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等人东躲西藏急于奔命,不几日就从冀州北部纵穿近千里逃往兖州了。刘备一众行至陈留郡己吾县大棘乡时恰好遇见一股黄巾余孽正在劫掠路上流民,一个少年正挥棍如枪护着另一位女子模样的人边打边退。接连扫翻几个蛾贼后,少年已然是气力不济,堪堪将要被擒。刘备策马向前,三四百米的距离抬腿便到。刘备挺枪挑翻一个蛾贼,其余的见来者人多势众,都撒丫子四散跑开了,张飞耿鄙等杀性甚大,驱马追杀一阵,几无漏网之鱼。
刘备救下的少年,虽然穿着邋遢,但看得出是个读过书的子弟。识人颇深的刘备早已看见少年破烂肮脏的衣衫是丝绸织就,虽然身在流民之列,但脸皮手脚都甚是干净,清秀的脸面除了有些虚弱之色,倒也留下不少风尘刻下的坚毅。这等装束样貌想必不是仕宦之家,也是识礼子弟,料想他小小年纪也是经历了不少波折。
刘备骑在马上正自盯着眼前少年做着各种猜想,少年却不堪支撑委顿在地。刚才少年护持着的女子慌忙俯身搂住少年,左摇右晃声嘶力竭的喊着‘弟弟’,想来他们应该是一对姐弟。
“莫要喊了,他死不了!想来是饿的,加上刚才厮杀,应该是气力虚脱。喂些吃食,灌两口水就没事啦。”这种情况刘备见得多了,一眼便能看出饥饿之症。刘备下马,取来食物,先给灌了两口饮水,待少年悠悠醒来,才递送上干粮。眼神有些涣散的少年瞅见眼前的食物一下来了精神,便如饿鹰捕食一般抢过干粮狼吞虎咽起来,看来这是饿急了。
“慢点吃别噎着,干粮有的是。”刘备见少年吃的太猛,提醒道。
少年的姐姐见弟弟醒了过来喜极而泣,连声道谢。见弟弟一口一口吞咽着干粮,舌根喉管也在嚅动着,微微的砸吧着起了层层干皮的嘴唇,瘦矍的脸上露出似乎是自己在咀嚼粮食的满足感。
刘备见此顺手递过去干粮饮水,不等眼前的姑娘接住,那边关羽就喊道,“大哥,大哥,快来快来。”
“怎么了?”
“你看刚才被那小子放翻的几个蛾贼?”
刘备盯着眼前三四个蛾贼残尸,没有发现什么。这几个蛾贼刚才还在地上打滚嚎叫,只是被嗜杀的张飞耿鄙他们几人刺死了。
“大哥,你看他们的脚踝!”关羽提醒道。
刘备顺着关羽所指,眼神不由得一缩,又回首盯着那面容瘦削脸色苍白的少年看了看,心底竟然顿生疑窦。横躺在地上的黄巾死尸,脚掌与腿臁都已微微错开,只剩下筋肉相连着,自脚踝处都被齐跟扫断了,这力道让刘备不敢相信是眼前少年打出的。
过了片刻少年吃了些干粮垫肚,恢复了些气力精神,朝刘备纳头便拜,感谢刘备等人的救命之恩。细问之下,少年细细道处身世因由。原来他复姓夏侯单名一个博字,今年刚刚年满十五,姐姐名叫夏侯芳,年长自己两岁。本是济阴郡冤句人,父亲是县中长吏,黄巾初起时,县中官长尽皆逃亡,其父为护城中百姓周全,据城坚守,后被蛾贼打破城池,家中大小尽遭屠灭,破城前其父暗暗派人将他姐弟二人护送出城,二人方才保住性命。
后来朝廷用兵,豫州境内黄巾与官兵拉锯,更遭摧残,姐弟二人只得躲隐深山,混迹流民群中方才拾得性命。近来因为乏食,才从伏牛山中潜出,欲要南下豫州,投靠陈国。听说陈王刘宠勇武善射,黄巾不敢滋扰,而国相骆俊颇有威望,还拿出全部资财赈济百姓,邻郡的百姓纷纷前去投靠,可一路所过尽是兵燹之地,哪有吃食,至此地已经五六天水米未打牙了。
“流民为求活命多半都会投身贼寇之中劫掠为生,你为何……”
不待仓虞问完,夏侯博便横眉冷视道,“这位恩公说哪里话!我父亲一心抗贼,家中老小尽被蛾贼斩杀杀绝,我姐弟怎敢屈身事贼,我等宁肯饿死也绝不有辱父命!”言毕,夏侯博恶狠狠地盯着仓虞。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气节,忠义难匹呀!”眼前少年的忠义之气倒让关羽很是赞赏。
“这四五个蛾贼是?”刘备开口问道。
“他们欲要掳掠家姐,被我用柳木棍敲断了踝骨,幸好恩公及时赶来,不然我和家姐都遭毒手了。”
“你年纪如此之小,如何有这般气力?这身武艺……”
“这算不得什么,我自幼喜欢耍弄枪棒,家父也多邀请名师指点,因此有些武艺气力在身。恩公别看我现在瘦弱,这是饿得了。若不是腹中无粮饥饿已甚,气力不济,我还能打翻他一二十个。”夏侯博却颇有几分机灵劲儿,不等刘备问完,就答得面面俱到了。
“好小子,对我的脾气,大哥把他留下吧!”张飞笑呵呵的大咧着嘴巴。
“对啊大哥,把他留下吧!”
