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的尸体就在树上静静地吊着,晃动着。过去了好几天,尸身已经开始腐烂,发出一阵阵恶臭,浮肿与脓包在表面溃烂,把原本精致的服装污染得不成样子。
“父亲!?”霍恩悲伤地大喊一声,直冲了上去。
“结果还是……”阿米诺皱紧了眉头。
一边的阿维莱斯面色铁青,别过头,不忍心看着这一切。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该死!父亲,我得把你放下来!”霍恩歇斯底里地大吼着,就要用手去拽海德的尸体。
“等等,冷静点!”阿米诺见状赶紧冲上去拉开霍恩,“抱歉,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请别破坏尸体!”
“啊啊啊啊——!”霍恩愤怒地一拳砸在地上,砸出一个不小的坑,喘着粗气,面红耳赤,像是刚打过一架一样。
“冷静点,弟弟,冷静点。”阿维莱斯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可以有更好的方法把父亲放下来的,阿米诺小姐说的对,不能破坏现场。”
霍恩那一拳发泄了一下,似乎好了一点,用右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有些无助地望着远方。
“这棵树不高,我去把绳子割断,阿维莱斯,能帮忙在下面接住吗?”
阿米诺说着,已经踏着树杈开始往上爬。
“……好……我这就来。”阿维莱斯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看了看边上的霍恩,随后走向树下。
“好,我开始割了,准备好。”
阿米诺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将粗大的麻绳三下五除二切断。海德的尸体失去了支点,一下子面朝下摔了下来,阿维莱斯双手稳稳地接住,随后将海德面朝上,轻轻地放在了平地上。
在翻身的一瞬间,阿维莱斯看见了一张因痛苦扭曲变形的脸庞,似乎在诉说着生前最后时刻的煎熬。
“怎么会……”阿维莱斯一下子闭上了眼,不忍心再看。
“抱歉,让你受刺激了,剩下的交给我吧。”阿米诺已经从树上爬了下来,眼神里带着几分歉意,“我想我需要快速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已经……去世了啊……”边上的霍恩哑着嗓子,满脸悲伤。
“初步检查一下死因,看看是否符合之前的推理。”阿米诺说着,从包里又拿出一副白色的手套,“抱歉,忘记询问了,两位应该同意吧?”
“……我同意。”阿维莱斯默默地说道。
霍恩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望向远处不再做声。
“感谢两位的配合,多有冒犯,请多担待。”阿米诺说完,开始从头上翻看起来。
“发色异常地苍白,像是一夜白头了一样,原因……啧,不明,或许是药水的副作用。”
“脖子上半段充血肿大伴随脓包破裂,勒痕很深,已经是青黑的了,恐怕已经很久了。”
“身子上……等我再看看反面……身子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只有一些淤青和擦伤,不算什么,身上看来没有致命伤。”
“腿上有一道……不,看错了,是道疤痕,已经愈合了,很久以前的了。”
“手脚上均没有明显伤痕,脑袋上也没有钝器击打的痕迹。”
阿米诺检查完,站起身来:“不解剖的话,差不多就是这样了。这么看来,致命伤确实是绳子的勒痕,海德先生是被绞死的。”
“可恶,他们为什么要绞死父亲?!”霍恩大喊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泪不流出来。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随意处决陌生人可不像是塞勒姆的风格。”阿米诺说道,“但是我觉得,疑点可不止这一个。他的身上只有淤青,脑袋上也没有明显的击打痕迹,塞勒姆他们是怎么制住他的?用拳头?如果真是这样,我可想向他们好好讨教一下拳法,这样以后处理深渊异变的时候就不用武器了。还有他异常的白发,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对了,我刚刚顺手搜索了一下,我想这就是海德先生的全部遗物了。”阿米诺说着,把地上的几件物品排开。
