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貉景所说的正是昙宗于两百年前山门被破,多位长老身亡道消,哪怕是昙宗太上长老也都陨落了三位,商徽的父亲也由此断绝仙道,醉心于傀儡一道,由此也将昙宗傀儡术达到了十万宗门的第一序列,可破山门,杀昙宗,不过一人而已。
这是昙宗的耻辱。
他们忍气吞声,直到那人死去之后才逐渐开山而出。
他们追杀那人的后人,从东胜神洲到了北俱芦洲,几乎没有一个活口。
“徐貉景,你剑宗不是以前的剑宗,剑仙也不是真正无敌的!”商徽脸色微寒,盯着徐貉景的眼睛中爆出夺目寒光,厉声道。
夜色深沉,月色淡如水。
邑都万家灯火,通明如昼,却如一座死城。
龙须道人怒意难忍,他只是向前一步,轰然间背后升起一道瀑布:“商徽,你真的以为你可以活着离开邑都?”
商徽突然飘然跃空,双手撑开,身后是漆黑的夜色,可几抹光亮犹如繁星,一朵昙花于半空中盛开,每一片花瓣都光线勾勒,绝美的一幕,破开昙花,有近十人昙宗所属,徐貉景冷眼轻哼一声,只听见坠落声,半空之中只剩下一位白发老者,其余人全都落地,身体禁锢动弹不得,没有半分反抗的气力。
蔡长老姿态还是略微低一些,他拱手看向徐貉景道:“徐剑仙,我家少宗先前不知不得进入邑都,我这就带他离开。”
蔡长老转身。
嗤!
青萍剑起。
化作夜间白线。
剑锋落于蔡长老右手手腕之上,他转身只见徐貉景眉眼有些许阴沉厌恶:“我说了,昙宗进入邑都者,我必杀之!”
青萍起,风亦起。
徐貉景言语还未说完。
青萍剑已经笔直向下。
一剑斩断蔡长老右手。
鲜血淋漓。
蔡长老聚起的灵气像是一层薄纸,断手落在大街上,蔡长老止血,捂着伤口,剑气从伤口浸入他的身体,就像是脱缰野马,驰骋草原,根本停不下来,商徽刚想说话,只听见砰的一声,蔡长老在他的面前身躯炸裂,魂魄刚刚于血肉之中诞生,一抹落霞飘然落下,魂魄消亡。
世间再无此人。
不过两个呼吸。
昙宗长老便已经消失。
鲜血像是雨水打在商徽的脸上,他愕然一息,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一把抹去鲜血,低头看着吓坏了的昙宗弟子,抬头,眸中狠戾尽显,再无半分遮掩:“徐貉景,你在找死!”
徐貉景淡然伸手,青萍回到他的手上。
落霞与孤鹜起飞。
秋水共长天一色。
又是一剑。
无言无语。
只是杀意潜藏。
春雨润物细无声,这便是这一杀剑。
剑光划过商徽的身体,没有一丝声响,血肉与白骨在崩碎,可徐貉景却略微皱眉,被徐貉景压迫在地面上的昙宗弟子看着这一幕,心中涌现的是无尽的害怕,他们眼神惊惧之时,未曾发现,他们的身躯也被分成了两半,眨眼间,血肉彻底消散。
莫名莫测之剑。
徐貉景拂袖,空气中连一丝血腥味都未曾闻见,龙须道人冷眼看着这一切。
夜空上一抹倩影悄然浮现,邝寒露飘然到了徐貉景身侧,轻声言语道:“徐师弟,掌教让我们赶回剑宗!”
徐貉景收剑,遁入夜空,剑指划破整个夜空,当明月洒下之际,整个邑都全然活了,他瞧着灯火阑珊的邑都,又抬头望着清凉的冷月,一双眼睛瞧不出悲喜,只是负手淡然道:“何道兮如何?”
“掌教言语,先让何道兮存活一段时间!”
