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东胜神洲那场妖祸将和平盛世带入杀伐之中,凡人死伤无数,山上亦是如此。
商徽没有经历过,可不代表他不了解,他脸色阴沉,站起来看着龙须道人,没有半分惧怕:“那又如何?”
“若是可以炼化你的魂魄,倒也不错!”
“放肆!”
龙须道人一声怒喝,慈眉善目再无,狰狞脸上升起淡蓝色,平缓的平河如一瞬间开始沸腾,无数画舫船只第一时间都在往岸边靠拢。
人声沸杂。
已然有人落水。
有百姓在惊呼是孽龙。
更有甚者已经溺水而亡。
平河拍打四周,像是发怒一般。
唯一一只没有沉没的画舫便是龙须道人与商徽所在的画舫。
商徽背后升起一抹赤红,撑开四周河水,猛然跃起,悬浮于半空之中,他看着静静漂浮而来的龙须,背后是升起的平河河水,汹涌澎湃,下一刻就要拍打过来一般。
两人还未动手,声势已然压过整座邑都。
徐貉景人未到,剑先至。
白色剑气仿若流星自深邃的夜空落下。
“昙宗之人,我说过,入邑都者,我必杀之!”
剑仙之杀意遮掩一切。
仿若天威,惊雷。
百姓们静若无声,邑都瞬间化作一座死城,只有龙须道人知道,整座邑都被他徐貉景切入时间长河,每一个人都静止在了原地,龙须道人见状怒喝:“徐貉景,如此做法,你真的不怕天道降下责罚!”
剑气仿若瀑布,飞流直下。
轰然之间,龙须道人身旁平河如同长龙骤然攀爬而起,与剑气碰撞在了一起,而另外一旁的商徽避无可避,剑气将他每一个方向都封死,袖里乾坤,一尊手执长刀的赤红色虎首人身的怪物一跃而出,睁眼刹那,杀意如同恣肆的汪洋,怪物扛着长刀,劈斩出十几丈的红色刀光,将剑气彻底斩断。
余下剑气,刀光,将平河周围街道房屋屋檐割破碎裂,更有几十人被剑气刀光穿过身体,于无声无息之间死去。
这便是山上与人间。
“徐貉景!”
龙须道人怒眉呲牙,拂尘指向那一道潇洒飘然的身影。
景剑之仙,徐貉景,仅仅随手一剑,便以斩断几十人之性命。
商徽纵然于最快时间将虎首傀儡释放出来,但他半边白衣还是被剑气刺破,手背之上有一道凌厉的伤痕。
“因果何惧?”
“天道亦何惧?”
“天地不仁,我亦如此!”
徐貉景挥剑,乌黑长发扬起,手中之剑名为青萍,风起于青萍之末,剑身之上闪烁过令人沉迷的色彩,他眸中有一抹猩红在回旋,他看着龙须道人,扬起手中青萍,淡然又骄傲的说:“十万宗门称之我为景剑,言之我之剑法,犹如天地山川,自然和谐,悄然间便可抹去他人性命,可我却说我之剑,只为杀,如同天道一般无情的抹杀!”
他提剑,冷艳轻语:“纵你万般道法,我只有一剑罢了!”
轰!
他身形暴涨,法相天地,手中青萍也是一般,他第一剑给了商徽。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带着冬季肃杀的一剑。
缓慢落下。
可他商徽竟然躲避不得。
商徽猛然咬出舌尖血,脱口而出,两宿之中无数红线附着与虎首人形的傀儡之上,这是一尊精怪之中的君王尸身,又被他炼入了妖魂,手中长刀更是器宗打造的半灵宝,剑仙到底是何种境界,他不知道,可他不相信这一尊相当于到道门副教祖级别的傀儡会落败。
虎首人身的怪物双眸绽放赤红血亮,昂首间,一跃,一刀递出。
飘雪之间,有火焰升起。
徐貉景不急不慢,青萍竟在最后一刻蓦然落下,肃杀只是第一重,他于这一剑之中藏下另外一剑。
快剑!
