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地退出病房,对着走廊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股清泪夺眶而出。以致对面走来两个人,她都感觉有些模糊,但她很快就认出来了,是大徐的老婆红裳,另一个却是大徐的结拜兄弟范子。她低下头,默默地从他们身旁走过,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泪流满面的脸。
她想独自去那座大徐常常念叨的文殊菩萨庙,为他拈香为他祷告。不必非要地老天荒,上天既然不让我们牵手,那么就让我成为你人生行路中的一处清喜的水泽,这样也好。一定有甘美的处所,可以让我靠岸,让我菲薄的流年,有千万的慰藉。
清和的面容浮掠过一丝秋瑟,她宽怀地享受这刹那的喜悦,而这喜悦来自于这些天来与大徐的默默相处。他真能听得见,我痴痴的恋吗?
“认得她是谁吗?”红裳望着苏秀亚略带憔悴的身影,问道。
“谁呀?”范子顺着她的目光瞧去,那女人脚步蹒跚,似有重忧。
“大徐的红尘知己,局里的法医。听说大徐失踪这些天,她都急得快发疯了。整天到局长办公室找局长,要局里组织警力找大徐的下落。”
“哦。我却没听大徐说过,这小子也会有女人缘,难得呀。”范子觉得有趣了,走到门口,见里面人来人往,又有许多警察,便也没急着进去。临来的时候,陈念青给他说过大徐的病情,危险期已过,他也大放宽心。他站在走廊玻璃窗外望去,那女人正走向停车棚,牵出一辆自行车,跨上,不紧不慢地往医院大门骑。
“这几天,她天天都来陪大徐,比我这个当妻子的够格多了。”红裳淡淡说道。
范子凝视着红裳,娟秀的红颜上有着一种倔强的笑容。“你会把丈夫让给另一个女人吗?”
“如果他需要的话,我会成全他。就像当初你成全他一样。”红裳冷峭道:“你当年不是也把我让给另一个男人吗?”
范子冷汗在身,不敢再多言语,“我们进去吧。”他与站在门口的两个警察打了个招呼,挽着红裳走进病房。
有几个刑警队的警察认识红裳,急忙叫道:“嫂子,您来了,这是我们新来的局长罗局长。”
红裳不等罗局长开口,便伸出手来与他相握,柔声道:“谢谢领导关心。”
“你好,我叫罗卫东。刚刚报到没两天,徐大队长就好转过来,看来是老天爷也帮我呀。最近辛苦你了。”
“做家属的辛苦一点也没什么,从我嫁给一个警察那天起,我就有这个思想准备。只是我们家大徐是被人暗算的,到现在凶手仍然逍遥法外,还请局长早日给我们一个公道。”红裳话里藏刀,机锋尽出。
“是,是,这是平湖市每个公安干警的心愿,更是我这个当局长的职责所在。相信我,相信我们,一定会给你和徐大队长一个公道的。”罗卫东没想到徐少衡的老婆会这样厉害,有些招架不住,露出尴尬的笑容。
“大徐,醒了。”范子不理会他们那边,径自坐在床沿,握着大徐的手,稍稍用力握了一下,“安心养病,一切有我。”
徐少衡微微笑了笑,眼里满是宽慰,有个兄弟真好。他闭上眼睛,此时此刻无需言语,眼神的交流足够,而时间不用太长,只需刹那一瞬,恍如电光石火。
“这样吧,有事就到我的办公室谈。这里是病房,会影响病人休息。”陈念青读懂了范子眼里的意思,下起了逐客令。
“也好。徐大队长,你多休息几日。有想到什么事情,跟门口的警卫讲一下就好,我会马上过来。”罗卫东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刚刚接任,事情确实也繁多复杂。
“这样吧,我送送罗局长。姐,你就在这里陪大徐。”范子站起来,与陈念青并肩先走出门口,对着罗卫东道:“刚才我姐可能不太礼貌,还请局长多多见谅,她也是伤心过度。”
“是,当然,怎么会呢。你是?”