徐貉景侧头看着邝寒露,眼睛如同头顶的夜空,深邃高耸,像是潜藏着什么秘密,可看着有一股莫名的仰望,他想说却最终摇头,化作一道白光,划破了整个漆黑的夜空,像是一颗流星,邝寒露这才看向龙须道人,隐藏在面纱下的绝美容貌依稀可见,声音清冷:“龙须长老,麻烦你告诉何师兄,如若他愿意回到剑宗,这段时间性命无忧,可若是他继续与妖为伍,纵然四洲绝境,他决然也活不下来!”
倩影消散。
可龙须道人却是悬浮与夜空之下,未曾动过。
徐貉景的剑气纵横交错,将平河两侧留下了很大的痕迹,而且徐貉景的剑气杀人,商徽食人,当邑都苏醒过来的时候,周遭人突然消失的恐慌蔓延开来,时辰也莫名的过去,今夜,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夜。
呵,这就是修道,这就是十万宗门......
龙须道人摇头,捻指念决,回到邑都外的道观,至于世子孟芒,他已经站在平河一侧,周遭是嘈杂的人群,有许多人在呼唤着名字,可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孟芒眉宇间戾气横生,心中躁动,他蹲下,摸着岸边深刻的剑痕,锋利,难以言喻的锋利,他缓慢的触摸着,又看向深邃的夜空。
人世间的权贵吗?
他站起,转身朝着王府而去。
“小靖,小靖......”
屋里忽然传来盈盈的声音,孟靖抬头看去,重鸣已经消失不见了,那个屋檐没有任何变化,他应声回到屋子里,可他的脑海里全是夜空中的那一剑,只要看一眼,便让人迷恋的一剑,没有快慢,没有锋利,只有绝美的景色,潜藏于其中杀意,你无法用言语描述,因为这本来就不属于人间的剑。
修道。
自有。
强大。
孟靖的脑海中多了许多。
什么是道?
什么是境界?
自己的道又是什么?
孟芒敲响了王府大门,家仆将孟芒回来的消息连忙告诉了马管家,跟在孟芒身后的婢女连大气都不敢喘息,低头看着孟芒的背影,不过十一岁的小孩,她们几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冷寂与幽冷。
“世子,你没事吧?”
马管家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你告诉我母亲了??”孟芒脸色却有些冷,言语间有些问责的意味。
马管家点头。
孟芒沉默看着马管家,数息令人煎熬的沉默之中,他转身向着王妃萧簌的房间而去。
王府后院,孟芒从长廊走到了燃着烛火的萧簌的房间,马管家跟在孟芒的身后,邑都虽然没有实现宵禁,可平河所发生的事情,至少要到明日可能会传遍整个邑都,王府中时辰由日冕与水漏,此时此刻,倒是没有太大的奇怪之处,毕竟也许是水漏坏了。
孟芒也没有兴趣述说发生的一切的事情。
他只觉得烦躁。
依仗十几年的身份,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
这个世界远远更大。
记得学宫先生告诉他,修道枯燥无味,天道规矩约束,越是强大,你越发觉得这个世界是一个囚笼。
今日剑仙之剑,商徽食人的手段,他在龙须道人的袖中看的清清楚楚。
见过萧簌,见着自己母亲眼中的疼惜,孟芒收敛了眉宇的戾气,陪着萧簌聊了半个时辰,时辰很晚,萧簌吩咐下人给孟芒准备晚饭,她也便安心的入睡了。
孟芒吃完晚饭,回到自己的房间。
仅仅点燃一只烛火。
可他坐在桌前被烛火照耀出来的影子却有两道。
孟芒抬眼望着那多出来的影子,语气平淡:“商徽!”
“哈哈哈哈!”
墙壁之上的影子中传来一阵笑声,阴鸷可怖,影子竟然还扩大好几分:“孟芒,看来你做好了选择,对吗?”
“做那人世间的权贵,还是做那世间千万年的棋手!”
