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闻你的剑很快。”草帽蓑衣客缓缓说道。
“但我却不想将腰中长剑拔出。”白衣青年回道。
“为何不肯将腰中长剑拔出?”蓑衣客不解的问道。
“因为我已退出了江湖。”白衣冷淡的说道。
蓑衣客嘴边浮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道:“这江湖不是你想退,便能退的。”
“那,你要怎么办。”白衣道。
“世人皆道你为天下第一剑客,哪个不想将你的名号取而代之。”蓑衣客道。
“你或许可以扬言打败了我,这样你便是天下第一剑客。”白衣道。
“只有你死,才是最好的证明。”蓑衣客的长剑已然出鞘,带着凌厉无比的剑风杀向白衣。
破旧的茅草屋边有一座浊水湖,时不时的跳出几只大鱼,白衣的鱼竿便静静的竖立在湖面。
而蓑衣客的身躯便静静的安睡在湖底,蓑衣客的身旁是那柄蓑衣客爱若性命的宝剑。
那柄宝剑已然断为两截,蓑衣客身躯下有着数不清的白骨,与数不清的宝剑。
“名声这东西粘上果然便甩不掉了。”白衣那悲哀的双眸透出淡淡的绝望。
“你当然甩不掉这名声,你这一生只有杀人与被杀。”一道声音在白衣的耳边响起。
“上次见你时,已是三百年前了吧。”白衣道。
“是啊,不过三百年间便可将原本深不见底的荒渊填埋成这副模样。”萧敬远道。
“我不想杀他们。”白衣道
“有时候你不杀人便会被杀,现在便有人来杀你了。”萧敬远言语才落,便有两人踏剑而来。
“敢问阁下乃是天下第一剑客白衣无相。”左手一人施礼道。
“不敢当,若你们找的是白无相,便是在下了。”白无相道
一条硕大的黑鱼被鱼线甩起,剑气却已经划断了那坚硬的鱼竿。
“还请阁下赐教。”右手一人道。
“那你们是二打一,还是一打一?”萧敬远戏谑的声音传来。
“我兄弟二人练的本是互辅互助的本领,自然以二打一。”那左边如秀才般的青年笑道。
白无相却好似不知不觉,那两位剑客却已经动了。
两柄长剑一上一下,不分先后,仿佛随时可让白无相变为三截。
凌厉的剑风带起狂风,而风中恶鬼成群,散发出幽幽的冷气。
一道白光撕碎了这恶鬼结成的军队,刹那间剑风消散。
“你的剑法变得更强了,现在即便是我怕也在你的手中过不了几招。”萧敬远赞叹的声音响起,而白无相的双眼却充满了麻木。
“我有一个爱好,便是不开心的时候吃肉,向你这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郁郁寡欢的人应该多吃点肉。”说罢,萧敬远将手中那已然烤好的肉递给白无相。
“我不吃人肉。”白无相道,原来木串上的肉正是那兄弟二人的血肉。
白无相的手依旧握着那半截鱼竿,静静的向江中垂钓。
萧敬远知道,他心中的魔在与他的意志争斗。
“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心魔已经到达了这种地步?”萧敬远笑道。
“它快要将我撕碎了,不分日夜的折磨我。”白无相缓缓道。
萧敬远沉默了,因为他知道白无相的痛,毕竟他们爱过同一个女人。
爱过那个如白月季般纯洁而高雅的女人,亲眼见证了纯白月季的凋零,萧敬远的心魔与白无相心中的魔已然相差无几。
“我这些年走遍了大江南北,寻到了让人复活的方法,你要不要听?”萧敬远口中含肉,悠悠道。
“这世上没有让人复活的方法,在我杀了青木老人时,他已经全招了。”白无相道。
“但,有比青木老人那恶医医术更加高超的医生。”萧敬远道。
“谁。”白无相那麻木的双眼燃起了一丝希望。
“六道医仙。”萧敬远笑道。
一柄长剑向萧敬远挥来,萧敬远的残影破碎后,一座山峰从山体上缓缓划落,轰然倒塌。
“你想和六道医仙一样长眠于地下?”白无相那眼中的希望转为了愤怒。
“他人虽死了,但医书却留了下来。”萧敬远道。
“医术上如果真的有起死回生的方法,六道医仙也不至于躺在他那无人可以寻到的坟墓中了。”白无相道。
当一张玉简呈现在白无相面前时,白无相古井无波的神色终于变了。
白无相道:“六道医仙的医书?”
