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痊愈之后,见安熹残破,而自己率领的一干兄弟,粮草不多,便一边趁着雨后春光在县城周边开荒种田以集粮草,一边派人照顾患病的士卒兄弟。旬月后,感染瘟疫的兄弟都已痊愈。刘备便命手下士卒在城中修葺房屋、整修城池、招徕乡民。
逃难在外的安熹县民听闻城中刘姓县尉整顿乡垣,也渐渐的都归拢还家。短短月余时间,安熹县中就聚拢了数百户人家,各方流民也闻声前来,有了两三千人丁,不再像刘备初来时的荒残景象。六月间,安熹县已经有了上万人。此时州里见安熹县已经有了繁盛景象,便委派了一位韩姓县令前来治理。据说这县令是朝中宦官的亲戚,刘备等人心下不快,但念及为官一任须造福一方,也就暂且忍耐下了。
到了中平二年的七月,原来安熹县境内借避他乡的豪右之家见安熹县渐渐安定,也都缓缓归来。但这些人等依仗权势,眼高于顶,根本不把白衣出身、端坐县尉之职的刘备放在眼中,渐渐生出事端来。
刘备心存公义,秉性刚硬,加上早已对世家豪族怀有敌视,岂会受宵小之辈挟持。故而县中豪猾欺凌百姓细民之时,刘备对良善弱小多有袒护,每每惹得县令及豪猾之辈不快。由此刘备在县中循行公务时也多受掣肘,但刘备为人为官声名甚佳,却在百姓中传开,赢得百姓们的拥戴信赖。
却说到了八月上旬,县中豪商钱氏霸占市肆,哄抬粮价,引起百姓不平。百姓们聚众向钱氏讨要说法,却被钱氏豢养的门客动武驱散,伤了数十人。刘备让关羽张飞出面将钱氏伤人门客尽皆拘拿在县狱之中,准备依汉律严惩。不料钱氏以重金贿赂县令韩滔,韩滔贪贿,又不敢与在县中威望日隆的刘备横加拦阻,只能暗中设宴,请刘备前去,予以劝止。
宴席中韩滔问起刘备家世,“刘县尉平定黄巾,勇武非凡,功劳勋著,日后定然飞黄腾达,只不知祖上何人?”
刘备看着一脸谄媚的韩滔,“谢大人夸奖,刘备祖上不才,是孝景帝之子、中山靖王阁下玄孙。”
“哦,不想刘县尉竟是皇族后裔,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
“刘县尉可知韩某家世?”
“这……在下不知”,刘备对他身世略有风闻,听他言下之意欲要细谈,只口说不知罢了。
“哦!无妨无妨,说起来也无甚值得炫耀的,在下远房族叔乃当今中常侍韩悝。”说着韩滔脸上便显起自得之色,“刘县尉可知当今朝中局势?”
“在下起于乡野,浅陋寡闻,不知朝中大事。”
“刘县尉忒实诚了些,为官一任,这等机要大事岂能不知?!那我就不揣冒昧,给刘县尉说道说道。当今朝中内官掌权,陛下亲信,呼张让为父赵忠为母,二位老大人与夏恽、郭胜、孙璋等十位都任职中常侍,朝中并称‘十常侍’,这在当今汉家天下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不才在下族叔正列其中。”
“县令大人要说什么?”刘备看不上县令的浅薄,不愿再听他拐着弯儿的自夸下去,直截了当的问道。
韩滔听刘备语气有些不善,脸上有些不虞之色,顿了片刻缓缓说道,“刘县尉,在下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在这官场厮混,身段要放低软些方是明智之举。”
“刘备愿闻大人教诲。”刘备虚声应和着。
韩滔见刘备言语有所改观,方才继续说道,“刘县尉岂不闻‘大树底下好乘凉’的俗语?”言毕拿眼打量着刘备,“刘县尉何不趁机结交朝中权贵,于人于己各有方便,如此刘县尉凭借军功必定仕途坦荡呀!”