“留下他吧!”
刘备一扬手,就没有人再开口嚷嚷了。
“恩公在上,您今日大恩大德,救我姐弟性命,夏侯博无以为报,愿意今生今世为恩公牵马坠蹬,侍奉左右,永不离弃!恳请恩公收留。”夏侯博俯身屈膝拜了三拜。
刘备扶起夏侯博,颇为欣慰,有心收纳,遂开口言道,“若要我收留你,你却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哦,不对,应该是要你姐姐答应此事,不知可否应允?”刘备侧脸转向夏侯芳问道。
刘备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愕然,就连夏侯博也没反应过来。夏侯芳却听出了刘备言下之意,脸色一红,屈膝行礼羞羞怯怯道,“恩公今日救我二人姓名,恩同再造,恩公但有差遣,民女无有不从。”
刘备欢喜道,“好,那我就直言了。如今我三弟尚未成家,哝,就是那个。”夏侯芳顺着刘备的手含羞看了看张飞,只见那人形容怪异,有些骇人,但也颇具英雄之气,便侧脸躲避开了。“姑娘休要看他样貌非常,我这三弟却是性情刚正、赤胆忠心的好汉,是当今之世数得着的英豪猛将,嫁了他倒也不算委屈姑娘;另外姑娘以女儿之身飘零在这乱世,恐怕多有不便,如若嫁与我三弟,你姐弟二人也算有了安身之所,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民女听从恩公吩咐。”夏侯芳轻轻回了一声,便躲到一边了。
“三弟,过来。”刘备唤过傻愣愣矗立在一旁的张飞。战场上杀人不眨眼勇猛无敌的张飞此时还没缓过神儿来,呆头呆脑的怔住了。
关羽一把拉过张飞笑呵呵的说,“大哥唤你呢,咋了,被这好事美傻了?!哈哈”
张飞被关羽猛地拽向前来,往日震天响的嗓门今儿个猛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舌头硬的像箍了铁皮的门闩一样。
“三弟,如今我等离家千里,父母不在身边,大哥替你做主,纳了这姑娘为妻,你看如何?”刘备问道。
张飞还不知刘备说的啥意思,只是憨憨的点着头。刘备看着张飞的窘相,会心一笑,继续说道,“依大哥看来,这姑娘是官宦之家,家世倒也清白,讲求忠信节义,人品错不了;二来,如今她父母俱丧,漂泊无依,与其弟相依为命,我等想要留下夏侯博那小子,这夏侯芳自然也要带上。可我等都是汉子,没有女眷,今后多有不便,我和云长都有家室,只你还未成家,倒也是机缘巧合。你莫要看她如今样貌不整,那是饿得了,大哥给你看过了,这姑娘模样清秀,是个知书达理的贤淑良媛,与你倒也相配,不委屈你。”
众人听刘备言罢,都纷纷闹腾着起哄。张飞张了张嘴,憋声憋气的,也看不出脸色是红还是黑,好半天才崩出了一句,“我听大哥的。”,众人听张飞答应都欢喜非常,呜呜喝喝吆喝起来。
“好,今日是双喜临门,值得庆贺,咱要喝他个一醉方休!”简雍这个酒鬼倒是找了个好由头。
“恩公”,夏侯博上前对刘备说道。
“今后不要再叫我恩公了,你姐姐嫁与我三弟,你也便是我的兄弟了,今后与众兄弟一般唤我大哥就是了。”
“不,恩公救命之恩如同夏侯博再生父母,夏侯博不敢忘怀。”
“好好,你叫什么就随你心意吧。”刘备无奈道,这小子倒是个认死理儿的,不过他喜欢。
“小子还有一个请求,还望恩公恩准?”
“不用拘谨,直接讲来。”
“是。那些流民与我姐弟同行日久,我二人颇受他们的恩惠照拂,他们对我二人有恩,刚才有的被蛾贼驱散了,也有几十个被杀了的,还望恩公能替我姐弟安葬他们,也算我二人报答他们的恩德吧!”夏侯博指着荒野上三三两两倒在血泊中的流民,伤怀不已的说道。
刘备对眼前的夏侯博也越发另眼相看了,莫看他小小年纪,见事却颇有条理,忠孝仁义俱全,“这不劳你请求了,待会儿就连那些蛾贼的尸骸都会焚化掩埋的,免得曝尸于野,酿成瘟疫。”
刘备转身对简雍说道,“宪和,今晚我们就在此地宿营,你负责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今日益德大婚你布置的喜庆一点儿,搞些好吃喝!酒水嘛,除了巡哨的,弟兄们敞开了喝,也让大家松快松快,酒水不够的话找眼水井,多兑点水凑合一下。”
“得咧”,简雍应声听令,众兄弟也都高兴非常。
“慕昧,你找几个兄弟,去把原野上的尸首都搜巴搜巴埋了。至于那些流民,把他们厚葬了吧,你带上夏侯博姐弟俩去祭拜一下,了了他们的心思。”
“是”,钟离皋也听令而去了。
此时流亡在外,周遭又人烟稀少,简雍安排自然简便从事,但张飞性喜酒,恰逢喜事,酒肉却要管饱管足,这也是应然之理。当夜刘备关羽等众就在荒野点燃更火,尽欢而散,自然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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