几枚金币,一个干净的空药剂瓶,一小包分装好的火药,另外还有一个显眼的东西:一把双管手铳。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觉得可疑……几个人用拳头干倒了一个拿着手铳的人……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先收着吧,逝者已去,节哀顺变。”
阿米诺叹了一口气,把双管手铳和火药递给阿维莱斯。
阿维莱斯默默地接过手铳,翻来覆去抚摸许久,才将它挂在腰间。三人一时间陷入无言的寂静。
半晌,阿米诺才开口,打破了死寂:
“两位,不知道现在我应不应该说这话……”
阿米诺顿了很久,观察了半天两兄弟的表情,这才接着说下去:
“这件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这一切中间一定少了些什么,因为疑点实在太多。我希望,如果两位同意的话……”
阿米诺欲言又止。
“我知道,”阿维莱斯轻声说道,“父亲的尸体,需要进一步检查吧。”
“是的……”阿米诺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希望……能够让总部对尸体进行全面的解剖分析。”
阿维莱斯抬头望向天空,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半天,才从嘴里幽幽地吐出几个字:
“我同意。”
说着,阿维莱斯扭头看向霍恩:“不能让父亲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霍恩默默点头。
阿米诺见状,松了口气:“好的,那么,我会用魔法通知总部派人来的。现在,我想需要解决一下尸体的暂时存放问题,两位先在这里稍等一会吧,我回镇上找人来帮忙一起处理。正好……你们也可以冷静一会。”
阿米诺说完,深深地朝两人鞠了个躬,随后默默地朝着镇里走去。
“你说的对……”阿维莱斯看着腰间的手铳,有些出神,“这事情才刚刚开始……”
另一边,阿米诺很快就到了镇里,目标依然是直奔巴特的酒馆。夕阳西下,白天即将画上句号,而巴特的酒馆也开始三三两两地有人进出,大家都似乎注意到了阿米诺这个不寻常的来客,纷纷侧目,一时间让阿米诺感觉有些不自在。
这时,木楼梯咯吱咯吱的响声从一边传来,阿米诺看向二楼,只见巴特拍着自己的脑袋,摇摇晃晃地下着楼。
“你醒了?我还以为你会醉一天。”阿米诺调笑道。
“啊……感觉很不好就对了。”巴特说着,费劲地下了楼,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柜台前,拿起一个壶开始往杯子里倒。
阿米诺走上前去,停住了他的手:“我说,又喝?”
“是茶啦,是茶。”巴特摆摆手,接着往杯里倒水,“怎么,阿米诺,公事办完了?”
“还远远没有。”阿米诺叹着气摇了摇头,“抱歉麻烦你了,但是恐怕还需要你帮个小忙。”
“哦——?”巴特摸着下巴,有点玩味地看着阿米诺,“以前你可是神出鬼没的,和我说几句话就不见了,这次想开了,想在这里多玩会了?”
“毕竟是我在求你帮忙,你说是就是啦。”阿米诺耸耸肩,“我就开门见山了,现在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我决定通知教会来进行解剖尸检,但是得有个地方暂时存放尸体。你觉得你能搞定吗?”
“能,当然能。但是……”巴特说着,拍拍阿米诺的肩膀,“你知道的。”
阿米诺已经开始从包里摸钱币出来:“我当然知道,10银币如何?”
“不用这个。”巴特突然开口制止了阿米诺,“只需要今晚,我们再单独小酌一会。”
“好,我同意。”
阿米诺答应的异常爽快,让巴特都有些吃惊。
“嚯,我可没想到你答应的这么快,我都怀疑这里有陷阱了。”巴特眯眯眼,有些不相信地看向阿米诺。
“你的地盘,我可不敢造次。”阿米诺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你不是一向喜欢爽快的人吗?”