徐貉景最后一剑,真的杀死了商徽,可却不是商徽,这是商氏一脉的神通,称之为驱死之术,或者说是一种抵命之术法,商氏一脉自出生起始,自身性命便承接在一位新生婴儿之上,若是商徽身死,那么那个被囚禁于昙宗的人会代替商徽死亡,可商徽一身修为会损失大半,从古至今,这算是商氏的秘法,因为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不会在人间出现。
徐貉景出剑之后,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商徽无奈之下只有潜藏于平河河底,他肉身已毁,只剩灵魂,若是不找到一处肉身寄居,难保消亡,不入轮回,可单是找一位寄居不难,他还需要一位帮助他的。
商徽如同孤魂野鬼,待在平河河底,徐貉景,龙须道人,邝寒露,等他们都走了之后,他忍着寒冷与虚弱,终于等到了孟芒出现在了平河一侧。
人鬼殊途,此乃天道。
寻常孤魂野鬼想要附着人身之上,若非自身灵力超然,决然不可。
商徽此刻便是最弱小的孤魂野鬼,若不是龙须道人设下禁制,邑都中无其余鬼魂,他已经被厉鬼们撕扯咬碎。
“拜我为师,我商徽是昙宗少宗,只要你拜我为师,在昙宗内便是除我之外弟子之中身份最高的人,灵气山峰,术法神通,讲解诸法,数之不尽,人世间的权贵几何?真正永恒的是道,我们求道者,便要与天地同寿,或者超越天地,得道成仙!”
“你想要我做什么?”
孟芒不过十一岁,可此刻尽然冷静下来,语气深沉。
“不错,求道者,得之失之,实属必然。”商徽的黑影在整个房间中拉的很长,黑影躬伏在孟芒的耳边,声音就像是从地府中传来的呢喃,“我需要一百位完好的女子血气,而且这一百位之中,必须得有一位至阴体质,我吸食血气之后,待到九十九天后,我方可修复大半。”
“一百位?至阴体质?我从何处去找?”孟芒自从平河旁回来之后,心境如镜,见识过绝美的山巅,通往山巅的道路如何崎岖肮脏,他不会避让,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争夺不会退缩的人。
“你是大雍皇室,不过一百位完好女子而已,至于至阴体质,你们王府便有一位!”
“谁?”孟芒皱眉。
————
“师父!”
梦境中,沙漠绵延千里,风沙吹拂,九层高楼起于沙漠,悬挂半空,烈日高悬,重鸣袒露身躯,穿着一袭长裤,坐在高楼翘起的屋檐之上,孟靖飘然而上,落在重鸣的一侧。
重鸣侧眼,一双桃花眼中比烈日还要灿烂,他一笑,眼前绵延千里的沙漠悄然失色:“怎么?剑仙的风姿!”
孟靖回忆着邑都夜空的那一剑,不璀璨,不夺目,可动人心神,他只是低声道:“超然绝世,难以描述!”
语气之中透露着一抹向往。
“徐貉景,何道兮,你今日便见到了四洲十大剑仙中的两位。”
重鸣一把拉过孟靖坐下,大手落在孟靖的头上轻揉,见到孟靖脸上的不乐意,他半眯着眼说:“何道兮是画剑,当年他丹青名动东胜神洲与西牛贺洲,就连佛门也从儒教请他前往西牛贺洲为佛祖菩萨画像,谁曾想加入十万宗门剑宗,不足千载,得之剑仙之就,所谓画剑,要将二字拆开,画为骨,剑为表,画仙更符合而已,他一手山海异兽,可谓是天下绝技,想学吗?”
没有等孟靖回答。
重鸣挥手,风沙骤然升腾,在半空中凝聚出了徐貉景。
肃杀一剑。
快慢之剑。
景剑。
今夜徐貉景的剑,都在此处一一具显。
孟靖见怪不怪,在他的印象中,重鸣从来没有不知道的事情,也没有做不了的事情。
“他的剑,追求天道!”
“不取情。”
“确然超然,可他的剑,还是太过于锋利。”
“过刚易折!”
“哪怕是天道!”
重鸣说道最后语气深沉,说完之后又飒然一笑:“孟靖,你的道呢?”
茫茫黄沙,他说了自由。
重鸣闻言,摇头:“还不够!”
“强大!”
“谁不向往强大!”
重鸣的手再一次放在孟靖的头顶,只是这一次只是放着,他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黄沙轻声道:“我们还有时间,不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