“不然还会是谁的?我冒死冲下万丈魔渊,才将这张玉简拿出。”萧敬远苍白的脸色浮现出红晕,兴奋无比。
“将人死后的陪葬品拿出,不怕他的后人杀了你?”白无相道。
“那你是做还是不做?”萧敬远笑道。
“做。”白无相道。
只看一眼,白无相便知为何六道医仙死而不能复生。
只因那张玉简所列材料皆为绝世药材,而这张玉简上所描写的药所带来的作用不过是六道医仙的假设。
“究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白无相冷冷道。
“我们都已经疯了,在她死去的那一天。”萧敬远大笑,那温柔好听的声音竟变得无比悲伤。
白无相不发一语,因为萧敬远说的对,他们都已经疯了。
嘀嗒嘀嗒的声音响起,是下雨的声音吗?
不,那是萧敬远的鲜血在远离他的躯体。
浅蓝色的衣衫也已变为了暗蓝色,那带着红晕的脸颊变为了初来时的苍白。
“你快死了。”白无相轻轻的道。
“嗯,难为了我这身新换的染蓝蚕衣。”萧敬远玩笑道。
白无相无言,那握着鱼竿的左手却轻轻颤抖。
“为了她而死,便是千刀万剐又有何惧?怪就怪这魔渊的毒气太过于霸道,我全身的修为竟连三天也撑不过。”
萧敬远已笑不出,如墨的毒气已蔓延到了他的右眼,可他依然在努力的笑着。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那原本应该鲜红的嘴角终于微微的上扬。
仿佛在对谁说着:你看,我依然在笑啊。
而白无相手中的鱼竿已化为齑粉,他最好的朋友死了、最坏的情敌也死了。
只是他感觉不到情敌身陨的开心,只觉得周身冰冷,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今日我的朋友死了,要比剑术请择别日。”白无相的双眼已漆黑如墨,看不到一丝眼白。
而回应他的,只有一把兵中君子。
苍天流下了属于它的眼泪,呜呜的风鸣声也在应和着它。
染血的泥土正被雨水稀释,可鲜红的染料又在这泥土上抹下重重的一笔。
九把飞剑在白无相的周身运转,风声响起时便会有几颗人头落地,雨滴落下剑身时凄喊声便会响起。
白无相的发冠已然脱落,墨发在狂风中乱舞,遮住了他的眼睛。
让七十一位剑客绝望的事情发生了,即便是墨发遮住了眼睛,他的剑也从不落空。
因为,他已经登峰造极。
多么悲哀啊,这些一生追求剑道的宗师们竟会感到绝望,他们从未想过会有比他们在剑道上高明万分的剑客。
就好像是明珠与鱼目间的比较,他们一文不值。
当绝望转化为恨时,那几十位剑客多数人几乎同时大喊:“杀了他。”
当单挑变为群殴时,已有剑客退出这片战场,或剑心已死或不屑于此等卑鄙行为。
苍天的悲泣声越来越大,苍天之下死去的剑客也越来越多。
那染血的白衣墨发,仿佛在宣告着他便是神。
不、他是魔,因爱而变为的魔、因这天下第一剑客的虚名不堪受扰而变成的魔,因这世间只有他一人而变成的魔。
他的声音仿佛如魔谕一般传来:“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三十年后。
白无相的双鬓已白,因为他快要死了。
“我终于集齐了这玉简上绝世的药材,我只求见你一面,好不好。”白无相温柔的说道。
那丹炉四周灵气环绕,那是白无相全部的修为,。
“敢问白衣无相可在此地?”茅草屋外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
白无相双手颤抖着推开屋门,缓缓的走出草房,对着青年道:“这里没有白衣无相,只有一个将死之人。”
“我只要您天下第一剑客的命便够了,还请无相前辈将头借与在下。”青年那温和的面容已变为冷酷。
“那便请阁下来拿吧。”白无相道。
当白无相手中的长剑刺入青年的胸口时,青年不可置信的道:“你不是已经废了?为什么,杀我只用九剑之一?”
青年终究听不到白无相的回答,因为白无相的身躯已不能站起,那俊美无双的面容已刻满了风霜。
白无相在听,在听那让他魂牵梦绕的声音。
终于,他听到了。
“无相,你怎么了。”那快速踏起的脚步声让白无相感到满足,因为他知道他的爱人活了。
混沌之中,仿佛有人在摇晃着他,可他已不能醒来。
沉睡于时光的隧道中,白无相终于走到了生命的终章。
一道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无相,无相。”
是啊,那是他以往的时光,那段让他在少年时感到幸福,又在青年之后陷入绝望的时光。
在少年时便被视为风华绝代的他,出身低贱但实力却又让所有人感到赞赏的他。
那时,他便无视了所有的少女,双眼中只有一朵纯白月季。
那朵纯白月季的名字叫做沈清尘,他的成就皆源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