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坐吃山空,固始境内的大户早就被打劫杀戮的差不多了,如今哪里还能劫掠出半石粮草,渐渐地刘备等人也不由焦急起来。
山谷中除了有七八千男女老幼,还有刘备精选出来的一千六七的精壮汉子,目前谷中已是超过了万人,还不算三三两两零散前来投奔的人丁。人口多了,这谷中的各项事务也自然少不了。
等到谷中人心初步稳定后,刘备就在彭良此前在谷中建的木梁石壁的大屋内召集部众商议事务。只见石屋内油灯明亮,当间两个大铜炉子噼里啪啦燃着松柏薪炭,熏得屋内暖洋洋的。刘备在正中锦缎绣织的垫背上端坐着,关羽、张飞分别正紧邻着刘备坐在左右手,其下简雍、彭良、钟离皋、国嚣、耿鄙、仓虞、夏侯博则按序排列。
刘备首先开腔道:“今日集聚众位兄弟来是要商议几件事情,兄弟们都知道我等起兵是为了戡平战乱,扫除奸佞,扶保朝廷,安定黎庶,并不是要夺取哪位兄弟的首领之位”,说到这里刘备顿住了,打量了一下紧挨着张飞的彭良,见他不敢直视自己的目光,只暗暗点头,便继续道,“如今我等据守这山谷,也算暂时有了立脚栖身之地,可当下兄弟们也都看到了,谷中人马已过万数,事务繁杂不说,单是这穿衣吃饭就是个大问题。宪和说说咱们谷中粮草存余可供支用多长时日?”
刘备说完,屋内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上了简雍,一向大咧咧的简雍此时却像个精明的商人一样,掰着手指头严谨的算了起来,“谷中原有粮草加上平岗等地汇聚之粮共有一千八百余石,而其他投奔来的几股百姓是人多粮少,拢共带来了一二百石口粮。我们原来倒是有千余石粮草,可被彭大爷一把火烧了不少,加上连日的消耗只剩下三百多石粮食,如今谷中总算起来也就两千三百石多一点。”
简雍说完拿眼直乜斜坐在对面彭良,其於人也气哼哼的瞪着这个家伙。张飞从他投降那一刻起就打心眼里把他瞧低了三分,如今被简雍的言语勾起旧火,瞪起虎目冷哼哼的说了句,“都是你惹的祸!”说完还要作势吼喝彭良,吓得彭良原本端坐的身体一趔趄就委顿于地。刘备见此连忙喝止了张飞,“三弟不可如此,如今都是一家的兄弟,你这是作甚?!”
张飞见大哥拦阻,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恶狠狠的哼了一声,“靠边坐去,离我远点。”张飞言语间对彭良颇多嫌隙,弄得彭良脸上青不青红不红,很是尴尬,只蒙蒙的看着刘备。
刘备见三弟出口伤人,怕寒了彭良之心,但也不好责备脾气暴戾、心直口快的张飞,只得扭头对彭良下首的钟离皋说,“慕昧,你和彭良兄弟换下座。”刘备见二人换完座坐定,开口言道,“今日我在此再说一次,这彭良兄弟虽然此前委身黄巾,可并未行恶,有忠义之心,是我等同道中人,如今咱们都是手足兄弟,谁也不许再对他恶言相向。”
“知道了。”张飞脸上微微抽搐了两下,闷声言道。
“好,宪和继续说。”
简雍瞅了瞅刘备,接着说道,“咱们谷中当下按一万人算,老幼妇人六千多,每人每日口粮按一个精壮的一半算,也合三千精壮的口粮,加上本有的三千多精壮,咱们每日消耗大概是六千精壮的口粮。一个汉子每日口粮按二斤四两算,每日谷中消耗粮草也就是一万两千四百斤,合一百二十石粮食,所以咱们谷中现存的两千三百多石粮草可供食用二十天左右。如今是十二月下旬,也就是到下月上旬咱们的粮草就要嚼谷完了。”
“不,宪和兄长说的有些偏差。”简雍说完,钟离皋应声提出了异议,倒引得众人的好奇。
