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纵横拉住马缰绳，大声问道：“谁叫你们在这里围观的？”
粤军士兵听到他的声音，赶紧散开。因莫雄打了招呼，这几天要听从叶少帅的号令，联合抗疫。
“这是镇上的大户钟家，今早一家二十多口人全死了个干净，还有两个贼也死了。”一名戴着口罩的士兵回话道。
叶纵横听了大惊，问道：“昨日没有检查这家么？”
“昨晚因忙着拉运尸体去火化，还来不及全面登记镇上居民，再说了，有没有病，还得艾姑娘说了才算。”那士兵回道。
“这家我跟人昨晚倒是进去看过，个个生猛，凶巴巴的，几个家丁还有枪……”另一士兵不满地补充道。
叶纵横不由得惊了：一夜之间，一大家二十多口活人死得干干净净，连贼都跑不掉！这次鼠疫的烈性程度，竟如此厉害？到现在为止，还没查到人为的痕迹，难道真是天灾？
叶纵横下了马，走近这间宅子。只见那户人家大门敞开，两个盗贼手上拿着大包小包，还没走出大门便死在门槛上。大门里面的尸体横七竖八，或躺着，或趴着。
士兵们戴着麻布手套，正在将尸体搬出来，放在鸡公车上。这家子人死光光，也没人收尸，直接拉去火化。
叶纵横见到这些尸体大多呈紫黑色，与昨日所见的尸体又有不同。他蹲在一具男尸前，将他的上衣解开。
叶纵横忍住恶心，仔细查看着尸体，忽然见到此人的脖颈处有一个针眼，非常不显眼，也亏得叶纵横这样敏锐的眼力才能见到。
“等等！”他叫住搬运尸体的士兵。
然后，叶纵横开始一一检视这些尸体，除了那两个贼，所有死尸脖颈处都有针眼。两贼脖颈处并无针眼，但嘴角有血沫，地上也有呕血，明显是肺部感染，吐血而死。
“去绣春楼将艾姑娘叫来。”叶纵横吩咐一名士兵。
艾西娅正带着姑娘们忙碌着。一些人分好药材，装在十来个大药煲里熬板蓝根药汤；另一些人在准备饭食，几大木桶番薯丝粥。整个安铺镇已乱了，一条街空了一半。粮食都是士兵们到大户家里去取来的，倒是有一些存留。
没过多时，艾西娅赶了过来，她也戴了一只口罩，倒不是害怕传染，而是怕容颜若来麻烦。她在叶纵横的指引下查看了那些尸体，抬头道：“这家人是死于急性的败血症鼠疫，因皮肤广泛出血、瘀斑、发绀、坏死，故死后尸体呈紫黑色，在欧洲又称为黑死病。”
“黑死病？昨日并未见尸体发黑，怎今日会有这状况？”叶纵横问道。
“自昨日起，所见都是肺鼠疫，这两个贼也是肺部感染吐血而死，如果是败血症鼠疫……”艾西娅打了个寒战。
“那会怎样？”叶纵横问道。
“在中世纪的欧洲，因为黑死病死了2500万人。如果无法控制，整个高雷地区，整个广东，都完了……”艾西娅绝望地道。
叶纵横的心重重一沉。眼前的一幕，虽然不是像在河内那样，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但面临的后果将更加严重，他的亲人，上千万人的生命。
“这针眼……好似注射器，”艾西娅查看着尸体脖颈处，“有人将液体注入他们体内，这液体，应该是经过提炼的败血症鼠疫病毒了。”
“谁提炼的？谁能有这种西式针管注射器？”莫雄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这里，他是有一定文化的人，少年时曾在神学堂学习，听艾西娅这样说，他也心里一惊。
“不知，应该是一名医生。”艾西娅痛心地说道，“但医者仁心，又怎会有这种恶毒的医生？”
“难道真是细菌战？”叶纵横自信自语。
“谁？是谁干这伤天害理之事？”莫雄又惊又怒，“死了这些居民，他能有什么好处？”
叶纵横道：“人心难测。莫大哥你带人继续做工，我免疫力强，我去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那辛苦你了，叶兄弟。”莫雄道，他心里隐约觉得叶纵横虽是粤军的死敌，但并非作恶多端之辈，反而是一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男子汉，只是在行事和来路方面有些诡异，还有那脸，长得跟戏子似的，不似南征北战的军人。
接下来，艾西娅继续回去指导姑娘们护理患者，莫雄继续指挥兵士搬运尸体，消毒街道，维护治安。
叶纵横骑马来到安铺镇西街，除了萧索的街景，看到了一座庙宫，上面挂着“玉枢宫”的牌匾。这庙宫占地面积约500平方米，建筑坐南向北，硬山顶。檐、壁、柱等装饰有壁画，梁柱、枋等刻绘有人物鸟兽等精美图案。门口站着一名拿着拂尘的道士。
见到他，叶纵横不由得想起在王村毙命的那名奇怪的道士，便下马问道：“道长尊姓大名？”
那道士将拂尘一扫，答道：“贫道张玉真见过大人。”他之前随粤军到火化场做法事，远远见过叶纵横，知道他是管事的大人物。
“张道长可识得一名从遂溪黄略王村过来的道人？”叶纵横问道。
张玉真摇摇头：“贫道已数年未出过安铺镇，与外人全无来往。”
“可他是说才到安铺做过法事……师傅确定不知此人？”叶纵横问道。
“这更是无稽之谈，安铺若有人做法事，不找贫道，还能找外人？”张玉真拈须说道。
“张道长，我想进道宫看看。”叶纵横道。
张玉真面有难色：“本宫供着北帝、雷神、白马大帝，若不是拜神供香，请勿打扰神仙。”
叶纵横看了他一眼，径直就往里走。张玉真意欲阻挡，但哪里拦得住？手轻轻一推，道士便摔在了一边。
叶纵横在道宫里转来转去，时不时用手在墙上敲敲，却无空响之声。他现在社会经验比较丰富了，看了看神像、里屋、地下……疑点也不是没有，比如这蒲团的位置似乎移动过……在如果要仔检查起来，那可要花上很多精力和时间。
他看了看满脸紧张的张玉真，故意笑道：“我查过了，没什么。”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现金支票递给张玉真，道：“这是二百银洋，可到广州湾大盛银行兑换，算是我的一点香油钱吧。”
张玉真两眼放光，满脸堆笑地接过了支票，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原来是一个爱钱的道士！叶纵横思忖着，转身离开了道宫，心想：晚上再来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