:赵予容为第一批二级医生。

“陈带娣,请人来。”何医生坐在第二诊室内唤一个病人的名字。

一个穿黑大衿衣、头披一块不知多少年没有洗过、由黑变成棕色、起了镜面、原来正方形接成三角形的黑头巾,一条补了三、四处的、不称身的黑裤,赤足,瘦削,不足一公尺四左右的小女孩走进了诊室,面色苍黄中带有泥污,两颊及眼眶凹下,颧骨高起,而带同此小女孩入室的是一个颇为粗壮的中年农民。

“那里不舒服?”当病人坐在诊桌旁的椅上之后,何医生开门见山地问;“她昨夜整晚肚痛,典床典席(即随床打滚),呕吐。”同来的中年农民先说;“她的痛是持续性痛至现在?还是痛下止下,又再痛,又再止?”

“痛下止下,痛时随床打滚,甚至滚落地,跪在床上,但不痛时,就完全无事。”

“她呕些什么?”

“起初呕出些饭,后来呕出些黄胆水,最后呕出一条筷子那么长的虫,而且还会动的。”那个农民一再比划呕出的虫是如何活动,而且是他自己用手帮她把虫从口中拔出来。

“还有什么不舒服?”

“其实她已经不适很久了,经常头晕;无力,从她嫁给我之后,未有一天好过,不是这就是那,一回说生虫,一回又说血虚,服中药也不知吃过多少,就是不好,杜虫(驱虫)也不知杜过多少遍,昨晚最辛苦,听人讲阳关医院最好,所以半夜用艇仔扒她来。”

闹了半天,何医生以为同来的人是她的父亲,原来却是她的丈夫。

病历的记录入院诊断:(1)蛔虫病,合并胆道蛔虫;(2)钩虫病;(3)姜片虫病;(4)第三度营养不良;(4)严重贫血,贫血性心脏病,左心扩大;(5)发育不良,原发性闭经。

陈带娣是中山县沙田地区的农民,原来珠江三角洲是一大片由海水冲积成的土地,每年从东、西、北三江上游的水流带来大量的泥沙,不断加宽这块肥沃原野,尤其是近出南海的中山、新会县。最早期形成陆地的、多年来已有民居的村舍,称之为民田,而不断在近20—30年新扩展的田,称之为沙田。而沙田区因为是新冲积而成,它的居民也是一些“新”的“移民”,这些新移民多数来自顺德、中山等地的“蛋家”。

中山、顺德、南海、番禺四县河涌交错,少部份人以河涌为家,祖辈就居于艇上,“艇”既是他们世世代代夜间居住的“屋”,也是他们世世代代日间谋生的工具。他们除了“艇”之外,在陆地上既无片瓦,也无尺寸可耕之地,他们经常受到陆地上村民的欺负。这些人平时用艇作为交通工具,一到收割期间,农忙季节,成羣结队地四处到一些“大耕家”(即大地主)做散工。年轻力壮的割禾啦、用艇来运谷啦、交通啦;年老的则晒谷啦、煮饭啦、打扫地主庄园啦、以及看管一些尚在吃奶的娃娃:就算能走路的小孩也可以“人尽其才”,看牛啦、看雀啦(晒谷时大量雀鸟食谷,小孩老人一起赶雀),总之一只小艇内,除了吃奶的娃娃之外,都能派上用场。南、番、中、顺这些县份,女性多数不下田,年轻至中年的女人,多数养蚕、缫丝。但这些蛋家不同,他们平时捱惯。女的跟男一样,平时掉(扒)船。但当禾熟季节时,她们同样能与男工一起来来回回挑上一、二百斤湿淋淋的新谷。因为这些蛋家婆有一个颇为共通的身形:粗壮、结实、胸大、腰粗、臀部特别发达。她们的体力完全抵得上男丁。至于那些大耕家、大地主们最喜欢请这些人来作散工。他们价钱廉宜不在话下,每一个小艇只请夫妇二人做工,却可以整家人来帮忙,这些附带的劳动力,只需管他们吃饭即可,不必计较工钱。话得说回来,他们也真能吃,一个真正的劳动力,不管是男也好,女也好,他们的食量大得惊人。平均每顿饭,平时农村那些八角大汤碗,每碗饭以压实成小丘状来计算,女的也可吃它个四、五碗,男的更不在话下。老年男丁,就算六十岁左右,完全可以算一个完整劳动力,但却也只能是“有食无人工”计。他们祖祖辈辈地流浪在河涌,根本不可能有受教育的机会,文化同他们无缘,男女老少,绝大部份人是目不识丁。他们是最贫穷、落后的农村的无产者。然而,在划分阶级时,他们还不是“最穷”的赤贫,因为他们本身还拥有一份“财产”,那就是他们的“小艇”。这个栖身谋生的小艇是他们唯一的“财富”,就是这么一丁点的“财产”,注定了他们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无产者”。