“接触了这么多次,我还是搞不懂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巴特无奈地摊开手,“好,你这事我接了,让我准备一下。”
说着,巴特走上楼去,拿下一块门板和一个大麻袋来,和阿米诺一起走向北面树林的方向。
太阳西沉,天际闪过最后一道光辉,随后回归暗夜应有的阴沉。
街道上已经不见人影,只有阿米诺,阿维莱斯,霍恩和巴特四人还在往酒馆走着。阿米诺手中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芒,走在最前方用魔法照明带路;霍恩和巴特两人抬着门板,上面放着一个大大的麻袋;阿维莱斯则紧紧地跟在一旁。
“好了,差不多到了,暂时把他放在我的柴堆房吧。”巴特说着,领着霍恩走进一边的一间简陋的草棚,将门板放下。
“这个时间塞勒姆也该来了吧。”阿米诺自言自语道。
“想找他?”巴特从草棚里探出头,“他喝酒的时间可从来不固定,你就当碰碰运气吧。还有,你知道的,他可是一直非常怀疑你,和他说话小心点。”
“我当然知道。”阿米诺说道,“倒不如说,这个镇上只有你不怀疑我。”
“哈,原来你还算知道。”巴特打趣道。
“闲话晚上再说吧。”阿米诺说着,推开酒馆的门,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
那人有着一头冲天的黄发,满身的肌肉像是随时要爆出来一样,只是远看便给人一种充满气势的感觉,如同一只咄咄逼人的雄狮。
“哟,塞勒姆,挺巧啊,我还以为我得等你一会。”阿米诺向那人招呼道。
塞勒姆听见了,本来舒畅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一半,慢慢放下酒杯,转身看向阿米诺,满脸的警惕。
“阿米诺?你又来这里做什么?别告诉我是特地来喝酒的。”
“公务,有事情要调查。”
“调查什么?这里不欢迎月神教会的人!”塞勒姆一脸厌恶地说道。
“我说过的,你们自己的事我可不会管。”阿米诺双手抱胸,神情严肃起来,“我来这里每次都是为了调查深渊以及邪教徒的事宜,这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也不想让镇子在黑暗中沦陷,对吧?”
“哼。”塞勒姆冷哼一声,不再搭话。
“好吧,你不说话的话就由我来说吧。”阿米诺说着,示意阿维莱斯和霍恩先不要激动,“有证人说,你们四天前抬着一个男人去了北面的树林,现在我们在树林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我想知道,是不是你们绞死的他?”
“哼哼,刚刚还说不管我们的事,现在就原形毕露了?”塞勒姆冷笑道,“我们在这里弄死一个人,又关你什么事情?”
“我承诺过我不关心你们犯的事情的,只是这个人刚好和邪教徒有所关联,我想通过他生前的举动来掌握更进一步的线索。况且……这两位需要一个解释。”
阿米诺说着,望向兄弟二人。
“解释?什么解释?”塞勒姆不屑地瞥了一眼。
“你绞死的可是他们的父亲,而据他们所说,他们的父亲平时可从没这么疯狂过。”
“没什么好解释的吧?我和兄弟们到达现场的时候,那个家伙差一点就把伊芙琳杀了。他看起来可是狂暴的很,可没你们说的那么和蔼。对于这么一个严重威胁镇子的炸弹,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把他埋掉。”
塞勒姆说着,翘起二郎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什么时候杀完人还可以这么轻松惬意了?!”霍恩愤怒地吼道。
“嘿,你想来教我大道理吗?!”塞勒姆不退分毫,甚至站起身来,对霍恩怒目而视,“这里可不是什么世外桃源,是林波,是逃亡的兄弟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个定居点。现在有个家伙闯进来,想要在里面烧杀抢掠,你觉得我会同意吗?我可是在维护这里的安全!”
“只不过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阿米诺在一边补充道。
“你这家伙……”霍恩黑着脸捏紧了拳头,如果不是阿米诺在一边一直拉着他,他恐怕早就冲上去和塞勒姆扭打起来了。
“那么能请你说说,你是用什么方法制服了他吗?”阿米诺问道。
“什么方法?哈!用这个!”塞勒姆说着,亮出他沙包大的拳头,“那家伙当时像是醉了一样,根本就没注意到我,无视我的家伙,通通都得吃顿苦头!我一拳打在太阳穴上,直接把他撂倒了,在场的兄弟们可也都看见了!”
