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周先生,此次约你来,是为了林过。我想了解一下,林过到底犯了哪条罪?”范子叉开话题,开门见山。
“对不起。案件正在侦查阶段,我无权对你吐露任何情况。”
“周先生,我听说你和林过也是朋友,就不能为他做点什么吗?”
“范先生,我也很难过。按照规定,我应该申请回避的。”
“按照规定,你也可以不回避的,不是吗?你们只是普通朋友,认识而已。”
“是的,我也可以不回避。”周爱平坦然承认,“其实范先生心里明白,林过与案件息息相关,并非无过。”
“你们没有证据,不是吗?”
“这不是我应该说的,范先生。如果你们觉得公安局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们可以请律师。”
“周警官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谁不知道咱们的律师只有在普通的民事纠纷案件中才能有点作用,碰上这种案子,哪有律师插手的份儿,还不是到时在法庭上例行公事一下,装装样子。”范子冷笑道。
“范先生,咱们就不要讨论的司法了。今天你约我来,应该不是和我吵架的吧。”
“当然不是。第一,前阵子一直听小砚和过子提到你,想和周警官认识一下。第二,想知道过子现在被关押在哪里,现在天气转凉,想送些衣服被子进去。”
“林过关押在南湖看守所。你们放心,我交待过,没人会在里面为难他的。”
“嘿嘿。这方面我倒是不担心,过子不欺负人家就行,还怕别人来硬的吗?”范子干笑几声,笑声中充满自负。
“也是。林过一身硬功,其实也不用我交待。”周爱平微微有些生气。
“周警官的一片好意,我范子是心领的,小砚也一直说周警官平易近人,不比其他的警察。”范子也很快捕捉到周爱平语气的变化。
“林过的事,恕我不能明言,也恕我无能为力。”周爱平喝下一直放在面前的蓝山咖啡,然后站了起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看似普通,其实城府极深。从以前林过提到他的时候那种神态和语气可以非常清楚,他才是躲藏在林过背后的真正高手。
林过以前经常因为打架进看守所。南湖看守所是新建的,他是第一次进。
两排红砖平顶房,墙边堆着许多鼓鼓的蛇皮袋,还有一些没有折好的冥纸。一道铁门,上半部开着书本大小的一个栅栏口,林过的目光跟趴在栅栏口向外张望的两束目光相遇,那目光凶狠而野蛮,林过的心一下子沸腾起来。
监舍呈长筒子形状,跟林过以前在乡下干的土工厂很像。狭长的过道左侧,铺是通铺,搭在不足半米高的水泥台上,上面稀里哗啦的坐着十几个光头,目光中都不怀好意。林过感觉非常亲切,就像是回到初嫁的婆娘回到娘家一般,咧开嘴哈哈大笑了几声。
“******,哪里来的贼小子,这么猖狂。”身后一个驴似的声音吼道。
林过怪眼一翻,没有搭茬,把靠近门边那铺的被子一提拉,顺手扔在地下,大马金刀的坐上去,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低声道:“老子从来处来,懂吗?”
这被子正是那叫驴声音的,眼见这新犯竟敢捋虎须,顿时火冒三丈,冲了上来想打林过。
“先等等,问问再说。”一个大个子阻止道,他说话声音不大,但语气威严,叫驴声音不敢再讲话,一双贼眼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林过。
“我是这里的号长。你叫什么,犯什么事进来的?”大个子笑嘻嘻地看着林过。
林过嘿嘿干笑几声,“看来你就是老大了。我叫林过,林过的林,林过的过,听说过吗?”
