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扫起落叶,染黄了这天地,画出一幅画,而青楼便坐落在这一幅画中。
人来人往路过街道,男人们的目光在这座销金所停留,又因为囊中羞涩而去向他处。
二楼属于李欢儿的房间中,绝将军的声音响起。
“这二字叫作欢儿,你可要记住了,这是你娘的名字。”绝将军看向在一旁记字的白无相说道。
“长命记住了,谢谢绝伯伯。”白无相高兴道。
“以后记得饭桌上你的娘亲动筷你才可以吃,因为她是你的母亲。”绝将军看着满嘴都是糖糕的白无相,命令道。
白无相用沾满墨水的小手将糖糕塞进嘴中,咽了咽道:“无相记住了。”
李欢儿笑道:“小孩子懂什么,没想到我们绝大将军倒是文武双全。”
“哼,怎么说我当年也是童生,哪想院试之时被别人盗了文章,摘了果子。”绝将军哼道。
“院试严格,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李欢儿不解道。
“怎么不会出现这种事,盗我文章的人便是考官的儿子。”绝将军怒道。
“那后来呢?”白无相好奇的问道。
绝将军的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容,道:“当我院试落榜的时候我便心觉不对,盗出了所有人的考卷,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白无相接着问道:“发现了什么?”
“原来那考到院试秀才的狗东西,盗了我写的文章。
于是我前去与那帮考官理论,你想不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绝将军道。
白无相点了点头,示意绝将军说下去。
“我找到那三个正在喝酒的考官讲道理,然后被护院们打出了府门。
当天深夜我潜入那三人家中,一刀一个。”说到这里,绝将军抬起的手向下一挥,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白无相道:“杀人不好,娘亲教我的。”
“是啊,谁都知道杀人不对,可这历史的长河中遍布了失败者的尸体。
孩子,如果你想学字考取功名,还是算了吧。
官场上比战场上更加凶险,一不留神便会被诛灭九族,我就是因为不想与那群病老虎打交道,才在这里偏居一隅。”绝将军道。
李欢儿打断道:“你和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我倒是想知道你当时是怎么脱身的?”
“当时我亡命奔逃,又因为我天生力大,后来竟变成了我在追杀,那群衙役在逃亡。
最后被我现在的上司打断了几根肋骨,戴罪立功,南征北战已有十数余年了。”绝将军道。
“那可真是要感谢那位将军了。”李欢儿道。
“唉,他昨日与我来信,现在时局动荡,几位皇子的争权夺利,怕是我和他都要卷入这场纷争,躲在这里也是没用了。”绝将军叹道。
李欢儿给正在重新开始教字的绝将军揉了揉肩,道:“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劳烦绝将军,真是难为您了。”
绝将军将娇笑连连的李欢儿抱进怀中,道:“你也知道难为我了?”
李欢儿笑道:“无相,出去。”
白无相在青楼的门口练着字,李欢儿三字写的比其它字要多上几十遍。
在白无相十三岁那年,绝将军走了。
“您过两日便要走了,再喝些酒吧。”李欢儿端起酒杯,向绝将军敬道。
“这一去也不知能不能再见到你,皇帝的病又重了。
天子的皇权不稳,皇子们开始拉帮结派,京城内死了很多大小官员。”绝将军一饮而尽,叹道。
“我在这里给你留了几个人手,等我走了也没人敢欺负你。”绝将军保证道。
“我问你个问题?”绝将军红着脸说道。
“您说。”李欢儿悲伤道。
“你觉得我怎么样?”绝将军终于说出了心中一直想说的话。
“什么怎么样?”李欢儿不解道。
“说明白了吧,我想娶你。”绝将军大声道。
李欢儿不知谁被绝将军的嗓门镇住了,还是被他的话中明白的意思吓到了,微张着嘴呆愣的坐着。
好一会后,李欢儿道:“你不怕流言蜚语?”
绝将军道:“不怕。”
“你嫌弃我陪过多少个男人?”
“不怕。”
“你肯真心对我和长命?”
“万分真心。”
“可你要走了。”
“等我回来,我如果死了我的部下会传信给你,倒时我不希望你守寡。”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李欢儿哭道。
“因为我怕你早就守寡,这个年代的寡妇终生不能再嫁,而我的头一直悬在腰间。
等我报答了那位大人的恩情,辞官找份活路来养你。”绝将军深情道。
白无相看着这又哭又笑的二人,小小的脑袋充满了不解,但还是紧张道:“绝伯伯要做长命爹爹了吗?”