“是啊是啊,塞勒姆老大厉害的很!”后面的几个人附和道。
“那他的发色呢,你有注意到吗?从头到尾,它有什么变化吗?”阿米诺不紧不慢地追问道。
“发色?嗯……这我可没特别注意过,当时乱的很。把他吊起来的时候我瞥了一眼,我记得好像是白的。”塞勒姆说着,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又翘起了二郎腿,“问这种东西干什么,还是别拿你那小儿科的问题来烦我了,我还要和兄弟喝酒呢。”
“啧,确实和我尸检的内容差不多。”阿米诺无奈地咂咂嘴,“就这样吧,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了。”
“哼,有一个阿米诺就很闹心了,这次又多了两个臭小子,真是喝酒也不开心。”塞勒姆说着,举着酒杯又转了过来,“喂,阿米诺,我可得警告你,我可不信你那套,看在我兄弟巴特的份上,我不把你赶走,但你最好带着那两个家伙赶快消失。”
阿米诺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谨遵您的命令,我可真是希望你一直能这么硬气地和我说话。”
“这事没什么好谈的了,我把他干掉了,就是这样。”塞勒姆不耐烦地挥挥手。
“走吧,我们上去,今晚恐怕得住这了。”阿米诺说着,拉着阿维莱斯和霍恩两人一起走上了二楼。
“我都听见了。”巴特正斜倚在二楼的走廊里,“听起来你好像陷入了一个不小的迷题里。”
“这只是个开头而已。”阿米诺说道,“巴特,这里有能睡一晚的地方吗?”
“有啊,那里有间空仓库。”巴特朝着左边指了指,“很久没用了,灰很多,自己收拾去吧。”
“就一间?”阿维莱斯看看阿米诺,感到有些尴尬。
“就一间,爱睡睡不睡拉倒。”巴特说着,准备走下楼去,“或者,你们也可以说服阿米诺来我房间睡。”
“哼,免了。”阿米诺冷笑一声。
三人走进仓库,地上厚厚的一层灰和大大小小的蛛网让他们吓了一跳。不过房里只有四面墙壁,什么都没有,倒也是方便了打扫,再加上阿米诺用了一些小魔法辅助,十来分钟之后,整个仓库也变得干净了起来。三人各自拿出行囊打了地铺之后,阿米诺便拿着羽毛笔,蘸着墨水写了起来。
“这是……?”阿维莱斯有些好奇地问道。
“今天的总结,我喜欢把重要的东西写下来,怕自己忘记。”阿米诺说着,又蘸了一下墨水,“两位吃完干粮困了就自己休息吧,我和巴特还有约。”
“和巴特?”霍恩有些诧异,“该不会你真的要去——”
“别想歪了。”阿米诺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只是喝点小酒,以他的本事还动不了我。”
“可是他讲不定会让一群人来埋伏你……或者偷偷下药……”霍恩看着阿米诺,神情有些担心。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这间仓库里面也可能有什么毒气装置,在我们睡着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把我们干掉。”
阿米诺放下手中的笔,用安抚的语气接着说道:“放心吧,来的时候我就说过,只要你不惹他们,他们就不会做什么。况且,塞勒姆他们可是一直在晚上轮班值夜,哪有空来对付我。”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霍恩说着,有些疲累地躺倒在了地铺上。
阿米诺看了看霍恩,把魔法的灯光略微打暗了一些,接着埋头书写起来。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月光开始倾泻,略微能够听到一两声清脆的虫鸣。阿维莱斯和霍恩因为白天的劳累,早已躺倒睡着了。而另一头,阿米诺的笔记本和羽毛笔整齐地放在一起,地铺上却不见了人影。
酒馆一楼,橘黄色柔和的灯光下,一个白色长发的背影正将两个酒杯摆开。
“没想到你守约了。”楼梯边,巴特独特粗哑的声音传来。
“我一向守约。”阿米诺朝巴特笑笑。
这时的阿米诺并没有戴祭司兜帽,只是随意地将长袍披在外边,一头银丝倾泻而下,再配上恰到好处的灯光,令人如痴如醉。
“第一次见你这么主动,我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巴特说着,拉来一把椅子坐下。
“是吗?”阿米诺随口应道,往两人的酒杯里添了些酒,“我拿的是新酿苹果酒,就当果汁喝了吧。”
巴特没有回应,只是摇晃着酒杯,看着酒杯中的倒影出神,许久后,才开口:
“阿米诺啊,我每次见你,都感觉像在重新认识你。”
“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像个桀骜不驯的女中豪杰;第二,三次见面的时候,你又像只狡猾的狐狸在勾引我;今晚见面,你又像是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女文人。”
“都说在晚上,人们更容易暴露出真实的一面。你呢,阿米诺?究竟现在,是不是真实的你?”