“哦……小子,给你脸是不要脸了?”大个子把脸一翻,“兄弟们,练一练吧。”
那个叫驴声音早已第一个扑了上来,不等他靠近,林过一个兜心腿,把他踢翻在地。叫驴声音捧着胸口惨叫起来,就这一下,他的肋骨已是被踢断了三根。
另一个长着粗壮的方脸小伙子也一拳打向林过的脸颊,被林过左手顺手接住,也没人见他如何动作,方脸小伙子手腕关节被扭得错位,痛得立时躺在地上大喊救命。
满监舍的人都呆了,大个子也是吓得脸无人色,本来已是跳到地上的身子抖得像得了摆子,不敢上前半步。
林过冷冷地瞪着大个子,目光凌厉无比,满带杀气,狞笑着,“老子进来呆几天,别跟老子耍横,懂吗?你老老实实当你的号长,只要乖乖听话,我不会打你。”
不等大个子答应,看守们已听到惨叫声赶了过来,命令所有的人都蹲下。他们见到如此情状,心底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急忙把这两个受伤的送到医务室,有人马上把这情况上报给所长龚德华。
“妈巴个羔子,也是一头狼。”龚德华咒骂着,顺手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再用脚在烟头上狠狠地踩了踩。本来这个林过是要单独关的,可单间有的被另外一些重犯住着,有的还在装修,没装上铁条,谁敢把嫌疑犯关在里面。临时关进三号房,是因为号长还算听话,上头也交待过不要为难林过,没想到这个林过一进去就惹事。
他穿上警服,正要出门,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喂,我是龚德华。”他捞起电话,一听见对方的声音,下意识地立正,“什么,要进来一个人,要关在三号房,是,我马上就办。”
走进三号监舍的是个年过四旬的中年人,头皮刮得铁青,一双小眼睛白多黑少,在室里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瘆人。林过躺在铺上不理睬,眼也没抬,但他的内心一紧,感觉到了一股寒气一直伴随着这个中年人。凭着多年职场经验,林过知道此人肯定是自己的同行。
林过有些奇怪,自己刚刚打伤了两个人,却会没被关禁闭,这是有些异于常理的。看守们的态度也暧昧,不似以往经历的那样凶神恶煞,反而笑咪咪的,就差要表扬自己的样子。
夜幕降临得很快,室内晕黄的灯光下,不时有咳嗽声磨牙声放屁声,屋角的便桶散发出浓冽的尿臊味。林过很快入睡,睡梦中听到有人在尖叫,叫声凄厉悲惨,像夜枭的嘶鸣,更像路人遇到了吊死鬼。他猛然睁开眼睛,浑身汗毛直竖,那个中年人悄无声息地站在面前,小眼睛毫无生气地瞪着林过。
林过感觉到自己全身就像被人缚住似的,这是做杀手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他知道了,今夜大祸临头。
但,仍要出手!坐以待毙不是林过,他奋力出拳,拳出无风,软绵绵地没有以前的力量,甚至连小孩子也不如。林过不清楚这是怎么了,他全力一扑,扑向那个中年人。就算是死,也要咬上一口敌人的血肉,虽死也无憾!
中年人身形一闪,侧身,右手一伸,后发先至,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指相扣,搭在林过的咽喉上。就算是制住了林过的要害,他仍是不发一言一语,眼中仍是毫无生气,冷冷地脸上没有丝毫兴奋或伤感,要说有表情,就是一个冷。
“给我个名字,让我知道死在哪个手底下。”林过沙哑地说道。
中年人摇摇头,神情冰冷如霜,三指猛一合力,只听得喉节错动,林过身子迅速痉挛了一下,已是气绝。中年人推开监舍的门,门竟然没关,看守们早已不在,似乎整个看守所就只剩下这个监舍。中年人起步看似不快,身形却很快就消失在夜色当中,只余下秋风萧瑟,几树枯叶落下几许哀切的叹息。
林过圆睁着双目,突起的眼珠子像是要掉出来了,嘴角被牙齿咬得鲜血淋漓。他这辈子再也想不到,会死得这样窝囊,竟会毫无还手之力。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别人手中,却想不到,会来得这么快。
他一直都相信,范子一定会来救他的。然而,令林过想不到的却是,这一次对手的报复会来得这么快。
范子猛地从床上惊坐起来,满身冷汗,耳畔似乎仍徘徊着林过轻声的叫喊:哥,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