山泉喷涌的刹那,江河汇入大海的刹那,还有花开花落的刹那。
有声与无声之美。
快与慢之美。
这是景剑。
也是他徐貉景闭关多年所悟出的天道杀伐之间。
目光所及,所不及,天地所造,所不造,都在他的剑法之中。
邑都上空,几乎无人瞧见这一抹绝美的景象。
剑法保罗万千,犹如天上繁星。
虎首人身怪物之刀法,只求一力,仿若山川崩塌。
何道兮站在院落之中,背后夫诸低头舔舐着他的手,墨色蛇纹已然消失,他就像是人间富家老翁,抬头望着徐貉景的剑法,他不得不承认,徐貉景的剑法直追当年吕祖,小道祖之称呼确然无错。
但他又是叹气。
此间剑法,此间小道祖,已然将剑宗气运消耗殆净。
千万年十万宗门之首的剑宗,再无一丝盛景。
剑宗,狩山,在徐貉景用剑的刹那,整座山峰都在颤抖,登高而望,气运一泻千里,剑宗掌教于大殿之中递出一剑,又化作四十九剑,每一剑都落于狩山山脉最颤抖的地方.........
“盈盈?”
“盈盈?”
孟靖慌神,他叫着盈盈,可她仿若变成雕像,再无半分反应,整座府邸再无一丝声响。
他连忙跑出房屋,看着天上。
那里正有一剑。
自天穹落下。
剑气如瀑布。
后有飘雪,火焰,又有一抹亮光......
“剑法不错!”
男人一袭白袍,站在屋顶,负手瞧向法相天地的徐貉景,这一剑可领人间百年!
“师父?”
孟靖揉了揉眼睛,重鸣从未在梦外出现过,这一次是第一次,他都以为重鸣是孤魂野鬼,无所去处。
重鸣坐在屋檐之上,身体轻盈,坐下之时,瓦片竟然没有一丝声响,他长发如瀑,眉眼格外张扬,眼角细长,娇柔之间增添几分霸气,他瞧着自己徒儿眼中的惊异,只是一笑:“这便是剑仙!”
“小靖,看清楚,什么是道?什么剑?什么又是天道?”
“世间之境界,也是前人所化,世间之修道,也是前人之修道,万人不同,道亦不同,所谓不仁,是何不仁?”
重鸣指着邑都上空绽放出的绝美景象,癫狂肆意。
无酒更胜酒。
孟靖听不明白,可还是仰着头,看着绝美的一剑。
邑都外,昙宗蔡长老几乎是在徐貉景出剑的刹那喊出声来,四周弟子也都醒了过来,徐貉景虽然一剑斩去整座邑都的时间,可邑都上空并未有任何的遮掩,除了惊艳的一剑,还有他们昙宗的傀儡'豸虎',少宗商徽,他沉声道:“去邑都!”
迟疑?
蔡长老看着几位迟疑的弟子,只是一抹阴鸷的笑容挂着:“若是少宗死在了邑都,宗主的怒火,你们承受的了吗?”
蔡长老此话一出,几位因为徐貉景而迟疑的弟子还是硬着头皮跟上。
邑都儒家学宫,碧湖龙宫,都有人张望着剑仙的风采。
豸虎赤红色长刀迎着剑光而去。
景剑!
仅一式,却容纳万千变化!
这一剑,只见天地忽然间清明一刻。
青萍还未落下。
剑气垂落九万里。
龙须道人冷声挥袖,平河所有河水顺着他的长袖而起,奔腾间,宛若天幕遮掩住了大半个邑都,剑气落下刹那,滋滋声响,平静的河水像是沸腾起来,龙须道人脸色一白,若是平常,他接这一剑自无不可,可现在他拖着河水庇护整座邑都。
人命如草芥。
这便是山上剑仙。
他冷眼盯着徐貉景的剑。
商徽与豸虎在剑气之下摇晃,青萍落下之时,山石崩碎,大河奔流,一发不可收拾。
商徽宽袖之中所有丝线尽皆断开,他吐出一口鲜血,身躯如断线的风筝,沉入了龙须道人所拖的河水之中,至于豸虎傀儡,从右肩全然断开,虎首被斩开一半,血肉模糊,赤红色长刀被钉在了傀儡的体内,在丝线断裂的瞬间,如同石块。
几十丈高的徐貉景如远古神魔,青萍剑收回,夜色再度降临,而这尊豸虎,被他轻手一握,消散于整个人间。
傀儡中竟然生出几缕残魂。
白色剑气呼啸而过。
一切湮灭。
他融无数剑术,无数天地所生,所不生之景,成为真正的景剑,更是天道杀伐之剑,他心性更加趋于无情,他似乎更加能够体会,化道二字的真正含义。
徐貉景看向龙须,只是淡然一声:“让开!”