“哦,你说说咱哪里出了偏差?我到要仔细听听。”简雍一向负责粮草开支,听钟离皋此时提出异议,言语间有些不快。这也是读书人的一些通病,总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的见识都不如自己。
“宪和兄长莫要生气,你气坏了咱们可得个个胃疼呀!你这样还咋让我开口拾你牙慧呢?”这钟离皋倒也乖巧,见简雍口气有些不善,便拐着弯儿的拍了简雍的马屁。
“咱哪里生气啦?啊,哪里气了?再说咱生气你们咋还会胃疼?!”显然钟离皋的言语起了作用,简雍故作声势的说道。
“兄长掌管粮草,你若气坏了,咱们找谁要粮吃去?岂不都得饿肚皮,饿肚皮岂能不胃疼嘛!”钟离皋的言语一下引得满屋子人的大笑。简雍脸上的不虞之色也尽皆散去,只顾哈哈大笑,关羽乐呵呵的指着钟离皋直说,“你这坏小子!”。钟离皋简短的两句玩笑话缓和了进屋以来尴尬的氛围,刘备倒也佩服这小子的机灵劲儿。
等到屋内笑声方歇,刘备开口道,“好了好了,慕昧你说宪和计议有所偏差,你细细说来。”
“好,宪和兄长所算大体不差,可却忽略一项,咱们都知道人不会每日只以粮食果腹,还需酱菜咸菜以及肉食。我统计过谷中这些东西,除去数百头猪羊以及为数不少的鸡鸭,还有不少干菜酱菜,这起码得有七八百石之多,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可供应谷中十数日的支用,因此谷中吃食可供咱们支用到来年二月初。说起来这么多的存货,还得感谢彭良兄长平日里的积攒。”钟离皋说的很有道理,屋内的人都不由得暗暗点头表示同意,就连简雍也不得不正视自己计算的遗漏之处。而刚刚与钟离皋换了座位的彭良则对他的解围投去感激的目光。
“可即使如此,要到渡过来年三四月的春荒还短缺了一两个月的口粮,这又如何解决?总不能等到谷中吃食吃完再做打算吧?”国嚣应声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这也是我今日召集众位兄弟来议此事的关键,各位兄弟有什办法尽管言来!”刘备说道。
众人闻此都不再言语,默然沉思起来。
“我有些想法,不知说的对不对。”刚刚还有些拘谨难堪的彭良此时怯生生的说道。
“有什想法只管讲来。”刘备直接说道。
“刚才钟离皋兄弟说鸡鸭猪羊都可充饥,那水中鱼鳖虾蟹自然也可以,还有这山中多有飞禽走兽,如今时节鸟兽正是肥美,咱们是不是也可打将些来。”彭良说道。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话倒是不错,彭良兄弟这两个想法倒也不差。”刘备点头表示同意。
“不错,如今冬闲,咱们谷中百姓士卒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让百姓们到颖水以及附近山湖河泊里打鱼,士卒们在山间围猎,打些山间野味,一者找些吃食,二来也算练兵,一举两得,倒是个好办法。”半眯着眼睛的关羽此时开口言道。
“这小子倒有些用处!”张飞也听出味儿来了,对彭良的语气也有些软了。
“可是这些所得没有定量,无从保障啊。即使有所获益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这些也远远不够,咱们还差了两个月的口粮,总不能从山水中找出这么多吃食吧?”简雍思考的更为现实。
