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自称我是双刀李在的时候,我还是双刀李在。而我的双刀已不在手。我正在峡谷中,狂风取走了暗夜,我见到天上无云,苍白无边。我不知峡谷的前方是哪里,也不知峡谷的后面是什么。
我看到一只怪异的鸟在天空飞过,发出撕裂心肺般的叫声。
很显然,我手中的武器已无法像飞刀一样轻易甩出。我无法确定它是什么武器,华丽的纹饰从护手延伸至前端,它没有利刃,也并不是一根棍子,它似乎是某种鹿角一样的东西,没有什么样的刀鞘能收住这样的武器,我不知该把它放在哪里,似乎只能永远握在手里。或者,干脆扔掉它,当我试图张开手掌扔掉它的时候,我发现我无法扔掉它,准确地说,它并不是一把可以扔掉的武器,而是,我的一部分。
当我尝试张开手掌的时候,那些鹿角一样的分支也开始活动起来,向外生长出更多的鹿角分岔,我试着握紧拳头,那些鹿角开始收缩,渐次收缩,先是收起了外面的分岔,又收回根部的分岔,最后,它并没有握成什么拳头,而是收成了一支棍棒一样的东西,当我再次尝试握紧拳头的时候,它开始变得扁起来,直到露出了锋利的刀锋。
当我再次尝试握紧拳头时,刀锋似乎更加锋利了,刀锋变得越来越窄越来越细,直到完全消失。这时我看到我的小臂上,深青色的花纹一直向上延伸。延伸到肩部时,我发现我的全身没穿任何衣服,我看到我的身体,下肢,双脚,我的全身,布满了深青色的华丽花纹,它们似乎是某种液体,半透明的,有的地方并不透明,但并不会轻易流淌。
我不知道我变成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伸开了手,那鹿角一样的武器又从我的小臂末端伸了出来。
这两只鹿角,有攻击力吗?怎么用它们拿东西,怎么用它们吃饭。
这时,我特别想看看我的头,看看我的脸,它变成了什么样子。
因为我已经意识到,我并没有呼吸和心跳。似乎刚刚在黑暗退去时,我感受到了最后的心跳,我无法感受我的血脉在哪里,也找不到呼吸吐纳的感觉。我想试着张开嘴,又意识到,我的身上并没有嘴这个东西。我尝试说一句话:
“这是哪里?我到底变成了什么?”
我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似乎很遥远的声音,那声音没有从我的身上发出来。我又问了一句:
“我的声音在哪里?”
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似乎不是一个人的声音,我听不出那个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也找不到它从什么地方传出来。但那是我的声音,不是吗?如果我想说话的时候,那个声音发出来了,那难道不是我的声音吗?
“我是什么?”
我听到声音似乎在一个很低的地方,但是,我低头向下看,并没有看到哪里发出声音。
我觉得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感觉不可理喻,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一个人。
好像这已经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我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人怎么会长这种手?
我向四周看了一圈,我再次惊讶地发现,我的身体并没有旋转,而我的视线已经环顾了一周,我是怎么做到的?
当我抬头看的时候,我看到两侧有高入云端的悬崖。我大喊了一声:“啊——”
山谷中出现了回声,一种似乎是滚石从高处落下的声音。
我开始不停地说话,毫无意义地说话,于是,那些没有意义的音节在山谷里源源不断地传出来,我用视线四处寻找声音的出处。
“&*#*&@……#((@(&#……&*@*#Y@&……&#*@((#*!!(@(!……!……%@&……!&……”
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迈开脚步向前走去,我看到我正在向前走,但是当我回头看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整个身体并没有向前走,它停留在我的后面。
我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东西,那个是我的身体的东西,是的,那个东西一定是我,因为当我离开原地,我向四周看去,我的周围是一片空白,我浮在空中,并没有任何所谓的身体。我试着向上跳了一下,那个似乎属于我的身体,就往下沉了沉。这说明,我的视线升高了,我开始说话,那个声音的位置变化了。我又移动了一下,我发现我可以任意移动,好像灵魂出壳了。
我是死了吗?如果不是灵魂出壳,我怎么可以随便移动呢?
我快速地升到高处,又说了一句:
“我在哪里?”
我听到,我的声音似乎近了,我能辩别它的大致方位了。
我继续发出无意义的声音,寻找我的声音,我感觉它越来越近。可是我又惊讶地发现,当我感觉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那个发出声音的东西是什么,我什么也看不到。直到某一刻,我发出的声音,就在我的头的位置,假如我有头的话。但是周围什么也没有,我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已经太高了,高到几乎超过了峡谷。我看到了峡谷向远处延伸,并没有入口和出口。
我再次移动,那个声音又变得遥远了。
我有一种奇特的幻念,我移动的,是什么,是我的听力,还是我的视力,似乎我的听力可以移动,我的视力也可以移动,但它们,似乎不在一个地方,也许,我发出声音的嘴,或者不是嘴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也在移动,它有时候在高处,有时候又很低。
这时,我又惊恐地发现,如果说惊恐的话,我已经感觉不到心跳了,到底什么是惊恐。总之,我发现,我找不到我的身体了,那个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眼的身体,因为我急着寻找我的声音,我已经无意中远离了那个是我的身体的东西。
我还没有研究明白那个身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就弄丢它了。
我试着握紧拳头,我试着张开手掌。我想,也许在某个地方,有一双手正在握紧拳头或张开手掌,但我不知道那个拳头在哪里。
这时,我突然异想天开地找到了一个寻找身体的方法,我可以跺一下脚吗?这样,我就能听到我跺脚的声音,不是吗?
我用力地跺了一下脚。
但是,脚在哪里?我低头看了一下,我感觉使劲跺了一下的那个东西,并不存在,我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有那么一刻,我放弃了寻找,在峡谷中漫无目的地飘浮着。我甚至不知道,那个飘浮的东西,是什么。我只知道,我的眼睛,如果我有眼睛的话,它在移动。但我的耳朵,如果我的耳朵的话,似乎在另一个地方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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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李在,嗯。我必须赶快把李在找出来。我觉得他一定遇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儿。)