“这是范正东先生,我的好友,也是向氏企业的股东之一,前不久刚刚辞去向氏集团总经理职务,目前是秋月宾馆的总经理。”陈念青急忙介绍道。
“陈院长就是改不了唠叨的毛病,我是范正东,徐少衡的发小,也是红裳的弟弟。”范子笑道。
“幸会。”两人相互握手,彼此留下的第一印象都是这人不简单。
星期一上午。
平湖市公安局党组会议在罗卫东的主持下,通过一项决议,任命周爱平担任榜山镇派出所所长,顶替失踪数日的原派出所所长张金政。张金政的离奇失踪,为原本波诡云谲的平湖再添一丝阴翳,令受命于危难之时的罗卫东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凉。平湖局势没有他来之前所想的那般平静,内中暗潮汹涌,凶机匍匐,让这个原反恐处长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想,乱世用重典。
而周爱平便是他手里的一把利刃。周爱平屡受处分,接到的投诉比他本人的工齡还长。追捕嫌疑犯时,打断人家三根肋骨,后来证明该嫌疑犯无罪,被人起诉至法院;私自放走自己的线人;用枪恐吓当事人;因私事使用警力;擅闯民宅……
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似乎都集中在榜山镇:国际职业杀手崔英红藏匿该镇;徐少衡遇袭;张金政失踪等等均与该镇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同时,罗卫东亲自兼任“612”专案组组长,周爱平也进入专案组,另外从公安厅调来两名特警做外勤。有一点,他不想在会上明言,每一次公安局的行动都被人预先知道,说明局里有内奸。找出内奸与侦破案情是必须同时进行,两手都要硬,都要抓。
罗卫东站起来,吸了一口长气,又缓缓呼出。“案情严重到我们的破案工作已经刻不容缓,我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志都先把手头的其他工作放下,全力以赴。”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威严。
在座的同志们都起立,敬礼。
这其中,也包括列席会议的周爱平。
周爱平驾着局里配给榜山镇的警务车,沿着宽阔的、绿树成荫的大街缓缓行驶着,掠过一幢幢仿欧式的双层楼房,楼房前是一爿爿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
他瞧了一眼车里的电子表,上午十点二十分,离他约定的时间还早了十分钟。他把车停在拐角的一株龙眼树下,打开车门,缓步下车。先是警觉地看了四周,然后抬步走向第三道门,揿着门铃。
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出来,冷眼看了下周爱平,“你是谁?想找谁?”
周爱平拿出警官证让那男子看了,说道:“约好的。”
“嗯。”中年男子让出一个身位,“请不要太久,病人需要休息。”
“好的,说好的,半个小时。”周爱平跟在那男子后面,轻步走进一间像是病房的房间。里面一张床上躺着一个病人,床架上支着输液架,病人正打着点滴。
“刚刚打了一针镇定。他毒瘾犯了。”中年男子的声音好冷。
“几时能醒过来?”
“可能还需要半个小时。他现在这种状况,我认为不适合接受你的问询。”
“其实我也不想打扰他,只是案件上面有些问题需要厘清。徐大队是当事人,能从他嘴里得出消息是最好不过了,这也有助于尽快破案。”
“我不管你们的案子,我只是个看护,只关心他的病情。”
“那是。我就坐外面等,醒了你再叫我。”
“好的。”
周爱平退到外面客厅沙发上坐下。这里是向氏集团的产业,用于高级干部疗养的场所,听说这次是大徐的一个兄弟出面让大徐住下,就连这个中年看护也是那人叫来的。周爱平是武林高手,刚才一开门看见那男子,就看出此人练过武,而且功底深厚。
就在周爱平沉吟之间,大门口进来两个人,女的是徐少衡的妻子红裳,男的正是范子。
范子见有外人进来,不禁有些生气。周爱平已是站起来,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周爱平,就是今早与你通过电话的。”
“原来是周公安,你好。范正东,大徐的兄弟。”范子脸上不悦的神色瞬间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