1949年10月,共产党解放了全中国,也解放了这些蛋家。他们不再是河涌的流浪者,因为他们可以移居在这些新冲积成的土地上,成了新土地的主人,不再在河涌上成年累月的流动。但是他们除了祖宗留给他们的小艇之外,别无长物。1951年土地改革时分给他们一大片土地,他们就在田基上搭寮居住,于是他们获得了应有的、最起码的居所,起码的温饱,然而他们的贫穷并没有多大的转变。

沙田区地多人少,凡是民田区的农民都不愿到沙田去耕作。因沙田土地含沙质太多,产量极低。民田区的人谁都不愿意到这些吃力无收获的土地去费功夫。部份低洼地则作为池塘,用来种植莲藕、菱角、慈菇等等成本小,不用费神打理的农作物。而这些池塘却与此同时繁殖了大量的寄生虫,特别是姜片虫。

沙田的居民都是沿着一条较大的基围,就在基围的两旁搭寮,基围以内是田,以外是河涌,在近田一侧的寮用作居住;近河一侧的寮,用作厨房、猪栏。由于旁边就是河,因而所有沙田地区绝大部份都不需打井取水,全部食用水、洗涤用水,均实时取河水应用,用完也就顺手倒回河中。上游洗猪栏、洗小孩尿布,下游取食水,那是很自然的事,毫不见怪。

由几户至十几户成为一个自然村,也就是后来的生产队。这些自然村,每家都不设厕所,大便全部集中在村尾搭一间“厕所”解决。厕所是由蔗苗或禾草编织成一块笪,用这些笪围住,就成了四边围墙,围成半个人高。这种厕所,当蹲下时,还可以见到半个人头,只是下身被挡住。在厕的下面,挖一个浅池,用来盛载全部大粪,作为肥田料。当然咯,这么一个粪池是无盖的。于是那些大头金蝇就以此为家,不但喂饱自己,并且不断地排卵,大量繁殖它们的子子孙孙,孵化成小虫,爬满粪池,虫头踊踊地整天不停地觅食。至于小便,则任君尊便,随处均可,男女一视同人,不分彼此。

一般沙田区的河涌约有50—60公尺宽,河的出口处有一个水闸,以防洪水季节时,大量洪水冲入淹没农田。故此,凡是西水(即洪水期,当地叫洪水为西水)期,水闸必需关闭,而在水闸关闭期间,整条河道变成死水。虽然死水一条,可是那些农民们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将所有用完后的污水,不管是洗猪栏的水,还是鸡屎,或是每天牛开田后,回来到河中浸身时排泄的牛屎牛尿、鸭仔游水后的排泄…等全都毫无例外地集中倒在河里。这条河其实应称之为死水沟或臭水沟。就这样,不管是食用与排泄的责任,全都由这条死水沟负担起来,而且他们也有另外一种习惯,就是口喝了,到河边,双手一捧,就这样饮用被他们认为是“清凉可口”的河水。

这些环境,使沙田区的居民成为所有肠道传染病的高发病区。

何金水于1956年总结了该年从1月至10月医院住院病人寄生虫感染情况,写成一篇“粤干部份地区成人肠寄生虫感染概况”一文,这是何金水的第一篇论文。这篇文章只是从留医病者所获取的数据。寄生虫感染以农民最高,占79.1%。其中两种以上,甚至有四、五种寄生虫同时感染一个人体身上,以蛔虫、钩虫、姜片虫、蛲虫及肝蛭虫感染率最高。部分病人存在这五种寄生虫中的三种、四种、或五种同时感染,使病人极度营养不良及衰弱。而两种及三种同时感染的感染率比单独一种感染的感染率还高。说明这些农村寄生虫的严重。更有甚者,某些自然村的寄生虫感染除哺乳的婴儿之外,高达几乎百分之百,沙田区比民田居民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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