商徽从河水落到了邑都的大街之上,眼中闪烁光芒,豸虎碎裂的瞬间,他又是一口逆血,脸上再无半分轻松,反而是狼狈不堪,身上的剑伤至少十数之上,剑仙称为十万宗门中战力最为强大的,他再无半分不信。
炼魂丝被斩断,傀儡被毁。
昙宗少宗已然身处绝境。
在徐貉景出现的那一刻,他已然发出了一丝红线。
他大半修为都寄居与红丝傀儡,而徐貉景这一剑不单单只是斩断宽袖中的红线,哪怕是与他灵魂缠绕在一起的无形的炼魂丝也被斩断,他从未听闻有人可以斩断本命红线,可徐貉景做到了,此刻他不关心为何?
因为徐貉景的杀意透过头顶的平河河水蔓延开来。
冬季肃杀在蔓延。
街道之上,肉眼可见的生出一层薄霜。
他爬站起来。
龙须道人挥袖,断开河水,直面撑开法相天地的徐貉景,遮掩在云雾与夜色中的脸庞依旧冷漠,龙须道人捻指念咒,从怀中掏出十数符篆,化作烈阳,将周遭寒气尽皆消除,丝丝缕缕的剑气从地面升起,回归于亦扩大不知多少倍的青萍剑剑身。
“徐貉景,这是大雍邑都!”
龙须道人面色阴沉:“十万宗门自成立之初便有规矩,山上不得干扰人间,今日于你手丧命至少百数,你敢教山上知晓?”
徐貉景闻言只是淡然拂剑,忽然眼中一亮,龙须道人低头瞧去,右侧一条大街之上,有几十人瞬间消失,商徽吮吸着几十人化作的血气,身后有赤红色的孽龙在张牙舞爪,眉眼下有红丝透过皮肤,像是发芽的枝条,他舔了舔嘴角,朝着龙须道人与徐貉景笑了。
“我杀人,他却食人!”
徐貉景散去法相天地,手执青萍负于身后,表情淡然,可眼神有一抹说不出来的厌恶。
就像是自己的同类在吃蚂蚁毒虫一般。
恶心。
龙须道人咧嘴,额头青筋蹦出,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商徽食人,何道兮又如何?到底谁才是妖?谁又是人?”
河水在他质问声中,化作一股尽然汇入平河之中。
商徽没有办法避讳,看向徐貉景:“徐貉景,你若杀了我,昙宗与剑宗必然不死不休!”
他此刻再无前面半分嚣张姿态,红丝与傀儡被毁还是事小,他总觉得身体内有一道剑气,在心湖之中流窜,似乎还在向上,若不尽快赶回昙宗,他只怕会身死道消,食人血气已然是为了保持住现在的强硬姿态,不然此刻他已然昏睡在地上。
龙须道人看着商徽的脸庞,徐貉景一剑斩断邑都时间长河,不过是时间消亡而已,可商徽食人,却连一丝魂魄都不剩下,往生虽然缥缈,可魂魄灰飞烟灭,还如何往生轮回?
修道者,静心养性,名天地,得己心,不惧不怕内障,无欲无求外界。
山上修道,人间求生,并无不同,更为高低。
此乃道。
“不死不休?”徐貉景一步一步从高空走到了商徽面前,身后青萍剑身已然换上另外一番景象,他眉心处的猩红又向上蔓延几分,“十位剑仙,我剑宗独占其六,十万宗门之首,我剑宗独居不知年岁,你昙宗不死不休又如何?”
“你昙宗被人杀上山门,闭门百载,还有何言语敢言之不死不休?”
商徽盯着徐貉景淡漠狂傲的眼睛,咬牙,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