“刘备愚直,还请大人明言。”
“咳,那我就把话再说得白些。”韩滔指了指自己,“眼下你不正有一条便捷之途攀附朝中大树么?那钱氏于理于法皆不方便,由头已经攥在你的手中,何不让他拿钱平事,再与县中大姓豪门和和睦睦,而后以此为资,为自己今后铺平道路呢?”
“哼,如此这般,害民不浅,我刘备还不如回家侍弄稼穑!”刘备听韩滔言语越发不堪,急公好义秉性刚正的他如何能为他人所挟,当庭拍案而起,告辞离去。气得尖嘴猴腮的韩滔脸上红一块青一块,大骂刘备不识抬举。
刘备出了衙署直奔县狱,令提出伤人门客,召唤受伤百姓家属及钱氏到堂,当众依律严惩并责令钱氏赔付受伤百姓钱粮。刘备之举引得百姓拍手称快,却不想此时风闻朝廷批令州郡,检核有依仗军功担任长吏者,要全部沙汰。刘备心下疑惑,担心自己也在沙汰之列,又悉心思谋应对之策。
果然不出几日,州郡便派遣一位脑满肠肥的督邮,吹吹打打的到了安熹县中。刘备探查明白那督邮在传舍中安榻,遂自行前往求见,想要申述前功并说县令勾连大户、欺压小民的枉法贪赃之举。不想督邮却以患疾为由不肯相见,刘备心下不满,便折身回到治所,想等两日在登门申述。至晚间,钟离皋却报县令及县中大族豪门具至传舍为督邮接风宴饮。刘备心怀怒恨,但仍未发作。
关羽此时谏道,“大哥,这督邮分明已经与县令豪门穿了一条裤子,恐怕明日就要遣散我等,不如就此离去,免受这等小人羞辱?”
“二哥说的不错,料想今日督邮接见县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却单单遗漏了大哥,这等欺辱岂能受得?不如就此打将上去,出了这口鸟气,再做打算。”张飞脾气暴躁,起身悬好佩剑,怒气冲冲的就要出门。
“你且坐下,商议妥当再行事不迟。”刘备喝住张飞。
“哼,我坐不住,要坐你们坐吧!”张飞抬腿就要出门,关羽急忙起身拦腰抱住了张飞。
“三弟不可鲁莽,天色已晚,此时你要何往?”
“二哥你撒手,哎呀,我不去寻仇。”张飞见关羽紧紧揽着自己,脱身不得,便解下剑配弃于地上,“我憋闷的很,去喝酒还不成吗?!”
关羽松开了双手,张飞则怒瞪环眼气哼哼的出去了。
“玄德,依我所见寒鸦群中非栖凤鸾之地,驽马群中难展骐骥之足,这小小的安熹县就如同荆棘之丛,非是梧桐之枝,恐怕难容鸾凤栖身!?”简雍盯着刘备细细说道。
“其他兄弟是何想法?”刘备没有直接回答简雍,而是回首询问在座的钟离皋国嚣等人。
“大哥率领我等平定黄巾,大小三十余战,死伤无数,却仅仅得了这一个小小的安熹县尉,料想他们仕宦子弟,有的借助家门恩荫,有的贿赂十常侍,俱各占据高位托身大官,忒不公平,不如就此离去也寻个痛快。”耿鄙粗直,怒容满面的说道。
“说的不错,就说这安熹县,咱们刚来时人烟荒芜,城池残破,没有大哥领着咱们整饬一番,如何会有如今的人口阜盛。朝廷也是昏聩,如此功劳,不给大哥加官进爵也就罢了,还派了这奸邪县令混账督邮来给咱爷们儿治气,依我说去他娘的蛋,杀了这等害民贼,咱们再去浪荡江湖岂不快活?”仓虞骂骂咧咧吐沫横飞,又显出了游侠的本色。
“两位兄弟说的对,这事儿咱听大哥吩咐就是。”国嚣是个性子稳重的。
刘备听了几位兄弟的意见,都没有再留下的意思,心里头也正为遭人轻视憋着气,如今听兄弟们一说心头更加窝火,“好,既然兄弟们没有留下的意思,咱们明日就离了这懊糟之地,不做这个鸟官了。今晚兄弟们回去整备粮草集齐兄弟,明日看我闹出些动静出口恶气再走不迟。”