“依我看咱们还得从粮食着手,这才是大头。咱们山谷中不是还有许多金银器玩嘛,留在谷中也无甚大用,不如都运出去,找邻边还算繁华的县乡倒换成粮食布帛食盐等物实在。”刘备思想了半天也开口讲出自己的办法。
“嗳,对哟,这金珠宝贝放在寨中吃不能吃喝不能喝,还不如换成粮食呢!到底还是大哥办法多。”仓虞恍然醒悟道。
“少拍马屁,你咋不想出这么好的办法呢!”耿鄙粗声粗气讽刺着仓虞。
“还说我,你不是也没想出来么?”仓虞瞪了瞪耿鄙回击道。
“谁说我没想出好办法,咱这儿就有一个现成的!”耿鄙有些趾高气扬的说道。
“那你说来听听。”仓虞颇不相信一向粗头大脑的耿鄙能有什么好办法。
“说也无妨,这事儿还需借用彭良兄弟之名方才好做,他不是贼盗么?!咱们知道他如今金盆洗手了,可外头又有谁知呢?何不借用彭良兄弟让他到外头地界重操旧业,专捡那些富家豪强下手,劫掠些粮草拉回山寨,归咱们受用岂不是好!”耿鄙也不在乎彭良的情面,倒豆子一般的说出了他的馊主意。
“好了,你那馊主意如何使得,彭良兄弟现在是咱们寨中弟兄,你莫非想要坏了大哥的名声不成?!还是听大哥继续说吧。”国嚣阻止了这二人的斗嘴。
“谷中人多,咱们不如分做三途行事。”刘备见仓虞耿鄙他们不再言语,遂伸出了三个手指,说道,“一呢,就如彭良兄弟所说,在山间河湖中觅食,咱们分成两班人马,我和二弟三弟、耿鄙、彭良领着谷中大部士卒在这两当山行猎练兵,国嚣领着百姓搜罗附近河泊,到颖水网罗鱼鳖虾蟹。”刘备如此安排是有深意的,彭良新降之人底细尚未尽知,他常年混迹此间,对周边颇为熟悉,一旦出去携了部众远遁他方,怕是谁也奈何不得他,又如何敢将他外放出去,索性留在自己身边还算安稳。耿鄙为人粗疏,冲锋陷阵尚可,可性情急躁,不是独当一面之才,只能留在身边,国嚣为人精细稳重倒是可托大事。
刘备说完,又侃侃说道,“二呢,宪和慕昧二人精细,就着你二人先带少许金银器皿到邻近县乡探路,最好能远些,免得为山寨引来不必要的纷争。去找些钱粮大户换取粮食食盐以及日用物资,路径摸清后先行回来,咱们再派上寨中兵丁大股淘换,这样稳妥些。”
“大哥,我呢?”
“恩公,还有我,我不能闲着吧?”仓虞和夏侯博见没有他们的安排,有些着急了。
“别着急,我不说了么,还有三呢!仓虞去把谷中咱们挑选剩下的精壮组织起来。先把谷中平整的土地整饬出来,再到谷外找肥沃的荒地开垦了,以备来年春种。别嫌脏累,这可是山寨以后命根所在。哦,对了,你还要记得在谷中把牛羊猪圈还有粪池茅厕一并整修了。”
刘备言毕顿了顿,继续说道,“夏侯博的话,你找云长选出两百人充作卫队,监护刺探谷中奸情,要维持好谷中的秩序,这么多人口可不能出了乱子;此外,谷中人口渐多,闲暇时你还要多多修葺百姓房屋、粮仓粮囷、杂货仓、兵社校场、锻造铺、弓弩刀枪兵械处以及寨口防守、哨探巡查等等,哦,还有这谷中水源你可要仔细休整一番,加紧看护,这项事务不容出一点岔子。总论起来这些事务颇为繁重杂乱,回头你要理出一个条理出来,到时再细议,其他兄弟空闲时也要帮着夏侯博做些事务。”
刘备说完,众人没有争议,都声称接令,只有关羽沉吟片刻才开口说道,“大哥,若要围猎这行伍行阵是不是也要再重新编排一下?”关羽看问题倒颇为深远。
如今谷中新编入的兵卒,还没有对刘备完全归心,再说他们此前跟随蛾贼惯了,行事很是散漫,全无纪律可言;此外许多人只是受到刘备兵势威压方才投降,他们对刚刚沙汰老弱精选兵丁的做法也有些怨言,感觉受到了拘束,如果搞不好,不能令这些野惯了的兵丁归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