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夜被惊着,之后几日一直躺着装病不肯出门。
“公主,这都几日了,要不请道长来看看。”元雪甚是贴心,这几日都陪在我身边,那夜想必也是她把我驮回来的,幸好这世我身轻如燕。
“道长来有什么用,该去请个大夫,不行找太医来吧。”青烟还以为我是真病,这几日天天补汤不断,把膳房折腾个不行。
“我不想出去,尤其是夜行司那鬼地方。”
世道偏是你不想要的来得最快,前几日夜后差人来唤我都以抱恙为由推拒,这次她命师姐亲自来逮人,我被提拎着又进玉门。
“一个布袋就把你惊成这样,以后真看见妖还了得。”师姐一脸不屑。
“我是被你半夜那张鬼脸吓到的,知道长的不好看,就不要老是出来吓人,你的兵器就是你的这张脸吧,可以拿来镇宅哦。”我且是肯吃口舌之亏的。
“行啦,先说正事,纷繁,今日叫你来,是为开教与你,好好在一旁看着。”
夜后也不答理我,示意人打开堂中那只布袋,一名老妪颓然而出。
“这就是你说的血妖,它估计第一次来凡界吧,找个人形也太没审美了。”
我凑到师姐身边小声嘀咕,被她狠狠瞪回一眼。
只见夜后手中现出三粒金球裹着烟尘翻滚而上径自向那老妪飞去,近身后消失不见。
那老妪突的身体一抖睁开眼,乱发下那眸子泛着白竟见不到瞳。
“喜婆,你罪恶滔天,本该下十三层血池地狱受尽万年酷刑,但你若是把知道的都招出来,我便请冥王通融下让你在一层拔舌地狱呆个百年就送你去十殿转轮王处轮回再世如何。”
“我出生贫家只想早日出阁托付良人过上好日子,可夫君是个粗人整日不务正业经常打骂与我,最后有了新欢以不孝公婆将我休出门。哼!那两个老不死的,嫌我只生个女儿,整日对我骂骂咧咧说我断他家香火。好,我就一把火烧死他们。我流落至木徐镇做个媒婆,残喘度日,眼见如花似玉的姑娘穿得喜服嫁与少年郎,好不得意。我不甘心,凭何我命凄苦如此,那些人却能美满恩爱,我要她们也同我一般受尽折磨。”
“典型的愤世嫉俗”我在师姐耳边又喃喃自语,夜灵回头狠狠瞪我。“你在多话,我把你和她绑一起。”
“告诉我,你与食心魔做何交易。”
“不管你们是何人,休想阻心魔降世,这人间是要变色了。”
那老妪佝偻着身躯,说话却是铿锵有力,咬牙切齿恨意浓浓。
“好你一介民妇,我倒要看看是你嘴硬还是骨头硬。我也不动刑,你等屑小,污了我的堂阁不值。这样吧,既然你岔岔命运不公,我便让司命帮你改改运薄,让你世世轮回无论遇见何等男子,无论恩爱与否,最终都沦为寡妇,到死孤苦。你不怕身陷炼狱,我就永断你心念。”
师父狠历,声音淡淡的,可言辞中森冷决绝,直听得我头皮发麻。
“你,你,你比魔还要狠,你早晚也是个祸害人的魔。”
那老妪声音颤抖,到最后撕裂般啸叫起来,如同那晚听到的嘶叫声一般,有过之而无不及。突然她骨胳全缩忽有突张,手指露出獠牙状的尖爪,直扑夜后而去。
众人虽有防备但怎奈一时反应未及,那老妪的爪子已抵近夜后,只见师傅纹丝未动,轻抬右手一把银勾出现随即一挡轻松化解,老妪已被银绳重新捆缚,却见她不停挣扎,不停嘶叫,此刻已分不清是人是妖,神智皆灭。
“好大胆子,跟食心魔几日,就敢对我动手。你即愿舍生成仁,我便成全你。”夜后腾手推出七颗银球同样裹着烟尘兀自空悬。
“我这就毁掉你的七魄,待你万年炼狱后轮回入世,你会夜不能寐,身子忽冷忽热,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不记时事呆呆傻傻,往世一桩一件的痛苦却又记得清清楚楚,每夜都不请自来,扰你永不得眠。这便是魂魄不齐的病怔。”
“你才是魔,是魔”那老妪叫的惨烈,我不敢近身去看,但从声音中能听得出她的绝望,其实也是一可怜之人。
夜后右手银勾一挥,七个银球顿时消失一颗,然后又是一颗。一颗接着一颗,那老妪的叫声越发凄厉惨绝,好象每一颗消失的银球都是硬生生从她身体上剜下来的。我脑袋特别特别疼,错乱的时空,混乱的思维中,我突然分不清堂上的师父堂下的老妪,也分不清是非对错。
我想替她求求情,可师父的表情分明是生人勿近。直到剩下最后一颗银球在空中奄奄一息的翻转,老妪终于开口求饶。