“快叫爹爹,傻孩子。”李欢儿带着泪滴的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道。
“爹爹。”白无相高兴大叫道。
绝将军终究是走了,在烈日炎炎下穿戴盔甲,驾马驶向远方。
只是那阳光很快便被乌云遮盖,一场瓢泼大雨从天空倒下。
一座新修的院落中,李欢儿看着挥舞木剑的白无相,笑意连连。
她最近笑的太多了,因为一场情理之中的爱让他本是日日夜夜虚假的笑变为了真实。
她在等一场婚礼,一场她梦寐以求的婚礼。
护院的管事走进院落,笑着对着李欢儿道:“夫人,有人给您寄了一封信。”
在管事走后,李欢儿便彻底笑不出了,因为他打开了那封信。
信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被墨汁勾勒出的一只不完整的手,以及一套官服。
李欢儿知道王五安来了,但他不知她的噩梦也随之到来了。
她以为绝将军留下的士兵可以护她周全,可当第二天一早看到门外的那两具尸体,李欢儿便感到天昏地暗。
秋夜的风让人感到寒冷,一对朋友正坐在李府外烤着火,一人道:“我非杀了他们不可。”
另一人道:“抽皮拨筋,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他们都是绝将军的部下,军中的好手,今日清晨两具同伴的尸体让所有士兵都感到愤怒无比。
府外那年轻的夜猫在高吟,一道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你要杀了谁,我们兄弟二人吗?”
王五安淡淡道,那两柄双刀散发出阵阵冷光。
两位士兵抽出长刀,最开始说话的一人对另一人道:“快去叫兄弟们。”
但他的同伴已经不能发出声音,因为他的胸口被另一口飞刀命中。
王六顺如夜色中的恶魔,无声的狞笑着。
士兵知道王五安的凶名,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于是张开嘴巴想要放声大叫,让这二人永远不能再骚扰那对母子。
王五安的手动了,动的飞快。
白光闪过,一根舌头掉落在地,留下的只有士兵呜呜的声音,野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向远处奔去。
王六顺抽出短刀,一刀一刀的刺向士兵,那士兵竟在疼痛中走向死亡。
“岂有此理,那群衙役怎么不管事?”管事的怒吼声响起,因为愤怒的血液而脸色通红。
李欢儿在清晨的微风中看着这新增的两具尸体缓缓道:“劳烦大家了,从今日起还请大家散了吧。”
管事将身子转过身后道:“不劳夫人可怜吾等,就是这死掉的这四条人命,这个仇我们也记下了。”
“可你们...”
李欢儿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管事打断道:“夫人无需多言。”
看着神情愤怒的众人以及那沉默不语的管事,李欢儿带泪道:“他们要的无非是我母子二人,还请诸位成全了我吧。”
看着下跪的李欢儿,管事慌张道:“夫人,将军去时已三令五申叫我们看护好夫人,现在出了这种事谁也不想。
可我们刚死了兄弟,又让夫人去送死,我们如何与将军交代?
夫人明面上是看着为我们好,实则是让我们忠义两难全啊。
何况夫人给我们的安家费,也足以让我们为夫人亡命。”
李欢儿不能阻止众人,便换了一件衣服在两个护院的陪同下走出府门,而白无相呆呆的看着众人,那双好看的眼中中充满了不解与恐惧。
看着在自己面前跪下的李欢儿,白大人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不想帮你们,而是那两兄弟十分狡猾,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李欢儿道:“毕竟曾经是大人的下属,还望大人多加留心。”
“唉,此事我只能尽我绵薄之力,可结果如何还是未可知。”白大人道。
在李欢儿走后,那属于白大人的房间里室走出两人,竟是王氏兄弟。
白大人当然不会帮李欢儿惩处这两兄弟,因为他们本就沆瀣一气,这两兄弟为他做了太多不法之举。
如果绝将军还在这里白大人可能还要思量几分,可绝将军已远赴京城,在皇权争斗中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一说。
秋风越来越冷,仿佛钢刀轻轻的割着皮肤。
“夫人,告辞。”一位护院红着眼眶道,他背后的包裹已证明他想退出这场争斗。
管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那名士兵,没有任何言语。
因为他知道他再也不配命令这群士兵了,每一天都会有人死去,而他在这些日子中却什么都做不了。
李欢儿拿出荷包,道:“这些日子麻烦你了,这些银钱请拿去,还望珍重。”
士兵终究是没有伸出手去接那荷包,因为他不想让曾经的上司与同伴们在心中更轻蔑于他。
“可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这妓女,兄弟们又怎么会死这么多人啊。”士兵心中道。
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而李欢儿也不认为是他的错。
在李欢儿的认知中是他害了这十二条人命,一切的错皆源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