巴特说完,将手中的果酒一饮而尽,随后盯着阿米诺的发梢,有些出神。
“我不知道,或许,都是吧。”阿米诺望着远处,眼神渐渐深邃起来,“真实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有想过吗?”
巴特摇摇头。
“我想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答案。”阿米诺低下头,有些黯然地说道。
“如果说真实的自己是不约束自己,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自己,那一定是那个在尸山血海里,陷入无限罪恶的我。”
“如果说真实的自己是自己一人独处时,放纵情感的自己,那一定是那个脆弱悲伤,流泪到不能自已的我。”
“无论怎样,都是废物一个,没有人会去喜欢吧?”
“所以啊,那些所谓喜欢他人真实一面的人,又是否真的看到了真实的一面呢?我不清楚……但我觉得,答案是否定的。至少对我来说,那一面是无比罪恶的。”
“你觉得呢?巴特?”
阿米诺看向巴特,眼神中有着淡淡的忧伤。
“真是……深奥的思考。”巴特说着,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你知道吧?塞勒姆经常和我说,我怎么不在和你初次见面的时候就把你干掉。现在我就直说吧,我当时觉得,你的过去——和我一定很像。”
“说说看哪里很像。”
“不,现在我不这么觉着了。”巴特摇了摇头,“我以为你经历过和我一样的苦难。但听了你刚才的一番话,我才发现——你经历的苦难,实在是比我要多上千百倍。比起它来说,妄图想要帮你排解它的我,真是太天真了。”
“排解?”阿米诺苦涩地笑笑,“告诉你吧,我这一生到现在,都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别人说,我只是一直太过关注自己失败的部分,忽略了成功的部分而已。可每次在功亏一篑的时候,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情况把我的自信击的粉碎。这对我来说是个可怕的死循环,我想跳出去,却怎么也跳不出去。”
“有时候我在想,自己究竟是实力不济,还是运气不好?可是有太多荒唐的事情了,荒唐到我只能用时运不济把自己搪塞过去,否则的话,我就会失去我最后活着的动力。”
“听了这些,你还会想继续你那不可能实现的想法吗,巴特?”
巴特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的太多了,我本不该如此。”阿米诺叹息着,似乎有些悔意,“对着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家伙谈论人生……真是我干过的最蠢的事情。真是……太丢脸了。”
“或许就算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真正的排解,说出来也会好一些。”巴特也跟着微微叹息,“你支离破碎的过去……或许需要一个听众。”
“我拒绝。”阿米诺的眼神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像是一只猫被踩到了尾巴,“你不够能力,也不够资格。”
“没有什么筹码能交换吗?”
“有。”
“什么?”
“你的性命。”
酒馆里陷入了对峙的寂静。
忽然,巴特爽朗地大笑起来:
“哈哈!我巴特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死!如何,成交吗?”
“难缠的家伙。”阿米诺说着,站起身来转过身去,嘴角却微微有一丝笑意。
“同意了?”巴特笑道,“对了,我不希望是现在,毕竟我还想多快活几天。”
“算是对一个粗中有细的人的一点小小的尊重。”
阿米诺说着,望向窗外,银白的月光正照耀着大地。
“但请谨记,你知晓的那天,便是你生命凋零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