“我说,我说,求大人您可怜留我一条去路。我在木徐镇本就是求个安生,艰难度日。一日来了位儒雅的公子哥,说是请我保媒,可一来二去,我二人竟生出情义,那书生告诉我他不是凡人,是灵兽修炼得人身才能行走世间。又说他看中我磨难不摧的心性,人世间好看不过只是一张皮囊,若我愿意与他厮守,他可帮我换一副年轻貌美的人身,从此两情相悦,耳鬓厮磨。”
“所以你便应了他”
“我一生也就是想寻一良人托付,自然被说动。他便让我乘人不备在出嫁新娘子的吃食里做手脚,之后那些新娘子就相继发病,书生说他可乘机吸**气。”
“为何专挑出嫁新娘”师姐一旁发问
“未出阁的姑娘精气纯阴,洞房后纯阳与纯**气交合正盛,此时新娘的精气最是上乘,不可多得。妖魔吸**气提元,吸上如此一具胜过普通人百具。食心魔不愧曾是魔帝麾下重臣,老练得狠。”
师父一看就是过来人,什么都懂。我用眼瞟瞟夜灵“你还太年轻呢”
“太下作了,师父,您可断不能轻饶这畜生,助纣为虐,害人性命。”
“罢了,留她一魄。”
瞬间烟消云散,左手一收,三颗金球闪着光晕又重回她手。而那老妪象被人拔了神智瘫倒在地复成一副皮囊。
“把这魂魄拿去还给冥帝,就说其余的都给我的夺魄勾吸了。若哪位判官不满,直接来夜行司拿我便是。”
“阎殿谁有胆子来问师父您的罪,夜后奉天令镇守结界,越界之徒均可不报而屠,魔帝都要给您面子,更何况那阎摩罗王怎敢说您的不是。”
“他是天尊麾下,你不可在冥帝面前造次。”
“夜灵知道分寸”
“这女人呢,下到18上到80,都是容易受骗上当的。都穷成她这号的,还会相信有人看上她。这不是蠢啊,这显然投胎时没带智商啊。”
我没忍住又妄言一悉,声音真的很小很小,可怎么瞒得住师父她老人家。她回过声盯着我
“纷繁,那你且记着今日说过的话,他日可不要为儿女之情失了大义。”
我看看师父,再转头看看其他几位,都很认真的在等我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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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中人除我外都若无其事,各归各处,我傻傻呆呆,分不出左右西东。靠,这是什么情况,穿越就穿越吧,这还穿透了,什么魔啊、阎罗殿啊,我就来当个弱弱的小公主不成吗。
“纷繁,你是否觉得我太过狠毒。”
“没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虽然纷繁不知这老妪做过何等伤天害理的事,但她自己认了,师父处置便是。”
“你这样想甚好,记住,对这些造乱之人不能心慈手软。当年盘古开天,天人魔三界混处,因为各自野心才有那场千年前的大战,山河血染,多少生灵涂炭。从此,三界分界而立,各司其守。凡人不比天界,天人生而优等享万年命寿,有法力护持,无需劳作终日悠闲,只要恪守天规稍加精进便可得道升得极乐天。再看魔域,魔族也是上古神族,天生灵力命身长久,但魔域不如人界之丰饶,魔族也不如天人可得道入仙,所以魔需要用他人身心来供养,吸食凡人精血滋长自身灵力,一旦灵力突破,法力也会更强大。所以魔域中不乏贪婪之辈不惜违天越界来祸害人间,魔帝也从未放弃对人界的觊觎。此刻你看这一湖风平浪静,却是暗潮汹涌。所以他日你掌管夜行司,也须时刻留意,不得丝毫懈怠,更不可存妇人之仁。切记”
我被说得一脑袋懵圈,信息量太大根本反应不过来。除点头称是,其他皆无。
“我知道你还需时日慢慢领会,这几日受教辛苦,我和师兄说,让你回皇宫住几天好好散散心。”师父突然变得善解人意,我倒有些手足无措。
她亲送我至玉门,又做好些体贴的叮嘱,俨然不似刚刚堂上眉眼不眨断人生死的夜后。在这之前我自以为世上最恶毒的言语可让人身心皆创,直到此刻我才知这世间最可怕的诅咒是让人生不如死断却生生世世的念想。
“纷繁,记住,无论你是谁,你承此命便须担此责,事已至此由不得你。”
我恍恍出门,刚跨出台阶,听得此话,转身见夜后在玉门里正视与我,眼光如炬似把我看穿。
玉门徐徐合上,我张嘴无言怔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