次日朝食,天色已大亮,各家各户忙着吃早饭,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刘备领着关张等人,怒气冲冲的走到传舍,关羽张飞上前逼住守门吏,又派吏卒向里通报,刘备大声喊道,‘我奉府君密令,教我收押督邮,敢上前阻挡者尽皆拿下。’。然后领头突入内室。只见那肥头大脸的督邮正赤胸敞怀、穿着一件丝质裙衣与昨天县内豪家富室送的两位貌如皎月的姬妾狎昵着。
督邮见刘备等人怒气冲天,吓得不敢言语,哆哆嗦嗦想要系上裙衣。刘备跨步上前,一把揪住督邮鼓囊囊的肥颈,提溜着就出了传舍。督邮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倒是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刘备将督邮当街绑缚在拴马桩上,抄手拿起张飞折来的指头粗细的柳枝,噼里啪啦的向督邮抽去,督邮顿时哭爹喊娘嚎叫起来。
刘备边打边骂,将一直以来所受的乌云浊气尽皆吐露,足足抽打了二三百鞭,连着打折了三四根柳条方才住手。直打的督邮前胸后背皮开肉绽血流于地,全身上下再无一寸肌肤完整。刘备怒容未消,锵的一声抽出腰间宝剑,作势欲要斩杀督邮。那督邮本已被打的有出气无进气了,一听刘备刺刺啦啦的抽剑声,耷拉的脑袋一激灵抬了起来,苦苦哀求道,“玄德公玄德公,饶命啊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刘备闻声顿了一下,却瞧见督邮被吓得下身失禁屙尿起来,不由得皱眉苦笑,“杀你?我怕脏了我的宝剑,哼,今日若不看你是官身,定要取尔狗命,今后若再敢贪残害民,我好歹要取你性命。”刘备转身欲走,眼角却斜斜的瞟见县中干吏远远地观望着这边的情形。
刘备冷哼一声,挥剑斩断绳索,对张飞说道,“三弟,将他绑缚在你的马尾之后。”
“好勒”,张飞应声哈哈大笑起来,揪起督邮像拖一条死狗一般,用绳索缚紧双手,将他牵坠于马后。
此时县中百姓多已听闻刘县尉不知为何当街鞭打督邮,有的怕刘县尉吃亏,俱各要来为刘县尉张目造势,也有的是趁机来瞧热闹的,此时竟然把传舍周边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早已水泄不通了。距离刘备近的已经听得明白,是这督邮勾结县令及县中大姓,想要构陷刘县尉,免了他的官职。这个消息一层层传去,早已是群情激奋个个呼喊,欲要打杀督邮了。
外围的百姓只是不知怎地忽然又听说刘县尉要弃官不做,离开这安熹县了,都又紧紧的围拢了上来。距离刘备近些的都把臂扯袖涕泪肆下,不忍刘备离去,其中几位老者甚至领着众人齐齐跪于刘备马前加以阻拦。
刘备心下不忍,但又知此地再无自己的容身之所,只能趋前搀扶起几位老丈,狠下心率众离去。身后的百姓们犹如被父母遗弃的婴儿一般,紧紧跟随在刘备身后,孤独无依的肆意哭泣着,一直将刘备等人送过城门。出了城的刘备见身后百姓还要跟随,只能哀哀戚戚的跨上战马,一扬鞭抽打在马臀上,怀揣郁愤奔向远方,直到再也望不见城池才勒马缓行。
刘备一路上无语凝噎,到了安熹县界,让张飞把连拖带拉在马后的督邮捆绑在一株大柳树上,解下腰间黄囊包裹的官印套在督邮脖颈,一路南下逃亡了。刘备心里明白鞭打官长,州郡必究,冀州定会发下缉捕文书,这冀州是待不住了。幽州是老家,也定会遭官府严密盘查,也不是栖身的好去处,眼下只能一路向南,兖州、豫州、青州、徐州,似乎没什么差别,自此之后海阔天空,再次南下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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